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1 / 2)

囚她 休屠城 17758 字 4個月前

張圓將手中的案子呈上去前,特意見了甜釀一麵。

楊夫人和阮阮都在,幾人安排了一桌酒菜,天陰欲雪,阮阮去爐邊燙酒,楊夫人去外頭招呼下人送菜,隻留他兩人在暖棚裡。

張圓這時才聽楊夫人說甜釀身世,向甜釀道了聲恭喜。

甜釀隻問了他一句話:“他會死嗎?”

張圓反問她:“妹妹以後打算怎麼辦?”

“窈兒嫁給你很好,你若是能照顧阮阮,我也多謝你。”甜釀握著酒盞,“乾娘一直勸我去錢塘住陣子,西湖天暖,比金陵愜意.....但我想留在這家裡.......”

“江都我也想回去看看,看看王妙娘和喜哥兒,興許也想見見蔻蔻和杜姐姐。”

張圓黯然垂頭,將杯中酒抿儘:“他一年販官鹽30萬引,私鹽有50萬引,私鹽一半都是和光祿寺太監合夥販的,按照朝廷律發,販私鹽二千,當連坐問斬。”

“這些都是朝廷官員斂財的手段,他不過是取了一杯羹。”甜釀抿唇,“圓哥哥.......圓哥哥.....”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連著杯中酒也在蕩動。

“我隻協案,生死判決那是衙司和刑部的事情,他能脫多少罪,我不知道。”張圓眉頭皺起,黯然道,“他送了五千兩銀子給我嶽丈,我嶽丈收下了.......”

這段公案審了一個月,從秋末審到了入冬,先從驗官生死案開始審起,提審了四回,卻沒有在大街小巷宣揚開來。

其間她見過他一麵。

夜半時候,幽幽轉醒。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如何入睡,也不知自己如何換了衣裳躺在床上,更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是如何被綁在床柱上的。

屋內彌漫著一股異香,那香氣熏得人頭昏腦漲,幾欲嘔吐。

有人坐在床沿凝視著她。

兩人已經有一陣未見,他神色有些憔悴,神色卻是散漫又冷漠的,夾著點狂妄。

“你想做什麼?”她擰著眉頭,頭痛欲裂,嗓音喑啞,企圖掙脫手上的束縛,“為什麼把我綁著?”

“過兩日我要大概要入獄受刑,如若今日不來,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見你。”他微笑,“這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他眼中有癲狂之意。

目光從她的臉腮一路蔓延往下,手指解開她的衣帶,在她光潔滑膩的身上流連。

“我在公堂上見了張圓,他說你與他早有來往,你還喊他圓哥哥.....你見過他幾回?都聊些什麼?”他挑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沒有摻和張圓報複我?畢竟我做什麼都不瞞你。”

“你有沒有和他們合夥害我?嗯?小甜兒?小玖兒?”

“沒有!”她仰麵輕喘,目光澄澈,“真的沒有。”

他幽幽看著她,俯身給了她一個深吻,極風雅的笑了:“我知道你當然沒有,你完全可以用一杯雷公藤毒死我,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

“你不舍得......”他貼著她的耳廓,柔聲說話,“你不舍得自己動手。”

指尖一擰,聽見她的輕哼:“可是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這世上隻有我最了解你。”

“你心裡還怨恨我,怎麼樣都怨恨我。我也恨你,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你,頑固不化的小東西。”

“這案子我大概不能全身而退,興許有個悲慘下場,身首異處還是五馬分屍呢》那時候你怎麼辦呢?想好後路了麼?是曲池還是張圓?還是讓楊夫人重新幫你挑個合適的?”

“如果我死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他微笑,一點點捏著她的肌骨,“我無法忍受.....想在妹妹身上刻下我的印記,到底在哪裡好呢?”

他拂開羅帳,從椅上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

那銀針閃著寒光,有寸長,是外頭刺青用的彩針。“施少連......”她咬牙,眼眶發紅,禁不住全身緊繃,“你清醒一點....”

