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但是在那之前(1 / 2)

窗外夜色甚濃。

那輪皎潔明月嵌在漆黑天幕中, 零碎的繁星點綴滿所有空缺,伴隨著陣陣微涼的清風, 隱約有著烏雲在天際彙聚。

這座環境優雅的日式庭院在夜深人靜時,仿佛能徹底遠離白日的喧囂,竹製圍牆的背後也看不見任何城市燈火。即便坐在門廊處,能聽到的隻有潺潺流水聲,以及躲藏在草木間的窸窣蟲鳴。

在一扇推拉門之閣的室內,火光微弱的燭台成為了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兩人依偎的身影。

空氣稍顯渾濁沉悶,極淡的栗子花香氣息蔓延至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遮掩住了原本房內準備的清雅香薰。

穿著簡易浴袍的青年並沒有打算掩好領口, 鬢角側過長的黑色頭發被汗水黏在臉龐,讓他的外表顯得淩亂不堪。他將與門廊隔開的紙門推開一條縫隙,任由屋外的清新空氣湧入室內, 衝淡某些令人麵紅耳赤的味道。

費奧多爾倚靠在門廊邊,在日本生活多年的他早已習慣這邊的文化,一身寬鬆浴袍穿的沒有任何違和感。甚至因為坐姿的緣故, 裸露出他稍顯纖細的腿部, 並不適合讓外人看到。

他注視著窗外逐漸暗沉下來的月光, 隔著門廊仰望遠處的夜空,神情寧靜而淡然。

被微風吹拂的櫻花花瓣,不知何時落至他的手側。

麵部掛著饜足表情的津島修治裹緊了被子, 鋪蓋兩側堆滿了從他身上扒下來的繃帶。到了最後,他連四肢部位的繃帶也沒能保留,如今隻能在未著寸縷的情況下, 將自己縮入被褥中。

麵部仍帶有些許潮紅的卷發青年, 磨磨蹭蹭在榻榻米上蠕動著。將自己裹成一個球的他行動起來十分艱難, 就這樣不緊不慢挪到了房屋一角,從被褥中伸出一隻手撈走了矮櫃上的新浴衣。

完全不想穿那身被弄臟的睡衣的津島修治,隻能選擇與自家戀人完全相同的浴衣。

他胡亂將腰帶係了個結,同樣穿著亂糟糟的衣服緊挨著費奧多爾坐下,之後又因為體力消耗有點多,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

津島修治歪過頭去,靠在自家戀人肩頭,語調慵懶的隨意問道:“在想什麼?”

對方隻是輕笑一聲,抬起手來摟住黏過來的某人的腰,“這樣的場景,要不要來一隻事後煙。”

剛被滿足不久的繃帶精暫時歇了搞事的打算,他隻是揉了揉微紅的眼眶,抹去眼角旁的淚痕,猛地歪倒在費奧多爾腿上。

三秒鐘後他似乎是嫌棄膝枕太膈,不滿地咂咂嘴,艱難找到了一個還算舒適的角度,整個人乾脆環住了對方的腰。

“道具的話我拿了一根回來,就是花魁經常用的那種長煙鬥,不過你不是根本不會抽嗎?”精神方麵有些疲累的津島修治不安分地伸出手,摸到自家戀人搭在門框上的手背後,索性分開指尖,與對方十指交握。

費奧多爾搖了搖頭,用另一隻空閒的手撫摸上青年的臉頰,拒絕道:“隻是裝裝樣子。”

