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2 / 2)

囚她 休屠城 10750 字 4個月前

“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我認不出來了。”郭策回想初見甜釀的那一幕,“不是一個人。”

甜釀笑得也很開心:“是麼?”

她如今已經雙十有三,算是女子最明媚的年華,褪去了少女青澀,漸漸展出女子的嫵媚和穠豔。

尋常這個年齡的女子,已經紮根在夫家,有一兩個孩子,成了年輕沉穩的母親,再看她,尚在新婚燕爾,朝露夕花和塵世的生機勃勃滋養,沒有絲毫的束縛,眉眼間飛揚的都是蓬勃朝氣。

曲夫人和曲池私下聊了許久。

曲夫人並不是拘泥的婦人,身為女子,也對女子秉持著憐憫和疼惜的態度,看著胞弟年輕飛揚的麵孔,她的那些擔憂,在如今的局麵來看,也算不得什麼。

“她的那個兄長,若是....怕會鬨得不好看...”

曲池安慰家姊:“不怕的,他不過也是一介商民,還能在這錢塘府橫行霸道麼?我和九娘如今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楊夫人又認了九娘做乾女兒,他若鬨起來...我也不想饒他。”

曲夫人想了想,到底是明媒正娶,天下還有一本王法可言,若是日後真鬨出什麼好歹來,曲家、郭家、還有楊夫人,三家難道還真拚不過一個行商,放下心來,略責備了曲池幾句:“你呀,真是無法無天,這中事也能瞞天過海,也太任意妄為了。”

曲池笑嘻嘻拉著長姐的袖子,他隻有一個央求:“蓉姊...小庵村那件事...就莫再提起...我們就當她是九娘,那個男人也從未出現過....讓她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金陵飄雪,秦淮冰凍,十裡淵藪都是掌燈結彩,火樹銀花,將年節襯的熱鬨非凡。

雲綺要隨著方玉回江都,問施少連:“大哥哥和我一道回家麼?”

“家?”他暗自疑惑,他如今哪裡還有家可言。

寂寞久了,他也向往熱鬨的去處,天香閣紙醉金迷,日夜顛倒,正是好消遣的地方。

地龍燒的太旺,樓閣裡的舞娘都穿著薄綃紗,穿花蛺蝶一般在人群裡翩翩起舞,穿著薄衫還能熱出一身汗來,屋子裡的熏香太濃,伴著美酒佳肴,絲竹笙簫,流淌出風□□/糜的意味來。

他最近沉迷於賭坊的骰子聲,將一張賭桌搬到了天香閣裡,和樓裡的恩客花娘,在賭桌上從除夕夜一直耗到了上元節。

銀灰的綢衫沾上酒漬,像陳年的血,點點滴滴撒在胸口,屋子悶得令人窒息,不以為意將衣裳半敞,露出內裡蓬勃的胸膛,他也有清臒的鎖骨,浮於瑩白皮肉之下,風流濃豔令人遐想非非。

年節之後,喧鬨聲漸散,一切又恢複了往常。

湘娘子不在天香閣裡,他管著天香閣的賬務,也有一間自己屋子,新來的花娘安安靜靜坐在榻上,輕柔按捏著臥在膝上年輕男人的額頭。

屋子裡的香氣綿長,像花的呼吸。

他一夜未睡,漸覺不那麼頭昏腦漲,將花娘推開:“去吧。”

在這沉靜的香氣裡漸漸闔眼。

屋子裡的香氣有些奇妙的意味,比以往的那中濃鬱的香要熨帖得多,他有時候會問身邊的花娘:“這是什麼香?”

“是‘雪中春信’。”有花娘答,“我們等春暖花開呢。”

閣裡的熏香有專門的香婆打理,不會用這中縈繞回轉的雅香:“你們在閣中閒著,無事都來調香了?”

“哪裡。”花娘笑盈盈告訴他,“不是我們調的香,是錢塘一家小香鋪裡的熏香,去年才時興起來,我在錢塘有個手帕姊妹,年節裡專送了一盒子給我,模樣可好看了。”

“是麼?”他含笑,偏頭去嗅那香爐裡的嫋嫋香氣,“倒是有些意思。”

他難得偏露出一點自己的喜好。“公子喜歡麼?奴把那盒香都送公子。”花娘獻媚,去了自己屋子,捧出一個精致香盒。

那漆木香盒不過巴掌大小,精雕細刻,白綢鋪設,內裡是模子拓出一套八樣的蓮狀香餅,小菡萏,嫩荷,蓮蓬,藕節,真是栩栩如生,精致可愛。

“閨閣裡的小玩意。”他覷了一眼,搖搖頭,“也隻有你們才喜歡。”

那花娘見他興趣不甚高的樣子,嘟著唇:“這一套可要二十兩銀子呢,緊俏的很,想要還要專托人去買,聽說鋪子主人就是女子,倒是懂我們女子的心思喜好。”

這一盒香就擱在他屋裡。

午夜夢起,冷清難眠,他從床榻上下來,神色陰鬱走在空蕩闊大的屋裡,骨子裡是嗜血的衝動。

投一餅香入爐,香氣綿延,是青荷的香氣,略澀,略苦,清透鑽入心肺。

小孩兒喜歡的香吧。

他恍然想起那個人,屋子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竹編的蟈蟈籠子,白瓷的鈴鐺,一套竹雕的磨合羅泥人,狗尾巴草紮成的乾花。

她的綾襪上會繡一杆青蓮。

她嘗起來,也有蓮子一般的香。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汲汲營營的日,永不能眠的夜,緣何還是不能忘。

暖春三月,他收到了吳江的書信。

曲夫人攜子帶仆去了錢塘,造訪胞弟,一月才歸,歸明輝莊三日,遣人去盛澤各家贈自家香,除此之外,明輝莊和小庵村,一如以往,一潭死水。

錢塘。

他漫不經心將書信在香案上擱下,投一塊香餅入爐,闔上眼。

蓮子的香。

極淡的甜,透心的苦澀。

那淡青色、纖弱嬌嫩的蓮芯。

他嘗過那樣什麼味道。

她就是他的蓮子。

去年十月,曲夫人胞弟大婚,曲夫人照顧幼子,未得出行,隻在莊內籌備了喜禮,送往錢塘。

長姐如母,幼弟不攜妻上門拜見,倒勞一個避世的婦孺帶著坐輪椅的兒子去探望。

贈香。

是有些古怪。

那香盒被他捏在手裡把玩,盒子背麵刻著一行極小的字,是香鋪的名記。

錢塘 醉香鋪。

錢塘。

施少連沒有在明輝莊見過曲池。

他霍然睜眼,去喊順兒:“現在去,查查曲夫人的胞弟...還有這家香鋪...”

消息回來得很快,不過幾日。

曲夫人胞弟迎娶的妻子。

西湖醉香鋪的鋪主。

昔年應天府大理寺寺卿楊簡家仆,如今錢塘守備楊夫人的義女。

宋九娘。

他輕輕勾起唇角,笑容冰冷如雪。

眼神闃黑如深井,冷凝的光,吞噬驚濤駭浪。

喃喃自語:“真了不起啊...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