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9402 字 4個月前

甜釀以前閒暇時也搗鼓過熏香和香串之類, 見錢塘人物風雅,無論男女老少,身上常佩蘭草香珠之類, 琢磨了一通,去鋪子裡買些玫瑰薄荷、丁香鬱金、零陵香、藿香白芷、甘鬆杜蘅之類, 製成香囊或香餅出售,這香是她自己調的,外頭買不著這樣的方子,賣的倒還好,眼下趁著滿城桂花開,甜釀帶著小玉姐妹兩人采桂花,趁著秋日天好, 多製些香串香餅。

這些香起初都是甜釀帶到人家兜售, 後來有次靈隱寺香會,集市從山門一直擺到山腳,甜釀和小玉小雲支了小攤子, 賣些扇袋手帕之類、一群姿容秀美的靚裝女子簇擁上來, 聞著這香氣都是喜歡, 挑了不少絹扇香袋走,起首是個娥眉鳳眼的年輕女子,囑咐甜釀以後每月都帶幾盒香餅香串到西泠橋邊來賣。

聽到西泠橋,甜釀就知道這群是西湖的“女校書”,這些花娘平日都住在畫舫裡,幾人一舫,成群結伴, 這些女子都有些才氣, 琴棋書畫無一不同, 能陪著文人墨客吟詩唱和,登高望遠,也可和達官貴人彈琴獻藝,賞花遊樂。

甜釀如今都是布衣銅簪,臉上也抹著東西,並不引人注目,在外拋頭露麵的婦孺不少,她也不懼,大大方方應承下來,隔三差五跑一趟。

西泠橋邊有不少精巧房舍,水邊畫舫聚集,住的花娘不算少,那日吩咐甜釀來的女子叫關芝芝,算是其中極有才華的一位。除去香料之外,甜釀也順帶著左鄰右舍的婦人做的絹花帕子汗巾去賣,起初交集算少,後來花娘們順手拿畫舫上的精致茶點送甜釀,謝她專來跑一趟,甜釀下次再來,都會回送花娘們些有趣的小玩意,若是見花娘們在一起下棋譜曲,讀書對賦,也能站在一旁聽一會。

花娘們見她不管聽懂聽不懂,都會真心實意讚歎一聲,知道這忙碌奔波的年輕娘子也是個風雅人,也覺得此人有趣,對甜釀算是照拂,甜釀也常幫著花娘們捎帶些書籍畫具之類,一來二去漸漸熟絡起來。

白日漸短,黑夜漸長,錢塘的冬日不甚冷,偶爾下場薄雪,西湖斷橋一帶景色絕佳,男女爭相踏雪賞梅,遊人竟比平日還多些,甜釀和小雲小玉去賣暖手的皮裘,竹編的小暖手爐,遮雪珠的紙扇,賣個大半日,這日賺的錢就帶著姐妹兩人去湖邊食肆裡吃熱騰騰的羊雜湯,吃香噴噴的桂花糖栗子。

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西湖雪景,還要一邊跺跺腳抱怨:“這西湖日日人這麼多,沒一日見著人少,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歇一日,少做一日買賣。”

姐妹兩人大快朵頤,跟甜釀說話:“九娘想歇,在屋裡睡覺,不出門賺銀子就好了。”

“我少賺了一點,那不是讓彆人多賺了點麼?”甜釀搖搖頭,“不行,這也太吃虧了。”

姐妹三人吃飽喝足,摸摸滾圓的肚子,買了幾份桂花糖栗子暖在懷裡,往西泠橋邊去。

西泠橋下空蕩蕩的,不剩一隻畫舫,聽說是今日錢塘有名有姓的文人墨客都聚在西湖做詩會,花娘們都跟著去了,甜釀將栗子送給關芝芝的婢子,自己帶著小玉和小雲,坐著驢車回家。

回到家裡,正要上樓,見撞見屋主朱婆婆的房裡鑽出個青衣白襪,僧帽佛珠的尼姑,甜釀知道此人,是附近一個庵裡人,慣愛走街串巷的,左右稱之金道婆,平日賣些符水僧藥之類,常來朱婆婆屋裡取香油錢。

她平生最恨尼姑,向來也不跟金道婆搭腔,自顧自地上樓。

金道婆向來愛做媒,知道樓上住的小娘子是個獨身的,具體過往不知,但從兩個妹妹嘴裡,旁敲側擊,好歹能挖出幾句來。

可惜這小娘子有些性子,常不拿正眼看人。

年根底下,從臘月起,家家戶戶都忙著晾曬年味,置辦年貨,加上大大小小的廟會,甜釀有些忙得腳不沾地。

她賺了一筆本金後,把起初那兩百兩銀子都存進了錢莊裡,放著生息,自己每日倒騰些小買賣,這一年除去日用和吃喝玩樂,竟也攢下三十兩,在吳江的時候,賺的銀子多是取巧,而且曲夫人有心幫襯,許多工錢都是多給的,在錢塘每日的房錢食錢車錢也要好幾十文,能靠一己之力攢下三十兩已是厲害。

甜釀倒是想南北奔波賺些大錢,隻是女人出門確實不便,還需要幾個強有力的幫手,眼下更想買座房子,最好像朱婆婆家的這幢,極熱鬨的地方,前頭是間門麵鋪子,可以自己做點生意,或者租給彆家,後頭幾間自住的屋子,帶個狹窄的小院子,鬨中取靜,她問朱婆婆:“婆婆,你這房子多少錢能買?”

