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繃帶精覺得我(1 / 2)

事情的進程十分簡單。

那張照片如同上天降臨的一道驚雷, 作為懲戒世人的警告,狠狠落在了米哈伊爾心頭早已乾枯荒蕪的土壤之上。

埋藏在心底的那座墳墓被毀,裸露出棺槨中他深愛之人恬靜的睡顏。讓這位守候著亡妻多年的男人立刻不管不顧, 拋下一切前去與照片中的那人相見。

這背後到底暗藏了多少算計與陰謀,米哈伊爾早已無暇去顧及。那枚戒指的作用或許就是讓他推遲抵達橫濱的時間, 以便這位心緒混亂的俄羅斯男人在恰當的時間點,抵達幕後之人安排的地點。

但是他根本不願去深思, 仿佛早有惡魔將誘餌放置在他眼前。除了觸目可及的某項重要之物,其餘一切乾擾,都會被徹底無視。

或許他深愛的妻子, 並未真正死去。

──

距離米哈伊爾得知信息, 已經經過了將近半天的時間。

警方依舊對捆綁在太宰治身上的炸彈束手無策,昏迷不醒的青年也被診斷為吸入過量藥物, 想要通過身體自然代謝醒來,恐怕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原本在老城區搜尋的費奧多爾失蹤, 沒能留下任何痕跡。詢問了那位直到如今也未曾意識到自己深陷危險的小女孩,才勉強得出了青年獨自一人去見幕後凶手的結論。

能夠要挾到費奧多爾的, 隻有與太宰治相關的內容才行。

然而犯人顯然擁有極強的反偵察能力,甚至能在工藤家再怎樣推測,現有信息如此之少,他也無法得知對方所在地點。

畢竟如今的謎團可謂是接踵而至。

根據工藤新一帶回的消息,警方原本已經鎖定了這位神秘邀請者的真實身份, 然而徹查資料庫中也查無此人。正如同早在最初就無法找到被拋棄在孤兒院中太宰治的親人, 直到現在,有關那位女人的信息依舊是一片空白。

她大概率是太宰治的親生母親, 對方卻否認了這個猜測, 並且著重提起了米哈伊爾。

唯一的真相太過荒謬, 即便是工藤優作都不敢輕易下判斷。同樣的,毛利小五郎也考慮過這方麵,但很快又因為費奧多爾完全不似混血的長相放棄了自己的猜測。

米哈伊爾的妻子,怎麼可能會是麵貌與太宰治那孩子完全一致的人?那她與太宰治之間,豈不是也有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血緣關係?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對好不容易才撞著膽子向家人坦白關係的戀人……

那是違逆了倫理道德孕育而出的禁斷之果。

──

在那片過於寂靜的遊樂園中,不知何時傳來了倒計時的讀秒聲。

看似輕快活潑的遊樂設施運轉時播放的曲調,此刻竟顯得有幾分空靈。旋轉木馬身上的鮮豔彩漆一片片剝落,裸露出那之下早已生鏽的內裡。

就連這座看似正常無比的旋轉木馬,也是由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廢棄設施改造而成的。

是了,這才是與女人那一身喪服相襯的景象,而不是什麼在詭譎環境中響徹著頗具童心曲調的場景。

就好像她周身所處的一切都該是這般,一同跟隨著她奔赴死亡。

三分鐘,連正常長度的一首歌都無法欣賞完,而這或許就是費奧多爾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下頜骨傳來的痛楚愈發清晰,青年甚至能聽見不堪重負的骨骼發出酸澀刺耳的悲鳴。他的全部視野都被女人那張與他戀人完全一致的麵龐占據,隔著薄薄一層從頭頂垂落的黑紗,窺視到的隻有那雙鳶色瞳孔中的無儘憤怒。

然而她的表情卻像極了哭泣。

下一瞬間,女人的麵龐上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就連緊緊捏住費奧多爾下巴的手也因此放鬆了力道。

即便不知道致使女人露出這種表情的原因,青年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猛地向後撤去,一把揮開了自己名義上母親的手臂,神色凝重地死死凝視著對方。

哪怕他的人生即將走到儘頭,也不希望在最後讓這個膽敢傷害她戀人的人好過。

然而不待他來的及做些什麼,槍聲霎時間響徹在這片過於空曠的遊樂園內,驚起了零星幾隻停留在乾枯枝頭的烏鴉。

費奧多爾的表情定格在茫然上,血肉被撕裂的痛楚順著神經末梢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一時間甚至失去了站立的能力。他緊緊捂住自己被子彈穿透的腹部,甚至連跌倒的同時躲避開傷口都做不到,隻能重重與遍布灰塵的堅硬大地相擁。

