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8295 字 4個月前

屋裡屋外人聲雜遝, 語笑喧闐,唱賀聲此起彼伏,甜釀悄悄往後退了兩步, 將身影掩在滿屋的衣香鬢影之後。

張圓一眼就在滿屋的鶯鶯燕燕中尋見甜釀,目不轉睛,一動不動,瞧見她抬頭望了一眼, 身形微微晃動, 也瞧見她悄然後退, 隱匿在熱鬨的人群中。

他知道她已瞧見自己, 卻藏了起來,那一瞬好似身臨熊熊烈火, 又如冰水迎麵澆來, 他從未想過,他的婚事會有如此曲折的變化, 最後落到這般田地,為了出門來況家,家裡吵得天翻地覆, 除了杜若偷偷幫他, 父母兄長皆是態度強硬, 原本今日迎親他不能來,也不該來,是杜若費勁唇舌說服母親, 才得以踏出家門,跟著迎親的隊伍往施家來, 沒料想, 她居然連見他一麵都不願意。

什麼聲音都不聽見, 什麼麵孔都不識得,他失魂落魄的跟著況家將苗兒迎上花轎,遊魂般的追著笙簫鼓樂抬往況家,不知何時被人攔住,抬頭一看,是施少連。

“施大哥。”張圓呆滯的神色這才轉圜,裂出一絲激動,“施大哥,甜妹妹...”

他忐忑又欣喜迎著施少連打量的眼神,隻覺他眸光如點漆,深不可測,麵色卻是溫柔可親,懷裡塞進一個東西,施少連溫聲道:“二妹妹從外歸家,一切甚好,隻是她已不願見你,吩咐我將這東西退還給你,你送她剩餘那些零碎玩意,不好當麵歸還,已被我處置了。”

張圓聽得此言,心如刀絞,低頭一看懷中東西,眼眶欲裂:“如何...如何會這樣...甜妹妹不是這樣的人,我們還約著...約著一起去金陵...”

“張圓,慎言。”施少連低喝:“就在這停住吧,你有你張圓的正經路要走,甜釀也有她自己的日子要過,原本一開始,這親事就不該定,如今退了,也算不晚。”

“施大哥,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如何如今竟落得這個局麵,原本都好好的,不該是這樣的,我真的不在乎甜妹妹是什麼來曆...我會求父親母親,求他們成全,很快的,他們會答應的...我真的...真的非甜妹妹不可...”張圓肩膀微微塌著,啞聲道,“煩請大哥轉達甜妹妹,我的一片真心,除了她,我不會再娶旁的人...”

施少連頓住要走的腳步,回首看他,眼眸裡含著笑:“張圓,無論你說什麼,以後做什麼都不打緊。她的心思都藏在書裡,你自己看看吧。“他笑吟吟的,“蕭郎路人,已成定局,任憑你自怨自艾,想法設法都無可挽回,日後你也離她遠些,還她一個清淨。”

張圓兀然打了個冷戰,笙簫花鼓和旁人笑鬨瞬間鑽入腦中,施少連的身影已然不見,他低頭翻看手中的書籍,昔日他用炭筆勾畫的痕跡依然如新,又有濃黑的墨筆劃在書上,一個“離”字,一個“棄”字,異常醒目。

離的是兩人的糾葛,棄的是過去的情分,昔年廣善寺時情景曆曆在目,一道低矮的佛檻,同時扶門跨步的兩人,輕羅絹的褶裙和白紵衫的學子袍挨著擦過,抬頭時莞爾一笑,桃花人麵春風在,哪想著今日竟是霜風冷雨摧人腸。

他失魂落魄的在人群中站了會,最後行屍走肉般隨著賀喜的人湧入況家,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自己在哪兒,有茶奉來便喝,有筷遞來便吃,看見眼前有一壇子桃花酒,瘋了似的搶在懷中,咕咚咕咚灌下腸肚。

酒壇子被人搶下,轉眼他見眼前站著一人,似乎對他說著什麼話,他踉蹌仆地,痛呼一聲:“二嫂,她...”

“回家去吧。”杜若輕歎,拍拍他的肩膀,“見一麵,就夠了。”

張家的小廝婢女將喝得爛醉的張圓拖上馬車,杜若第一次見他喝醉,通紅的一張俊臉,赤紅的眼,一動不動的僵在馬車一角。

“這次況家二郎娶親,母親借病不來,原本連你我都不許出門的,我央求了許多才得了這個機會。一是因為你的婚事鬨得紛紛揚揚,母親心頭添堵,不願親眼見這場麵,二是上回施家退親後,兩家已然交惡,母親不願來見半個施家人,這況家,怕是日後母親也想斷了來往。” 杜若捏著自己的手,“你聽嫂嫂一句勸,若是再去哀求家裡人去和施家重修舊好,怕是不能的,你也知道母親的心願,窈兒那邊...索性此後就和施家姑娘斷了吧...”