並不意外這個回答的某人,發出心滿意足的哼哼聲。

畢竟在原著中,根據漫畫中刻畫的內容來看,魔人最為明顯的幾個特點也就是使用敬語、思考時喜歡啃指甲、以及總是不自覺的駝背這三點。

其中對人喜歡用敬語這方麵,早在多年前就被養父母以在家人麵前不夠親近為緣由,委婉提出了建議。那之後沒多久,被打包丟去乖乖上學的小費奧多爾,自己改掉了這習慣。

如今在熟人麵前,他也隻有跟自家戀人親熱的時候,才會偶爾使用“您”作為稱呼。

駝背就更不用說了,自然是從他展露出苗頭時,就被關心他的養父母盯著矯正。除了啃指甲這點死活改不掉以外,又考慮到這方麵的癖好不會影響正常生活,這才能一直保留到現在。

至少在現世的旁人眼中,這個由法國夫婦撫養長大的俄羅斯青年很健康。顯然與他那位一起被收養的日本兄弟一樣,二十年來被養得很好。

表麵上看似乖巧無比的費奧多爾,行為上也是個十足的好孩子。即便是成年之後,青年都未曾碰過一次煙,連夜不歸宿的情況都很少有過,基本不會讓家人擔憂。

除了跑去故國的莫斯科上大學後,費奧多爾在正確的環境被點亮了戰鬥種族的天賦技能,對伏特加一類的酒水會適量飲用之外,其餘方麵很少會沾。

也不怪津島修治會將他事後煙的說法不認真對待,畢竟費奧多爾是真的從未抽過煙,能說出這種話更多原因是因為氣氛正好罷了。

不過想想一身貴公子和服打扮的某位俄羅斯人,在散發著陣陣熏香的純日式房屋中落座在矮桌旁。他輕磕手中本屬於花魁的長柄煙鬥,紫紅色的雙眸看似毫無感情流露,就這樣靜默欣賞著花重金才能相見的花魁彈奏三味線的模樣……

思緒跑偏的青年深吸一口氣,表情不經意間流露出興奮之意,顯然對於幻想中的場景很感興趣。

他扒拉著自家戀人的衣服,將本就沒能好好穿在身上的浴衣扯下大半,用仿佛在不斷閃爍著光亮的眼眸與他對視,“那確實很好看呢,配合上你這身浴衣,有種優雅慵懶的貴公子氣息。”

他以前怎麼沒想到要這麼玩,那些角色y換裝扮的人基本是自己,什麼時候也該輪到費奧多爾換一換。

畢竟穿著和服的魔人,是真的很符合自己的審美。

可惜的是,他白天那場戲扮演的不過是普通藝妓,臉被畫得慘白不說,服飾還遠不及花魁的隆重,想要當做花魁主題的s服並不合適。

津島修治將臉埋在對方的衣物之間,深吸一口氣,悶聲講述著他又不知道發散至何處的思維,“來自異國的客人,身穿和服來到了吉原,拋灑重金與此處的花魁結下一段戀情……然而世事無常,兩位有情人終究沒能成為眷屬,在世界局勢的變更與無情戰火的映襯之下,最終天各一方。”

若不是疲憊感導致青年的精力並不如往常的般旺盛,他恐怕又得叭叭叭個不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語調頗為萎靡,隻是緩慢地講述一番。

“要是這樣拍的話感覺也能出一套不錯的正片,不過劇情太複雜的話還不如拍成電影,反正梅勒斯也不缺這點錢。”津島修治微微歎了口氣,試探性地瞥了一眼自家戀人的反應。

若是費佳對這個提議沒有什麼反對意見的話,他還是有機會真正實行的,順便還能把自家男朋友撈來一起演電影玩玩。

畢竟在電影院欣賞他們共同主演的電影,觀眾在為熒幕中兩人的悲劇結局暴風哭泣時,正主卻在這邊偷偷牽手,是一種極為少見的樂趣。

隻不過這樣的想法,恐怕得等塵埃落定之後才有機會實現。

完全能猜到自家不安分的戀人在想些什麼,費奧多爾並沒有立刻拒絕他的想法,而是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

來自津島修治期待的目光愈發強烈。

“花魁太宰的話,是男扮女裝還是治子?”理了理浴衣的俄裔青年不再吊人胃口,指尖攪動著戀人尚未乾透的棕黑色卷發,像是妥協似的微微頷首。

他那擁有著鳶色眼眸的戀人眨眨眼,隨後展露出一個過於溫暖的笑容。就如同一隻黏人的奶貓,得到滿足之後立刻信任滿滿地露出肚皮,任人撫摸他最柔軟的地方。

像他這種在重要的人麵前,無論年紀幾何都像是長不大的孩子的特性,最為讓人心軟。

津島修治微微揚起頭,主動蹭了蹭自家戀人的手掌,之後便愜意地閉上眼,伸出一根手指回答道:“這種情況果然還是男扮女裝比較好玩,不過這樣的話,我應該也不是普通的花魁,按照俗套設定應該是什麼殺手之類的存在。”

