第 174 章(1 / 2)

掌櫃上前說:“少爺, 您認得他?”

果然古人說的沒錯, 商人重利輕仁義, 高朱普跑到他家都來吃年夜飯了。最後竟然背著他們偷偷地跑來索家送禮, 這是往他們背後捅刀子啊。

阿靈阿憤憤地在心裡如此想著,氣得是齜牙咧嘴。

“認得, 還請他吃了頓年夜飯,現在看來都是喂了狗了。”

掌櫃道:“要不要小的派人偷偷把他擄來?這興化寺胡同接著的龍頭井街有條小巷, 剛好方便下手。”

櫃不虧是搞諜報工作的, 這偷雞摸狗擄人的事從他嘴裡說來簡直就是輕車熟路。

阿靈阿道:“不用,回頭我親自收拾他。”

撂下這句話,阿靈阿走出了綢緞莊,他沒有去堵截高朱普, 而是第二天去國子監找了李念原。

正月後,康熙大多數時間都在暢春園度假,不用每天上朝的大學士王熙得空就到國子監裡來給監生們講學。

他可是一代大儒,康熙指定給太子的幾位授業恩師之一。對於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監生們各個都十分珍惜。就連李念原也跑到國子監乖乖當起了住宿生。

珍珍她們的事本來就是個意外, 大家兵荒馬亂, 不是忙著演戲就是忙著裝重傷, 要不就是忙著進宮去給康熙哭訴, 一時間誰都忘記跑去通知在國子監的李念原。

所以這日李念原在國子監瞧見阿靈阿的時候還挺搞笑地問了一句“喲,外甥孫女婿,你咋來了,找我喝酒?”

可當他聽阿靈阿說完整件事後氣得是差點把手裡的孔孟之道給砸地上。

“好個索額圖, 枉費我給他送了二十萬兩白銀,他竟然把壞主意動到我們家小珍珍的身上,真是良心喂了狗了。”

李念原氣呼呼地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他送錢的時候可半點沒提他和吳雅家的關係。

老李擼起袖子說:“你說吧,找舅爺爺做什麼,要錢還是要人,我就不信了,老子再花他個二十萬兩,買不著他索額圖的人頭!”

阿靈阿聽得一頭黑線,敢情李念原還同黑道有交道啊。他轉念一想,也是,這盤踞江南的天地會到了民國的時候可不就轉型成黑社會青幫。

“舅爺爺,我今兒來找你是為了請你幫我去抓一個人。”

“誰?”

阿靈阿邪氣地一笑。

“高朱普。”

苦讀三年後,土豆臉瘦成瓜子臉,恢複年輕時候那張讓秦淮兩岸花魁們都傾慕不已容貌的李念原,臉上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老高?他不是回揚州了嗎?”

高朱普在阿靈阿家蹭完年夜飯就鑽進了八大胡同,又蹭了一頓元宵節的湯圓便說要回揚州。

李念原深深懷疑他是惦記著秦淮河將要開始的選花魁,所以在河麵剛剛開始融化就急著回去。

如今是二月底三月末的小陽春,是揚州三月春風困柳條的最佳時節,高朱普逗留京城可夠神奇的了。

李念原摩挲著下巴道,“他這到底是沒舍得走還是又跑回來了?”

阿靈阿說:“他不但來了,還很是在這乾了些好事。”

阿靈阿遂把高朱普怎麼攪合到這件事裡,然後他在索額圖家門口瞧見送禮的高朱普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給了李念原聽。

李念原經曆了這些年四書五經孔孟之道的洗禮,身上商人的奸猾氣早已經是不複蹤影。

他如今走在街上,落旁人眼裡那就是個眉宇俊秀、氣質淡然的中年文士。

國子監裡有些不知李念原背景的監生和老夫子,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聽說李念原“單身”後,還偷偷問有沒有和李念原相熟的人可以做媒,期待把家裡的女兒或妹子嫁他。

當然話一般遞到盧荀那裡,再由徐承誌親自拒絕,所以相親對象李念原本人對此一無所知。

當然,這些都是在阿靈阿告高朱普的黑狀之前。

在阿靈阿滔滔不絕、添油加醋地說完高朱普的事後,李念原滿臉黑煞之氣,齜牙道:“好個老高,行啊,厲害了啊,早就看出你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狗東西,從當年你在水蓮姑娘跟前告我的黑狀,說我父母雙亡無兄無妹是天煞孤星開始,我就該知道你是個狗東西了!”

阿靈阿說:“舅爺爺,我來請你就是想麻煩你幫我去抓高朱普,我有些事想當麵問問他,又擔心此人實在太過奸猾,加之他同舅爺爺你之間到底是朋友,我也不好太過相逼。”

“我才沒有這樣的狗朋友!”李念原氣呼呼地一擼袖子,“走,我們這就找這狗東西去。”

“舅爺爺,高朱普現在在哪落腳?”

李念原翻了個白眼,“這狗東西除了八大胡同他老相好那,還能在哪?”

