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11840 字 4個月前

寶月緊張如小鵪鶉, 挨坐在甜釀身旁:“小姐,馬車朝著渡口去了,我們...要回江都了...”

甜釀端坐車內, 雙手安分擱在自己膝頭,不起波瀾的目光放在自己手指上。

十指剝青蔥, 先前用鳳仙花汁染的指甲依舊嫣紅, 指甲根部新生出的半月牙兒淡白微粉, 這是一雙柔軟鮮嫩、賞心悅目的手。

“回就回吧。”

事已至此, 還有什麼好說的。

昨日夜裡, 在這陌生的地界,昏暗的夜色下,施少連翻身下馬, 篤定又沉穩的腳步聲和衣袂在夜風中拂動之音朝她撲麵而來,他站在她身前,半垂的丹鳳眼睇她, 心平氣和問:“怎麼跑這兒來了?”

夜那麼灰暗,四野投射而來的暗淡光影將男人臉龐線條加深,麵容清晰如刀刻,冷硬如石,她輕輕喘了一口氣,語氣也淡定:“祖母替我配了一門婚事, 要嫁到金陵去。”

施少連瞧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無所畏懼的模樣, 長長的“哦”了一聲, 又看看一旁瑟瑟發抖的寶月, 點頭:“甚好。”玩著手中的馬鞭,淡聲道:“嫁人就嫁人,大半夜的帶著寶月出來做什麼?遇上歹人怎麼辦?”

“我不想嫁, 所以趁機拉著寶月逃跑...”甜釀垂著眼,牽牽自己粘著枯草的裙,抬頭問他,“大哥哥緣何在此?”

昏暗星光下見一張雋秀俊逸的臉,那雙眼深深沉沉又星光點點,像夜色下的湖水,一點波光是星月和風撩起的漣漪,語氣也同湖麵一般平靜:“辦些雜事,路過此地。”

甜釀微微將頭點了點,看著夜空不說話。

“既然不願嫁,又遇上了我。”他垂著眉眼,語氣還是淡,“那妹妹跟著我走吧。”

寶月縮著肩膀上前去牽馬,施少連背手揚著馬鞭,往前邁了兩步,扭頭看僵住不動的甜釀:“怎麼...”

語氣輕輕往上一挑:“妹妹不願意?”

她偏身,極快的瞟了施少連一眼,又直直的看著眼前,今夜多雲,月色被雲霧遮擋,腳下的官道蜿蜒沒入黑夜,草木蟄伏如獸,三三兩兩的蟲鳴。

有鞭聲從風中過來,長長的馬鞭纏上她的腰肢,那頭輕輕一拉,甜釀身形隨著鞭上力道微微晃了晃。

她被那馬鞭碰了下,心頭一梗,擰著脖子抬頭直勾勾的看他,玻璃珠似的眼久久凝住,而後輕輕抖抖濃密的睫,垂眼回他:“願意。”

施少連目光比月色還冷清,收回馬鞭,淡聲道:“去客棧。”

客棧門前掛著光亮暗淡的燈籠,門大開著,守夜的小二哥擎著油燈,打著哈欠照明,順兒在門旁翹首以待,遙見施少連身邊是家裡二小姐,後頭跟著牽馬的寶月,嘴裡“謔”了一聲,重重拍了拍大腿。

進了客棧,施少連吩咐寶月:“陪著二小姐回房,好生歇一會,明日起早就要走。”

寶月恭順領著甜釀回去,施少連目送這主仆兩人回屋,和順兒去屋外說話:“你回金陵去,把宅子裡該收拾的都收拾了,再回江都。”

順兒矮著身應了一聲,撓撓頭:“都怪小的,辦事出了岔子。”

施少連神情淡淡的:“她今日不跑,明日進了金陵也要逃。”

順兒暗自咂咂舌,又聽施少連道:“把孫先生喊來,要打點一下,我明日帶著人,先水路回江都。

甜釀哪裡能再歇,領著寶月回了屋,兩人默默在屋內枯坐,見外頭亮起一絲曙光,主仆兩人將東西俱收拾了,下樓來,見施少連和孫先生袖手在門旁說話,看著下人搬運草料,準備行囊。

孫翁老半夜被順兒敲門喚醒,驚訝不已,見了施少連,更是大吃一驚。

施少連離去前,隻吩咐了孫翁老,若是家中有事,隻裝聾作啞,不管不問,一切等他回來再處置。

近來家裡鬨出的這些動靜,再瞧著施少連眉宇間的冷霜,眼下這場麵,隻覺敲鑼打鼓,必有熱鬨戲碼要登台。

這家裡家外能說的不能說的,太多了。

寶月和甜釀早早就在車上坐著,清露和明霜進來伺候,嘰嘰喳喳還挺開心:“大哥兒如何在這兒,是送二小姐出嫁的麼?”

田氏見了施少連,隻覺天旋地轉,目眩神暈,聽施少連說要回江都,半個字都不敢說,腿軟手抖爬上馬車,見馬車內坐的冰人滿臉慌張,問田氏:“這年輕官人是誰?差人把我架上馬車,還不許我走動問話。”

冰人看田氏雪白一張臉,又瞧著馬車駛去的方向,也是緊張兮兮:“不去金陵成婚麼?”