管理員號可以讓他擬態成女性的外貌,甚至連身體數據都能像是遊戲捏臉一般隨意設定,隻不過津島修治恐怕對於正常狀態下穿女裝更感興趣。

他再怎麼說也是個擁有近十年駕齡的老司機,玩法也是越來越放得開。比起最初為了跟還不是戀人的費佳互坑穿女裝,如今的他已經能坦坦蕩蕩主動要求了。

畢竟這算是很不錯的增進兩人之間感情的道具,當初那些黑婚紗照他自己也存了一份,偶爾翻相冊時還會看到。

費奧多爾回想了一番白日時他裝作工作人員圍觀到的片場內容,對於自家戀人的花魁裝扮同樣顯露出期待之意,同時補充劇情道:“那麼來自沙皇俄國的我,就是你要刺殺的對象。”

這邊的世界背景同樣有過蘇聯的存在,隻不過曆史上的費奧多爾並沒能趕上那個年代,他就順勢將背景放在了十九世紀左右,正好也可以趕上江戶時代末期。

“我的話是1909年到1948年,原型沒有在相同年代真是太可惜了,明明這樣玩把你設定成蘇聯軍官也很有意思。”津島修治咂咂嘴,顯然對於這段臨時興起的花魁劇情年代設定不太滿意。

膚色略顯蒼白的俄裔青年並不打算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聊下去。他就算真要陪著自家戀人胡鬨,拍一場以他們為主角的電影,那也得等到四年後才會開始。

現在開始籌備為時過早。

“回去再說吧,前期劇本中並沒有說我也拍過戲不是嗎?”

見屋內空氣替換的差不多,終於聞不到那些過於微妙的氣息。費奧多爾乾脆攬住某隻不斷耍賴的繃帶精的腰,把人拖回了房屋中央,順便把被他們折騰到不在原位的鋪蓋重新整理好。

又一次抱著被子縮成一團的津島修治,從榻榻米滾回了鋪蓋上,攤開手腳直接占據了兩人的位置。

回到推拉門處準備拉好房門的費奧多爾,毫無征兆地停止了他的動作。他**著腳踏上稍顯冰涼的木質走廊,在驟降氣溫的侵襲下,不得不將胡亂穿在身上的浴衣收攏好。

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濺濕了門廊前蔓延至遠處的石板路。泥土被濕潤的氣息在霡霂小雨中彌漫,讓整座庭院籠罩上一層水霧。

費奧多爾將自己的木屐收回屋內,那是他為了掩蓋自己與某位藝人在劇組私會的消息,刻意沒有放到玄關處鞋櫃中的證據。

他重新將薄薄一層推拉門關閉,前往矮櫃旁把就快燃燒殆儘的蠟燭吹咩,在津島修治追隨他許久的目光下解釋說:“下雨了。”

在隻是普通生活的時日,兩人都不是會費閒功夫關注天氣預報的類型,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甚至明顯有轉為暴雨趨勢的夜雨並不知情。

多一點未知,對於他們的生活而言也能多一份樂趣。

“太好啦,這樣明天的戲份就與我無關了,大概會把主角與小boss的戰鬥提前吧。”

津島修治煽動著鼻翼,嗅到了獨屬於下雨天的泥土氣息後沒忍住歡呼出聲,心情愉悅到連被褥被他踢飛都不在意。

他忍不住開始嘰嘰咕咕,向戀人闡述著對明天的安排,“雨天也正是睡覺的好時間,而且這座庭院背後有一處純天然的溫泉,明天可以去那裡休息一下。”

“不怕被人拍到?”考慮到自家戀人在劇本中近期畢竟成為了藝人,即便本身並沒有什麼知名度,不想過早出櫃的話,有些事情還是得防一下。

“有什麼關係,反正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然而津島修治本人卻毫不在意,他反應過來自己的被子被踢飛之後,並不打算起身去撿。而是直接翻了個身把屬於費奧多爾的那床被子裹在身上,扭來扭去將自己裹成紫菜卷,動作不要太熟練。

他滿足地喟歎著,隨後補充道“不過在那之前,得乾完正事才行。”

去撿被子的某位俄羅斯人身形頓時一僵,像是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似的,麵部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

津島修治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根源世界的內容,畢竟是早已因為時間重置而消失的片段,並不能稱之為一個獨立的服務器,兩邊的時間並不同步。而根據他們曾經在洋館的經曆來看,隻要能同時來到根源世界中,在這裡的時間相較於外界便是靜止的。