這八大胡同不是一個胡同名,而是泛指前門外八條以風月場所出名的胡同。

既然是風月之地,那就不單隻有青樓楚館,還有戲園,旅店,以及男.ji娼.寮。

高朱普的相好其實不是正兒八經的妓女,而是一個唱戲的戲子,藝名小芠香,她是知名的昆班慶春班的台柱。

彼時梨園戲子和秦淮知名的花魁相差不大,尤其當紅戲班的台柱,幾乎人人都有入幕之賓,隻是她們不像花魁那般名正言順地開張接客。

戲班子都是走穴,這慶春班在昆山火了之後班主就帶著他們到了金陵這個更大、有錢人更多的地方,果然也是一炮而紅。

高朱普就是在那同這小芠香勾搭上,一來二去成了“知心人”。

在南京演了兩年後,班主又把腦筋動到了權貴雲集的京城,老話裡都知道有錢的比不上有權。

如今京城的王公們也開始喜歡昆曲,要是能讓王公貴族們看中,不但人身有了保障,金錢也自然是滾滾而來。

於是去年慶春班正式進京,落腳點就在八大胡同附近。

高朱普這次來京城,便尋到了戲班所在,和小芠香敘敘舊情。

今年過年時,小芠香覺著老高總往戲班子找她影響她開拓本地新客戶,於是就哄著老高給她額外租了個小四合院。

高朱普這人,商人本色,對待生意是能給你摳到一枚銅錢,可對女人就大方得多。

小芠香滾進他懷裡一撒嬌哭訴了一番班主如何騷擾她,高朱普二話不說,第二天就租下了一個小四合院給她住。

於是阿靈阿和李念原這會兒就站在這個位於八大胡同深處的一座小四合院前。

風月之地那都是晚上才營業的,現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整條胡同都安靜地仿佛掉根針都能聽見,實在難以想象,入夜之後,此地處處是燈紅酒綠、唱戲聲、笑聲不絕於耳。

“高朱普就住在這?”

李念原哼了一聲,道:“是啊,這裡就是他金屋藏嬌的地方。”

他說罷走上前去叩門,不多一會兒一個上身紅袍子,下身綠襯裙,頭上還插了一朵花的老婆子打著哈欠出來開門。

“誰啊,這一大清早的來叩門。”

阿靈阿抬頭望了眼高懸於空的太陽,腦袋上飛來三道黑線。

這還一大早,午時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

老婆子眯著眼打量了兩人一番,心裡暗暗對兩人的身份就有了個底。

他們都是跑慣江湖的人,看人都十分準,李念原一身文士裝扮且不提,阿靈阿從衣服到腰上的配飾,都帶著濃濃的旗人風格。

老婆子精神一振,喊起來:“喲,兩位大爺,裡頭請,快請進啊。”

這座小院子隻有一進,小到一進門就能把整座四合院儘收眼底。

正中三間的主屋似乎是他的相好小芠香住的屋子,兩邊各有一兩間的小屋,在靠西南的角落裡則是廚房。

李念原悄悄和阿靈阿說:“你瞧瞧老高這摳得,也不曉得買個兩進的院子。”

老婆子看他兩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對這院子不滿意,笑嗬嗬地上來插話:“兩位大爺,這就是咱們小芠香姑娘臨時落腳的地兒,趕明兒就要搬去一處更大的院子呢。”

屋裡頭那位小芠香姑娘這會兒似乎是聽見了動靜,嬌滴滴地喊了一聲:“媽媽,是水(誰)來了呀?”

到底是昆班的台柱,這一亮嗓就是不一樣,又媚又蘇,就像有人拿了羽毛往你心口上撓癢癢。

好在來的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心裡隻有老婆大人,另一個心裡頭都被“想打死高朱普這畜生”的念頭給占得滿滿的,誰都沒露出半分興趣。

老婆子慣會看顏色,此時問:“兩位大爺,可是要去咱們小芠香姑娘房裡坐坐?”

阿靈阿嚴肅地說:“不用,咱們來這不是為了你家小芠香姑娘,是為了你家姑娘的金主,兩淮鹽商高朱普。”

老婆子一愣,尷尬地說:“這,兩位老爺怕是尋錯地方了吧,咱們家姑娘就是個普通的唱戲的,哪認識得了什麼鹽商大老爺。”

李念原道:“你不用替老高這個狗東西打掩護,這地方還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說他花了五千兩租了一年給你那什麼小芠香姑娘的,他人呢?”

老婆子一瞧,得,還真是認識的,無奈地說:“高老爺還沒來呢,老身也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此時主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穿了一身絳紫色夾袍,配鵝地黃裙子的小芠香姑娘妖妖嬈嬈地走了出來,她梳了一個最近漢人裡流行的側髻,發中插著一支金步搖,流蘇垂在發髻邊,隨著小步子邁動搖搖晃晃。

她靠在門邊,吹了吹手上才塗好的紅丹蔻,媚眼兒一掀,給李念原和阿靈阿各拋了一個媚眼兒。

“媽媽,這二位都是水(誰)呀?何不替女兒說引一番。”

她說起話來也像在念白,一般的男人在這大概腳都要軟了,阿靈阿和李念原卻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婆子走到她耳邊悄悄說:“似乎是來找高老爺的,看著不像是要好的朋友。”

小芠香姑娘心想:不是要好的朋友,那就是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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