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繃帶精覺得我(2 / 2)

潘多拉·亞克特如此回答說。

直到現在,他都很體貼的沒有解除自己的擬態,依舊以米哈伊爾熟悉的那副麵容出現在他麵前。至少在這方麵,還是稍微照顧一下這位為了亡妻堅守了十多年的男人吧。

即便他早已不是自己真心所愛的那個人了。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會欣然接受。因為他可以不再讓我感到孤獨,讓我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意義。”

潘多拉·亞克特又一次歎了口氣,他的指尖因長時間血液不流通的緣故,早已僵硬變得青紫。帶有些餘溫的手槍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聲。

他用自由的左手輕輕覆蓋在了米哈伊爾那青筋迸起的手背上,手指強硬地將對方扒開,甚至連直視的眼神都不肯給予半分,兀自解釋道:“很奇妙吧,明明最早的我們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可是在失去了敵對的必要之後,卻能順理成章走到一起。”

已經徹底陷入慌亂狀態的米哈伊爾,艱難將所愛之人所說的話語咀嚼,很快便理解了對方所說的人究竟是誰。

是她早就意外死亡的未婚夫。

擬態之後的潘多拉·亞克特,五官走勢比起往常更加柔和。他那雙色澤同樣溫柔的眼眸深處暈染開了懷念的神色,某些過於沉重的愛意顯露,讓這位抱著自己執念艱難熬過無數歲月的人,流露出了想要擁抱死亡的疲憊。

但是他還不能睡去,至少不能讓這份延續了所愛之人夙願的世界就此毀滅。

潘多拉嘴角微勾,輕聲道出了他們相愛的緣由,“因為能看到相同風景的人,這世界上隻有彼此。”

他們是拋棄了立場與成見,在那之後終於走到了一起的同類人。原本生來注定孤獨的存在,遇見了足以填補心臟空缺的另一半。

不必再敵對之後,孤獨的人終於可以擁抱著相互取暖。

所以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在真正體會過什麼叫做幸福之後,即便是太宰治這樣的存在,也會為了留住這份情感而付出一切。

溫熱淚水劃過膚色蒼白男人的麵頰,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晶瑩淚痕。米哈伊爾在他妻子臉上見到了自己從未得到過的表情,自然也明白,那位他永遠比不過的情敵,在他所愛之人心中到底擁有著怎樣的分量。

他毫不掩飾自己哭泣的表情,哽咽著呢喃道:“是我不夠資格嗎……?”

除了那份過於熾烈的感情,如今的米哈伊爾,已經沒有任何的那人所遺留下來的部分了。

潘多拉·亞克特扭過頭去,不忍心去看男人這副過於淒慘卑微的模樣。一旦清醒過來後,自己才能切實感受到米哈伊爾不過是披著他戀人皮囊的陌生人罷了。

也不想想,那可是足以將世界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魔人,怎麼可能會流露出這種感情?

“你那副表情就很可笑。”他毫不留情嗤笑道,語氣間夾帶了輕蔑之意,背過身去走向遠處。

腹部中槍的費奧多爾早已因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即便一分多鐘後,埋藏於此地的炸彈被阻止,他也很快會死於失血過多休克。

現在叫救護車已經晚了。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在計劃中,真正的費奧多爾本就會死在這場爆炸中,而自己便會將他的身份取而代之。

更何況,他本就不喜歡那個竊取了自己戀人姓名的小鬼。

“知道特修斯之船嗎?”潘多拉·亞克特冷漠地收回視線,麵無表情詢問著在場唯一一位還清醒著的男人。

自己的妻子毫無征兆地轉移話題,跪倒在地的米哈伊爾表情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上百年的船,但凡有一塊木板腐朽,就會立刻替換上新的,直到所有的部件都被替換完畢。”距離炸彈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刻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潘多拉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餘裕,如同一位隨口詢問著哲學問題的陌生人,重新繞回了米哈伊爾麵前。

他刻意壓低聲音,表情嘲弄地詢問說:“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

那一瞬間,困擾了米哈伊爾十多年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關於他對妻子莫名其妙滋生的愛意,以及在這些年間逐漸模糊的記憶,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就是那艘特修斯之船。

而妻子真正深愛的那位意外死亡的未婚夫,是未經任何修補,沒能替換過任何一處零件的、最初的自己。

“原來如此。”

從舌根蔓延開來的苦澀讓男人的表情很是脆弱,越是了解到真相,越是會對現狀感到無能為力。

當這艘船上的每一根木頭都被置換過了,那它還是原本的特修斯之船嗎?