他的手流連入她的腿根:“這裡?以後你和彆的男人歡好的時候,都能看到...你曾經是我施少連的人。”

他目光幽深,改了心意,落在她胸上:“還是這裡?”擒住一隻酣睡的白鳥,粉色的喙:“離妹妹的心最近的地方。”

她眼中盈滿淚水:“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他探身,捂住她一雙潮濕淚眼,低頭去吻她乾涸的唇,“彆動,很快就結束了。”

銀針落在肌膚上的時候,她發出一聲尖泣,掙紮著退縮:“施少連。”

“不要......不要......疼.......”

“疼嗎?”他俯下頭,舔舐那處的傷痛,溫柔撫慰她,“針裡有麻沸散,馬上就不疼了。”

那種痛,是綿長又尖銳的,而後漸漸麻木,漸漸毫無知覺。

她偏頭看著外頭的燭焰,目光空洞,喃喃自語:“你彆這樣對我.......你為什麼不能對我好一點?為什麼不可以對我更好一些?”

“從哪裡開始對你好一點?”他目光纏綿,柔聲問她。

“最開始的時候......”

“要如何對你好呢?”

“你是我的哥哥。”她看著他,“我不想恨你。”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淚默默淌著,浸濕了枕頭:“我永遠不想原諒你。”

他彎起了唇角。

芥蒂依舊在,永遠不會消亡。

屋裡的香氣越來越濃,她又昏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衣裳整潔,小雲守著她,看見她醒了:“九娘,你終於醒了。”

“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怎麼喊都喊不醒,把我們都嚇壞了,去請大夫,大夫說你中了迷藥。”

她隻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伸手去摸,痛嘶了一聲,那裡已經敷好了厚厚的傷藥。

小雲有些訕訕的:“我去喊楊夫人來。”

楊夫人進門的臉色極冷,看見甜釀才有了點暖意,趕忙上去扶她:“快躺著吧。”

“跟我回錢塘吧,玖兒,過兩年我們再回金陵來看看。”楊夫人抓住她的手,“我已經把船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能走。”

甜釀慢騰騰從床上起來,走到鏡前,扯開衣裳,抹去胸口的膏藥。

心口紋著一朵小小的青蓮,就是她很久以前,常喜歡繡在她白綾襪口的那個。

楊夫人看見她灰敗的神色,咬牙抹淚:“這種瘋子,簡直無法無天,千刀萬剮也罪有應得,我們不能放過他。”

刑堂之上,三司會審,先已經動了刑,他跪在案下,背後身下已經滲出了淋淋鮮血。

施少連對驗官身死案的罪行供認不諱,最後一刻,他嘴角帶著奇異的微笑:“我指使人,謀害了江都府市舶司張優。”

張優的命案是金陵、江都兩府共審的。

下堂收監時,施少連戴著手鐐,形容落魄,卻正正經經朝張圓拜了拜,黑眸鋥亮:“聽聞張禦史是個孝子。”

張圓神色倨傲,目光冰冷看著他。

“孝子難為啊。”他輕飄飄扔下一句話,任由皂隸拖曳著鐐銬,往監房裡去。

這樁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背後有人來打過招呼,沒有往深裡審,協同審案的提刑官回到家中,脫了官袍,拿著本禮冊翻來覆去的看,長長歎了口氣。

家中妾室嫋嫋過來,替他捶背捏肩:“大人衙裡勞累一日,回來就長籲短歎,有什麼煩惱,倒與妾身說說,妾身替您拿主意。”

“你個婦道人家懂甚麼。”提刑官看她眉眼嬌媚,“倒是有一樁心事,有個犯人私下送了買命錢來,在我麵前求個情。雖說生死裁度,或輕或重,都憑一支官筆,隻是金陵府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還要上報刑部,自然要依法行事,不能偏袒凶手。”

這提刑官把此事前因後果都大致說了,那妾室的手慢慢停住,輕輕一聲,唇邊一抹嬌笑:“哦,原來是他啊。”

“月娘這人認識?”

“妾在江都府也過了幾載,和他有過幾麵之緣。”妾室道,“依大人意思,那到底是死是活?”

提刑官的目光從厚重禮單上巡過:“雖說是死罪,但又罪不致死......”

年輕妾室噗嗤一聲笑出來:“大人,連我都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您又要心底過得去,又要看官滿意,您就挑個生不如死的地方不就成了。”

提刑官搓手:“我正有此意,那就杖百流三千裡,充軍西北,那邊正是和韃靼打仗,沿途又有疫病,一般人也捱不過去。”

案子一層層報到刑部,果然流放到西北戰亂之地充軍。

雲綺聽到消息,瞬間愣住,問自己的丈夫:“那.....還能回來嗎?”