大意了,即便早就知道女人真的想要殺死的目標是自己,卻不曾預料到對方會在這種時刻開槍。

明明再等兩分多鐘,自己就會葬身於火海之中,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才對……

視線逐漸模糊,費奧多爾咳出一口血沫,顫抖著揚起頭,望向了不遠處直指自己的槍口。

他看到了某個本不該出現在這個身影。

著裝是最簡單的黑色西裝褲與白襯衫,麵容與他完全一致的男人麵頰慘白,過長的發絲被汗水黏膩在額角。他緊緊將表情恢複到清冷的女人攬入懷中,力氣大到像是要將對方揉入骨血,滿臉都是珍寶失而複得的欣喜。

她還活著,他的妻子還活著。

米哈伊爾急切地掀開對方自頭頂垂落的黑色薄紗,目光貪婪地注視著妻子的五官,想要將她的麵容牢牢刻印在心底深處,不會再隨著時光流逝而忘卻。

女人卻微微垂眸,不願意與自己闊彆了十八年的丈夫對視。她攥緊手槍的右手緩慢抬起,趁著米哈伊爾不注意的時候,抵上了對方的大腿處。

她已經徹底清醒了。

米哈伊爾早就不是令自己沉淪的那個人了,所構成他的一切,已經尋不到絲毫那個人的影子。

魔人,怎麼可能會是麵前這個被愛意衝昏了頭腦的生物?

真是荒唐到令人發笑。

“父親……”鮮血早已將他的衣衫浸透,遭受到槍擊的青年看到這一幕。他嘶啞的聲音,虛弱無比地呼喚著米哈伊爾,試圖提醒對方。

那個女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的確深愛著某個人,但那絕不會是如今的米哈伊爾。所以他絲毫不會懷疑,對方是否會開槍這一點。

不,倒不如說如今的情況,父親他絕對會毫不猶豫選擇停止遊樂園的炸彈,放任太宰治去死。

他是絕對不可能讓那個女人死去的。

到底要如何是好……

然而米哈伊爾的注意力並沒有分給他絲毫,仿佛麵前這個即將死去的青年並不是自己的兒子一般,隻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貪婪地汲取著闊彆十多年妻子身上的溫度,不知不覺間,淚水打濕了女人的被漆黑喪服包裹的肩頭,暈染開更深的色澤。

她輕聲歎著氣,舉止間沒有任何遲疑,讓纖細指間扣下了扳機。

閃爍出火光的槍口最終偏離了些許。

腳腕傳來一陣刺痛,米哈伊爾的表情也因此僵住。擬態為女性形態的潘多拉·亞克特一把將男人推開,冷淡的表情混雜了幾分深入靈魂的疲憊。

她撇向旋轉木馬頂端的巨大電子顯示屏,倒計時顯示距離爆炸的時間所剩無幾。鮮紅數字的每一次跳動都使得費奧多爾的心臟揪緊,然而女人卻並未對此展露出過多的情緒。

在場的三人中,真正會死掉的隻有力量繼承不完全的費奧多爾。

所以她並不會擔心什麼。

“你並不是他。”潘多拉·亞克特低下頭去,仔細觀摩著米哈伊爾那張與他真正深愛之人完全相同的臉。

末了,依舊做女性打扮的他隻是搖了搖頭,得出了這番結論。

他之前究竟是自欺欺人到了何種程度,才會守著這樣一個除了麵貌以外、與真正的魔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男人,度過了這麼多次輪回?

自己清醒的時間未免太晚了些。

這一槍能說明很多東西。

就比如米哈伊爾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妻子並非跟他抱有相同的心情,甚至連她的出現都能說明很多問題。

譬如說,當初她產後死亡一事也是偽造的,屍體是偽造的,她是自願以這種極端的方式離開了自己。那之後突兀出現所謂的友人,極大可能也是自己“逝去”的妻子偽裝而成的。

一切都是謊言,她自始至終愛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

電子顯示器上的鮮紅倒計時飛速流逝著,即便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他那死而複生妻子身上的米哈伊爾,也意識到了這串隻剩下兩分鐘的數字代表著什麼。

他們大概今天就要一起死在這裡了。

男人那空白的表情很快便被悲傷占據,即便他因腳腕的傷痛無法站起,也死死拽住潘多拉·亞克特握緊手槍的那隻手腕,始終不肯鬆開。

就連米哈伊爾本人也不曾知曉,他的雙眸中流露出了不斷湧動的瘋狂,就這樣不斷收緊施加在指尖的力道,將妻子的手腕攥到青白。

“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停留嗎?”他聲音沙啞地質問著,得到的卻是所愛之人過於淡然的回應。

“我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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