田氏心亂如麻,抖著唇:“回...回江都...”

甜釀和寶月一夜未眠,這會主仆兩人已經熬不住蜷在馬車內睡了,施少連輕輕掀簾看了眼,又走開去同孫翁老說話。

馬車又回了渡口,車夫驅著車直接上了船,那男方家幾個接親的嬤嬤聽說又要回江都,都叫囔起來,冰人也不肯,鬨著要走,幾個婦人就在舟頭大囔大叫,把碼頭巡查的兵卒都引了過來。

施少連親自去打發兵卒,那幾個卒子收了好處,掂掂手中的錢袋:“串通騙婚,這倒要不得,就放你們回江都,扭送到州府去治罪,小官人不可動用私刑。”

最後一行人都上了舟,施少連不耐煩聽婦人聒噪,皺了皺眉,伸手在麵前一點,指使府丁:“把她們幾個,都綁好了,押到船艙內關起來。”

手指一劃,把田嬸娘也算上:“一個也不許逃。”

“大哥兒,好侄兒...這是要做什麼?”田氏白著臉,“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老夫人...”

施少連壓根懶得說話,利落的眉頭往下一壓:“把嘴堵上。”

府丁和車夫都是施家的,見大哥兒神色和眼前這陣仗,將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一個個都麻利捆了,扔在甲板上。

甜釀在車內早就醒了,被婢子們攙扶著上船,見地上麻繩綁著好幾個人,田氏發髻散亂,狼狽歪倒在甲板,嘴裡還塞著塊帕子,漲著通紅一張臉,嗚嗚衝著她說話使眼色。甜釀腳下不停,目不斜視,扶著木梯,直接上了二樓艙室。

從金陵沿長江順流而下至鎮江,再剪江北渡,經瓜州至江都,也不過四五日的水程,田嬸娘和那些冰人嬤嬤都被五花大綁鎖進艙室裡,又不許說話叫囔,每日不過送一頓薄粥進去,所以舟上也清淨,清露明霜和寶月都是第一次坐大船,難免有些好奇,日日伴著甜釀推窗看江麵水闊,左右行舟。

施少連也不太出麵,多和孫翁老喝茶閒聊,他這回出門月餘,先是和藍可俊去了瓜州運糧,從瓜州北上濟寧,路過江都時又下了漕船,在江都停留過一日,帶著順兒雇舟南下金陵,日日忙碌,也不得閒。

“大哥兒回過江都?”孫翁老問他,“如何不回家中?突然改了主意要南下金陵?”

“不去金陵,如何能遇上先生。”施少連微笑。

孫翁老看著他倚窗喝茶,沉吟片刻:“大哥兒把田嬸娘鎖起來,若到家老夫人見著...後頭藍表叔回來,又如何交代...畢竟是親戚...”

施少連絲毫不懼:“她們敢趁我不在使壞,就當想一想後果,彆說祖母,就算老天爺護著也不頂用。”他輕哼一聲,眯起眼,“吸我身上的血,在我身上打主意,真以為自己翻身做主,活膩了。”

孫翁老知道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低頭呷了口茶,不再勸。

船一路都不靠泊,揚帆直奔江都,船上就那丁點地方,吃飯散心看景,兄妹兩人總有見麵的時候。

兄妹兩人並不多話,但態度也不算冷清,偶爾臉上也微帶著些笑意,外人看著倒是挺謙和的一對兄妹,隻有寶月心驚膽戰,生怕兩人鬨出個什麼來,最後她又被關柴房受懲。

到瓜洲那日,又見瓜洲白塔,這日是個陰天,灰蒙蒙的,視景並不佳,那白塔看著細細小小,佇立在山水之外,江水混濁,被風和途徑的船隻一攪泛出一片片白沫,丁點倒影都不見。

施少連喊甜釀喝茶,兩人就坐在舟頭的艙室內,將四麵窗都推開,短簾掛高,任憑江風左右橫竄,將人的衫袍吹得東飄西揚。

他倚在窗邊,半隻手臂還搭在窗外,迎麵吹著微腥的江風,喚她:“妹妹來煮茶。”

甜釀端端正正跪坐在軟墊上,將銅色小茶壺擱在泥爐上,靜等水沸。

施少連目光從茶爐挪著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眼,又扭頭去看外頭江景,微微斂眉,支手揉揉額角。

“大哥哥頭疼嗎?”

施少連慢吞吞“嗯”了一聲。

“我幫哥哥揉揉。”

他說了好。

甜釀趨步過去,跪坐在他身後,伸手,慢慢替他揉著額頭。

她的長袖隨著手姿,蕩垂在他肩頭,施少連聞到她身上那股安定的甜香,這香氣難以描述,是她身邊的花花草草,熏過的衣裳枕褥,身上的胭脂水粉和香膏,入口的茶水和甜食,各種零零碎碎的氣味,一朝一夕糅合出來的一股子甜味。

施少連閉眼問她:“這一個多月,在家做什麼?”

“針黹、寫字、陪祖母和喜哥兒,和婢子們玩鬨。”

“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