方玉搖搖頭:“也許還有機會,聽說皇上要冊立皇太子,若皇太子冊封,應有大赦,興許能改成徙三十載而還。”

“三十年啊.....大哥哥能熬過三十年麼?”

甜釀一病不起,在床上養了半月餘,病愈之後,去地牢裡看了他一次。

天氣漸涼,地牢陰冷腐臭,他許是染上了疾,坐在地上嘶嘶喘氣,囚衣血跡斑斑,身上氣味發酸,模樣著實有點狼狽。

施少連倚在壁上,支起一條長腿搭臂,頭微微仰著,一雙深陷的墨瞳默默注視著她,咳了兩聲,嗓音沙啞:“你來做什麼?”

甜釀低頭,將食盒打開,往前推了推:“你吃點東西。”

他隔著柵欄,目不轉睛看著她將吃食端出來,突然探出一隻血汙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手下施力,狠狠將她拽過來,語氣狠戾:“過來!我看看你。”

甜釀被他蠻力扯著,肩膀重重一拽,半個身體都撞在木欄上,忍不住輕嘶抽氣。

她忍著痛,咬著唇壁,瞪著眼睛看他。

地牢裡灰蒙蒙的,兩人目光相撞,他的眼神無所畏忌,亮度驚人。

“眼睛怎麼紅了,哭什麼.....”施少連輕笑,“你現在開始心疼我了?”

攥著她的手又把她往裡拖了拖,像要把她拖進牢裡,甜釀緊緊挨在欄上,他另一隻手臂探出來,捏著她的粉腮,端詳了許久,哼笑一聲,那冰冷的指尖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沿著她的下頜往下滑,眼神炙熱,聲音嘶啞:“讓我看看.....”

他的手鑽入她的領口,企圖撥開層層衣裳,去觸碰她的胸脯。

“施少連!”甜釀猛然反應過來,心潮洶湧,按住胸口,掙紮著甩開她,“放手。”

他手下用力,把她攥得很緊,像要把她的手臂擰斷,甜釀吃痛飆淚,擰著秀眉,去拍他施力的手:“放手,你瘋了.....”

他仿若未聞,撥開她的衣襟,觸到滑膩皮肉,指尖往下流連,而後撈起渾圓,緊緊攫住。

甜釀心頭猛然一痛,被他控著身體,已毫無還手之力,緊閉著眼,貼在木欄上喘氣。

傷口已經結痂脫落,卻能撫摸出溫膩肌膚上隆起的細細的紋路,他的指尖在其上勾勒描摹,眯著眼得意笑起來:“其實我這一生,也不算虧......酒色財氣均沾,作過惡,行過善,也知足了。”

許久之後,他終於鬆了手,兩手推開她,自己退回陰暗處:“走吧,你我之間,自此兩清。”

甜釀從地上顫顫站起來,將衣襟掩好,靜靜的看了他一眼。

“不舍得走?”他懶洋洋壞笑起來,懶散將腿支起,解自己的腰帶,“身上帶銀子了嗎?去把獄卒喊來,給他五兩銀子,他能放你進來,讓你陪我睡一覺。”

她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著他。

“怎麼,害臊不願意?”他挑眉,戾氣四溢,“那你出去,給我找個女人進來。”

甜釀掏出袖裡的錢袋,放在地上,輕聲道:“我走了。”

“我不會再來了。”

施少連雙手撐在腦後,閉著眼睛不看她。

她看他囚衣襤褸,十分落魄又毫不在乎的模樣,默默轉身離去。

身後有人說話。

“那時候.......肚子是不是很疼?”

他轉身背對著她,嗓音縹緲又冷漠,“流了很多的血嗎?是怎麼走到吳江去的?”

“我也曾後悔過,後悔沒有在一開始就放手.....”

她胸脯劇烈起伏。

也許他對不起過她,她也對不起過他,但其中的糾葛,如何能說得清。

誰能說得清對錯,誰能說得清從何而起。

天最冷的時候,施少連離開了金陵。

雲綺和方玉送出了城,給押解的官差打點了不少的銀兩,鞍前馬後準備了許多物什,隻望他在路上少受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