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7693 字 4個月前

順兒尋了個常往趙家去的梳頭婆子,許了她幾錢銀子,帶去見了施少連。

那梳頭婆子最會鑽營富貴人家的後院,一雙眼尖似針,暗地裡也做些穿針引錢的勾當,在茶樓裡坐定,見竹簾後人影綽綽,卻半晌不說話,喝完一壺濃茶後,方聽見有個年輕清越的聲音:“那趙安人家,都是什麼人?”

梳頭婆子道:“那趙大人,是江都本府人,祖上原是賣紙燭的商戶,後他念書科舉,中了三甲,在金陵為官數載,娶親姑蘇唐氏,老爺夫人隻育一女,年初新皇登基,擢升飽學之士,這趙老爺升遷山西大同府通判一職,唐氏受賜安人,因路途遙遠,趙老爺將家人先送回江都府安頓,待日後安穩後再接去大同府同聚,如今這老宅裡隻得安人、女兒同住,並一堆人仆人服侍。”

“這樣的貴老爺家,如何隻得一女,想必是夫妻鶼鰈情深,不忍納妾吧。”

那婆子嘻嘻一笑,呷茶:”趙安人禮佛,待人最是心善,家裡下人都念安人的好哩,又常自責多年無出,替趙大人連著納了數名美妾,隻是不知怎的,一直沒得消息罷了。”

施少連又問:“趙安人愛女,可許了人家不曾?”

婆子聽說話人聲音斯文有禮,揣摩是打探趙窈兒的年輕郎君,笑道:“還未曾尋人,隻是這樣的容貌家世,他家勢要個好的,最好是清貴高門,方配的上自家女兒,趙安人也暗暗心急,每日裡吃喝不下,常要我們留意些年輕俊才。”

端午那日施少連觀趙安人和張夫人神色,隻管看甜釀,問婆子:“觀心街的張家,和趙大人家是舊相識,兒女年歲都相仿,男才女貌,如何沒說合說合。”

“也曾說合過哩,隻是不成罷了。”那婆子道,“因趙安人急著帶著女兒去金陵,故把這事耽擱下來,後來張家和哨子橋下開生藥鋪的施家結親了,這事也就過了。”

施少連又問趙家有多少奴仆,那婆子一一說了,聽見簾後人沉吟半晌,問:“有個腔調拿捏,走路軟綿的嬤嬤,看著倒不一般。”

梳頭婆子尋思一番,笑道:“小官人說的是沈氏不成,那是伴著趙安人早晚唱念祝頌的嬤嬤,這嬤嬤是吳江人氏,原是個出家的尼姑,十數年前就還俗嫁了人,跟丈夫在金陵開了個粥攤,攤子正支在趙大人家的門前,幾年前她死了丈夫,自己過不了活,趙安人看她每日裡還唱念,索性招入府,伴隨左右伺候。”

他聽得吳江和尼姑兩字,心裡暗自咀嚼了一番,已經有了計較,打發了梳頭婆子,又尋人去打探旁消息。

端午節後,甜釀打定主意閉門不出,每日隻陪伴施老夫人左右,再和姐妹幾人針線玩耍,消磨度日。

天氣酷熱,幾場午後大雨,小花園裡的水潭都漫至岸石,水潭裡的睡蓮銀珠滾滾,白蕊暗香沉浮,水邊繡線菊和美人月季花枝垂水,惹得魚兒跳躍唼喋。

小繡閣裡門窗洞開,檻沿窗下都熏著驅蟲的艾草,苦香綿延,甜釀和苗兒在窗下繡繃架上做了半日繡活,正各自累得眼酸脖累之際,甜釀罷手,將繡線咬斷:“苗兒姐姐,歇歇吧。”

日曬屋頭,蟬鳴林靜,夏衫單薄,兩名素衣少女在窗下搖著團扇,寶月端來兩碗冰雪楊梅荔枝膏,碗裡是楊梅肉染成淡緋紅碎冰,澆過薄薄一層蔗蜜,拌了三四樣蜜餞乾果,用小銀勺挖入嘴中,甘甜冰涼,一點點倒牙的甜酸。

姐妹兩人悄聲說話。

“每年厭夏,總惦記著這一碗碎冰雪。”苗兒道,“我素來不喜歡夏日,卻獨愛這個。”

“四季裡我獨愛夏,火辣辣的日頭、清涼涼的晚風、甜馥馥的花香,到處都是熱熱鬨鬨的。”甜釀將嘴中冰雪咽入,見苗兒低頭攪動瓷碗,“苗兒姐姐近來常蹙眉,是有什麼心事麼?”