不管哲學家們怎樣理解,但是在他的妻子眼中,顯然自己已經不是最早她所愛的人了。

“我就是被替換後全新的那一艘。”米哈伊爾的語調很是生硬,麵頰終於浮現了讓人感到心碎的笑容。

“感謝你的迅速理解,雖然各方麵都與最初的他完全不同,但至少在思維能力方麵沒有退化多少。”潘多拉·亞克特同樣以微笑回複著他,高跟鞋與水泥地麵接觸的清脆響聲在旋轉木馬逐漸緩慢下來背景音的遮掩下,顯得是那麼微不可聞。

他稍作猶豫,注視著米哈伊爾那張遍布淚痕的臉,露出了名為嫌惡的神色。

“這麼說吧,除了那張臉以外,你身上屬於他的部分早就消失了。”

未亡人打扮的婦人搖了搖頭,重新將自帽簷垂落的黑紗理順,如同最終大反派在決戰前講述自己的理念那般認真解釋道:“現在構成了你的元素,隻不過是儲存在我腦海中被美化過後的記憶罷了。”

米哈伊爾陷入了沉默。

如果說他身上早已沒有了特修斯之船最初的木材,也就說明了他的性格、習慣、喜好各方麵都是由自己的妻子填補而成的,沒有任何一項是他最初擁有的。

他是一個完全靠回憶構築的人,彙聚了所有妻子對於所愛之人留下的好的那部分印象,就這樣混合揉雜,鑄就了最終的他。

“說到底,我也不過是替代品吧。”米哈伊爾那雙被水霧浸染的紫紅色雙眸,失了最後的光澤。

他緩緩撫上自己還在不斷跳動的心臟,仿佛那顆器官的每一次鼓動,都會造成他新一輪的痛苦。

“不,連替代都不夠格,就連我的存在也不過是你對那個人的回憶而已。”男人並未打算等到自己深愛多年妻子的回答,兀自否定了自己。

苦痛與酸澀感混雜,占據了他的五臟六腑,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有刀鋒劃過肺部,讓米哈伊爾的狀況愈發糟糕。

在得知真相之後,他要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你是我創造出來最完美的戀人。”潘多拉·亞克特再次走到男人麵前,如同施舍一般的單膝下跪,輕聲道出了最後的宣判。

“卻不是我真正愛的人。”

米哈伊爾是彙聚了他所有喜好的新生個體,為自己量身打造的絕佳戀人,但他永遠不可能成為潘多拉真正□□的人。

魔人,費奧多爾。

“你看,你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他歪了歪頭,擬態狀況下過長的卷發輕掃過男人的耳畔,像是故意停留於此。

倒計時即將歸零,旋轉木馬轉速也趨於無。在最後的三秒內,原本跌倒在地已經陷入休克的費奧多爾卻毫無征兆的詐屍,代替了自己的“父親”回答這個問題。

不知何時來到女人身邊的他,俯下身去摟住了對方的腰,以耳語輕聲呢喃著,“津島修治。”

劇本中並沒有寫這段。

“……”

敏感點毫無征兆的遭受暴擊,頂著未亡人裝扮的津島修治麵色一僵,隨後又因耳垂傳來的濕潤觸感,徹底癱軟在對方懷裡。

他麵前的仿生人米哈伊爾表情凝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與他妻子。

費奧多爾乾脆放棄了對仿生人的操控。

“等等,台詞裡有這句嗎唔唉唉唉唉──!!”戲劇突然ng,出了戲的津島修治開始拔高聲音怪叫著。然而下一秒,自旋轉木馬底部開始的劇烈爆炸直接將兩人掀翻,在劇烈衝擊波下被掀到了半空中。

如此一來,太宰治那邊的假炸彈便不會引爆了。

“哇!明明就這麼一次的大場麵,費佳你居然ng了!”被不知何時出現的異能小蝙蝠穩住身形,懸停在半空中的津島修治注視著麵前這片熊熊火海,吱哇亂叫著的同時,開始向自家戀人抱怨著。

“嗯。”

費奧多爾隻是安撫性地揉了揉他的頭,並不過多解釋什麼。

對於自家戀人這點情緒上的變化,津島修治自然能敏銳察覺到。他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見費奧多爾的表情始終沒有過多的變化,之後便一頭埋在對方頸間,背著灼熱火光詢問道:“你該不會是被這段戲難受到了?”

開始操控著群魔緩緩下降的費奧多爾,看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或許吧。”

“真難得。”卷發青年撅了撅嘴,表情微妙的努力往戀人懷中鑽更緊了點,“不過放心好了,劇本隻是劇本,我們是我們,不會真正走到這一步的。”

他家鹹魚老鼠就是會在奇怪的地方杞人憂天。

大不了就多催催安吾,讓對方早點把結婚證搞出來,這樣某人應該能安心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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