“這可是我夫家祖產,可值三百兩銀。”

甜釀心中竊喜,還差那麼一點點,自己也能買上一間。

“不過這是十幾年前的舊價,如今再買,可得花上五百兩的銀子。”朱婆婆念叨,“祖上的產業,再值錢也不能賣,隻能守著,時不時還要花銀子修這修那...難啊...”

甜釀心情又跌下去。

她去樓下的食肆裡多吃了一碗飯,把這年賺的錢全都從家裡找出來,又去錢莊取了一百兩銀子,帶著這筆巨資,去批了些時興漂亮的絹花發簪、鑲金帶銀的首飾之類,又買了一些昂貴的香料做熏香,想來年節裡婦人們都要置辦頭麵,熏香出門見客,這些應是很好賣。

隻是她沒有固定鋪麵,總是靠著廟會香會的小攤出售,金簪銀釵這等,雖然樣式好看,買主怕金銀成色不足,又怕裡頭是銅芯的劣貨,不敢輕易下手,那些價低的絹花耳墜兒倒還好出售,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忙碌,沒空見閒客,甜釀又不好上門去富人家兜售,最後拖到臘月底,手上還有好些件足實的金銀首飾沒有賣出去,隻能留著以後再想法子。

沒有大賺一筆,還把這年辛苦賺的三十兩銀子都先抵進去,甜釀心情有些鬱悶。

忙了許多日,終於清閒一日,這日還未起床,聽到隔壁的寡婦和自家兒子吵起來,而後就是寡婦嚶嚶嚶的哭泣聲,再後就是四鄰的勸聲。

甜釀被鬨起來,起來洗漱,下樓去吃東西,見那寡婦兒子氣悶站在街旁。

孩子和喜哥兒一般大,十歲上下,跟著私塾先生念著書,小胸脯挺得跟書本一樣直。

她抓了一把瓜子仁過去說話:“你跟你娘一大早吵什麼呢?”

孩子板著臉,一臉冷酷。

甜釀慢悠悠歎了口氣:“我也聽見你們說話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有什麼辦法,你又攔不住的。”

金道婆來給寡婦娘子做媒了,對方是個鰥夫,做點小生意,年歲差不多,金道婆牽線讓兩人見了一麵,結果還算喜樂,雙方都滿意,男方想趁著過年,把人娶進門過團圓日子。

“夫子說,一女不侍二夫。”小孩兒氣洶洶的,“我不想我娘嫁人。”

“你們夫子懂個屁。”甜釀凶他,“你就聽夫子瞎講,你是怕你娘不要你,還是怕你們以後日子過得不好?”

“那個叔叔不是還給你買書買墨麼?你念書要銀子啊,光靠你娘做針線,幫人洗衣裳怎麼養得起。”

“我可以不念書,就不用花那麼多銀子,我娘也不用嫁人。”

甜釀抓了一把瓜子仁給他:“你好好念書啊,她要嫁人,你就保護她,以後做大官,給你娘掙個誥命夫人當。”

那男孩兒皺著眉頭。

四鄰都來勸,勸完寡婦勸孩子。

大年二十九那日早上,寡婦穿了一身鮮亮衣裳,四鄰婦人都聚在她屋裡道賀吃茶,甜釀想了想,忍痛把自己屯的一柄發簪插到新娘發髻上,看著喜轎子把人接走。

那男孩也彆彆扭扭換了一身新衣裳,提著個包袱,背著書箱跟在喜轎後頭,甜釀看著他的落寞背影,也覺得心酸,從兜裡抓了一把飴糖給他:“如若你娘過得不好,你們再回來,我們再做鄰居。”

金道婆拿了男方家的喜錢,也送新娘子一道出門,看見甜釀,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笑問:“這條街向來出喜事,也不知道這喜什麼時候落到宋娘子身上。”

甜釀瞥她:“師父什麼時候從佛門轉投月老門下,管起俗世姻緣了?若是這樣,師父大可轉行做媒婆了。”

那道婆念了聲阿彌陀佛,笑道:“我是吃齋念佛的人,從來不打誑語,隻是有些熱心腸,和外頭那些花言巧語,坑蒙拐騙的媒婆可不一樣。”

甜釀諷刺她:“可是麼,師父六根清淨,五蘊皆空,可跟外頭那些圖金啊銀啊的媒人不一般,就是師父供的菩薩也忒忙了些,管普度眾生,還管男女姻緣,管生兒育女,管去病消齋。”

金道婆臉上刷的紅了:“我就跟小娘子說一句話,小娘子頂我這些句,以後再不跟小娘子爭這些。”道婆說不過她,氣呼呼搖搖頭走了。

四鄰都笑甜釀,“你平素人倒好,怎麼見了她就牙尖嘴利。”

大年三十,甜釀樓下的茶水鋪子終於關門歇業,店主夫妻兩人一早就收拾行囊回鄉去,朱婆婆的兒子這日也從銀店回來過年。

街上的鋪子大半都關了,大過年的,家裡隻有些飴糖果子瓜子之類,甜釀花了半吊錢,去酒樓買了些酒菜回來,帶著小玉和小雲,跟著朱婆婆母子兩人,一齊吃了頓豐盛的年夜飯。

她也喝了一點果子酒,有些陶陶然,早早就上樓去歇。

鬆解釵環時才發覺臉上還抹著粉,打了盆清水洗漱,將臉上的浮粉都洗去,鏡裡露出一雙秀美的眉眼,無暇的雪肌和紅潤的唇。

窗外響起煙花升騰的響聲,踱步至窗前,見半空繁花絢爛,流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