張圓將頭一扭,麵對著車壁,悄然滑下幾滴淚來。

她心頭幽幽歎氣,不好再勸,苦笑一聲,為了退這門親事,施少連不知施了多少心思,連她和況苑都用上了,這一場一場的好戲接著上演,她自己胡亂揣摩也覺暗暗心驚,自家小叔子這樣的單純的性子,如何敵得過施少連的深沉心思。

馬車顛顛的往家趕,她翻來覆去的瞧著自己的手,輕輕蹙起了秀眉。

杜若今日一早帶著張圓來況家,她是頭一遭來,進了況家大門,況家祖業就是造園子的,但家中卻處處是樸實之氣,不取巧也不求精,隻踏踏實實的住人,後院屋裡待客的正是況家的兒媳婦薛雪珠,向來賀喜的諸位女眷奉茶。

她和薛雪珠見過數次,隻是往來不多,薛雪珠話不多,極其安靜的性子,容貌瞧著也安靜,垂著眼睛的時候顯得麵色寡淡,身上的珠釵再多,也顯得有些淡,倒也不是冷清,隻是有些著不上色的清淨。

杜若捧著茶盞,不著痕跡的打量薛雪珠,聽她一個個給女客倒茶說話,言語熨帖,款款有禮,極周到的模樣,倒真是大方又得體,又想起上次況苑那句“她是案上供的泥菩薩,不食人間煙火”,這樣好的妻子,不知是什麼原因讓況苑在外偷腥,再轉念一想,也許他本就是寡廉鮮恥的,正如她一樣。

等聽見外頭的鼓樂之聲,迎親的轎子停在門前,來客們湧出去觀新人,杜若跟著女眷們一道觀禮,先覷見自家小叔子,失魂落魄的混在人群裡,煞白的臉色中混著一絲嫣紅,再無意一瞥,見況苑高大的身影佇立在人群裡,穿著身暗紅的衣袍,喜氣洋洋,身旁挨著薛雪珠,夫妻兩人一團和氣,笑臉迎人。

再就是喜宴席麵上,杜若早早便走,急著帶張圓回去,正往前院男客屋裡去尋張圓,人來人往間,身旁正擦過一個高大的身影,擦肩而過的長袖下,一隻手突然勾著她的手指,輕輕的捏了捏。

不過須臾,隻匆匆一下,那帶著暖意的手已鬆開她,杜若心頭一跳,腳步滯了滯,匆往前走了幾步,頓住腳步,回頭望了望那抹暗紅身形,筆直的肩和瘦窄的腰。

不知怎的,此時在車內聽著張圓急促的呼吸,她眼眶亦有酸意,隻是澀澀的哭不出來,索性扯扯唇角,做了個笑意。

雖是藍家嫁女,但畢竟依附在施家,又得施老夫人看重,施府內外亦是張燈結彩,設宴招待前來道賀的賓客,滿室笙簫鼓樂,觥籌交錯。

甜釀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旁的閒人看熱鬨都不說透,施家有施少連替她出頭,老夫人又有維護之意,甜釀在繡閣當著眾人麵給老太太磕頭,這會兒施老夫人又招著甜釀坐在身邊來,和雲綺、芳兒坐在一處,仍同以往一般對待,當著賓客的麵,施家諸人都不好顯露。

席麵上雖是熱鬨,說笑聲一片,但親疏遠近旁人都看的真切,雲綺和芳兒隻顧兩人自己玩耍,桂姨娘和田氏自然是客氣周來,話裡話外都分外親熱,隻是往來挾菜遞杯都要先瞧甜釀一眼,甜釀坐在席上,麵上也端著甜笑,眼裡亮閃閃的,坦然迎著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目光。

有女客來給施老夫人奉茶,連連誇讚施家的女孩兒,如今甜釀、雲綺、芳兒都是雲英未嫁,施少連亦未有婚配,正是親鄰結交的好時機,施老夫人也高興,笑道:“我家這些女孩子都還未定,若是誰家裡有合適的,也幫著說合說合,早早了下老婆子一樁心事。”

女客笑盈盈的,目光在施家三個女孩麵上掃過,心裡暗自揣摩著,在甜釀身上頓了頓,又輕飄飄移走,滿臉堆笑:“這是自然。”

施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不住累,坐了片刻就受不住往屋裡去歇息,隻讓桂姨娘和田氏招呼來客,後來施少連來,見雲綺和芳兒坐在一處說話,桂姨娘和田氏和女客們攀談,到處花團錦簇熱熱鬨鬨的,隻不見甜釀,問雲綺:“你二姐姐呢?”

雲綺看著身側空蕩蕩的座椅,撇嘴道:“剛還好好坐著,我哪裡知道。”

芳兒環顧四周,訝然睜眼:“剛二姐姐還在這兒坐著聽我們說話,一轉眼就不見了。”

那座兒鋪著軟墊,桌上嶄新的碟碗和半杯酒水,一雙筷箸乾乾淨淨的。

施少連禁不住冷麵皺眉,又見紫蘇和寶月,跟一堆婢子站在廊下花燈處說話,上前問甜釀,這個說二小姐剛還陪著老夫人坐,那個說二小姐跟人說話,不知何時就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