“也沒什麼。”苗兒輕聲道,“隻是天熱,覺得胸悶難受罷了。”

藍表叔一家住在後罩房,隻有四間堂屋,除了一家五口外,還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婢女,一個洗衣燒飯的婆子,人多住的逼仄些,卻也沒有法子,近來甜釀也隱隱聽見聲響,芳兒鬨著要自己的屋子,把田氏吵得頭疼,芳兒直吵到了藍表叔麵前,一家子人生了好大一回氣。

家裡的仆丁私下嚼舌頭,藍表叔在外頭養著妓子,錢花得如流水一般,隻道等苗兒芳兒嫁出去了,後罩房就闊綽夠住,家裡兩個女兒聽聞此話,都暗自傷心,芳兒更是指著自己父親鼻子,罵了些不好聽的話。

她看著苗兒的神色,搖了搖扇子:“雲綺常去姨娘處歇玩,我一人冷清清的守著這屋子,連個說話的姐妹都沒有,不若姐姐搬來和我同住,你我兩人向來同進同出,若能日夜都守在一處,最開心不過了。”

苗兒搖搖頭,抿唇道:“這也不好,我不過是客,哪能日日住在妹妹屋裡。”

“左右...等明年嫁了就好了呀。”甜釀悄聲說,“如今已是六月天,再等上一載,就走出了這道門檻,你瞧這日日走針飛線,日子過得多快呀。”

“也就剩下一載辰光,再等等也不妨。”苗兒輕蹙眉,“不怕妹妹笑話,我心裡頭也隻盼著嫁出去了,任夫家再如何,也不願再回來了....爹爹和阿娘每每見麵,都要吵上一架,不是為我嫁妝,就是為了妹妹的親事,我在旁聽著,心裡也不好受。”

甜釀也不知怎麼安慰,隻得道:“隱約聽說,祖母那都備著雙份的東西呢,姐姐是家中長女,表叔表嬸也不能虧待。”

苗兒歎氣:“我真是羨慕妹妹,祖母心裡念著你,大哥哥也替你打算,這才是親親熱熱的一家子呢。”

兩人說了一番話,苗兒告辭,甜釀送她出門,在柳蔭下出了好一回神,回來將門虛掩上,屋裡靜悄悄的,吃冰的碗還擱在桌上,也不知寶月去了何處,倚窗打了個哈欠,隻覺目餳神迷,窩在躺椅上,隨手抽了本書打發辰光。

施少連和飛舞的白蝶一道推門而入,沒設想是這樣的情景,素衣少女躺在椅上假寐,麵上覆了幅手絹遮住麵容,垂在椅畔的手還握卷書。

他將書卷輕輕從她手中抽出來,淡黃的書皮上幾個小字——虯髯客傳,捏著薄軟的書冊發笑,複又去看她,側身而睡,半邊身體背對著他,白紵衫輕薄,層層疊疊,遮住玉色肌膚,卻因背臀拱起的關係,緊緊貼在身上,顯露出最內裡那件主腰的顏色,應是薄軟輕透的綃紅料子,不然不會有這樣的淡緋色澤透在白衫下頭。

這樣的香軟嬌軀,就當配各種眼花繚亂的色彩,朱紅碧青,藍紫藤黃,不拘什麼顏色,隻要在那無暇底色的映襯下,都是驚心動魄的嬌豔。

他凝神望了好半晌,蟬叫得醒著的人燥熱不堪,恨不得提劍砍了求一方清淨,又希望它叫的更大聲些,知了,知了,知了,好叫那人也知了他一點心思。

寶月從後院進來,手中擎著兩株虞美人,見屋裡有清華從容的男子,眉眼年輕新嫩,身上披著半爿日光半爿陰影,是一種沉澱已久的氣度,手裡捏著本書,聽見聲響,淡淡的抬眼瞥她,那眼神又輕又淡,卻氣勢壓迫,冷漠攝人。

她見施少連朝她揮手退下,因那一眼的施力,心頭微懼,躡手躡腳的往後院退走。

甜釀不過是打個盹,隱約聽見身旁有聲響,以為是寶月,也不甚在意,在躺椅上翻了個身。

帕子輕輕飄落在地,露出她皎月般的麵容,二八年華,青春少艾,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好生的合心合意,一點一滴都用在刀刃上,黑的發、黛的眉,粉的靨,紅的唇,雪的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