就像是現世與他們如今所處的下位世界的關係,即便在這邊已經度過了十多年,現實中的兩人也不會有任何更改。

根源世界與此處也是同理。

也就是說在他們明天享受溫泉之前,就要再次回到根源世界,完成自己的夙願。

“你真的決定了嗎?”費奧多爾神色複雜的將另一床被子搬回鋪蓋邊,在淅淅瀝瀝雨聲的映襯下,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實話說,即便早已知道自己的夙願不會輕易實現,這位曾經能將世界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惡魔,對於被他放棄的那個世界還是有著一絲幻想的。

烏托邦之所以會被如此稱呼,正因為它根本無法實現。那個沒有罪孽的世界或許並不如幻想中的那般美好,卻也是他追逐已久的存在。

放棄是真的,不甘心也是真的,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似乎是因為很少看見自家戀人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樣,津島修治的笑容愈發溫和,難得由他出聲安撫道:“費佳你這是廢話啦,我不是早就說過了,要陪著你完成最初的夙願。”

青年側過身去,對於男性而言稍長的頭發散落在枕頭上,額前的劉海更是遮住了他的一隻眼睛,妨礙他在本就失了光源的室內看清戀人的臉。

他那雙紫紅色的眼眸深處湧動著意味不明的情緒,如同隱藏在平靜水麵之下的暗流,一旦死死抓住了什麼,便不會再次放開。

費奧多爾的聲音到微不可聞,“跟偵探社、跟整個世界為敵都無所謂嗎?”

“那個世界已經消失了,如今我們過去,也不過是調取了一段數據而已,不會影響到什麼的。”卷發青年隻是以極為溫和的聲音解釋著,似乎是覺得自家戀人今天格外沒有安全感,索性扭來扭去蹭到對方懷裡,以最為簡單的動作安撫著他難以平靜下來的心。

接受到戀人傳遞來的訊號,情緒有些失控的青年緩緩伸出手,將他從被褥中撈出,隻隔著兩人單薄的浴衣緊緊擁入懷中。

費奧多爾緊貼著對方的耳側,以稍顯顫抖的氣音詢問著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某個問題。

“我是說,你真的準備否認你的一切嗎?”

加入天人五衰,意味著他要全盤否認自己過去的決定。即便並沒有那段時期的記憶,津島修治的做法也徹底背棄了他武偵時期的一切。

在戴好假麵偽裝好自己,並且來到光明之後,又重新回到了比起原來更深邃的黑暗之中。重新拾起殺戮,不再去拯救任何人,以世界為棋盤掀起腥風血雨。

為的隻是實現戀人的願望而已。

他將會把重要友人的遺言狠狠踐踏,即便如今的織田作之助並未死亡,這種行為對於太宰治這種存在而言,也是背叛了友人的表現。

如果說自己的夙願得以實現,代價卻是津島修治過於慘重的付出,那麼費奧多爾會在最初就選擇放棄。

他不希望讓自己的唯一難過。

長久的沉默之下,津島修治什麼都沒有回答。他不過是緊緊貼住戀人的胸腔,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對方不斷鼓動的那顆炙熱心臟,流露出了十分恬靜的笑容。

費奧多爾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懷中人手感極佳的卷發,明白了對方心意已決。他微微歎了口氣,親吻著戀人柔軟的麵頰,語氣黯然道:“過去的你要是知道的話,會無法想象吧……這樣的未來。”

如果說讓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知道了天人五衰的最後一人是來自未來不同時間的自己,那一瞬間他會不會感到這個世界的巨大惡意。

有了津島修治的加入,偵探社不會有任何勝算,天人五衰事件在一開始就會是一場有著注定結局的遊戲。

三對一,太欺負人了。

不是很想回答問題,但這個時候也不能裝睡,某隻不擅長應對感情的繃帶精開始裝傻。

他歪了歪頭,故意瞎扯道:“怎樣的未來,是我跟一隻耗子在一起?”

“你又從陽光下回到了黑暗。”費奧多爾不輕不重咬了一口對方那張胡扯個不停的嘴,成功與物理方式讓戀人閉嘴。

被咬到的津島修治嗷的一聲怪叫,終於苦著臉選擇閉口不言。他內心做著極為複雜的鬥爭,如同最初主動告白那般,需要給自己足夠的準備時間。

費奧多爾顯然也明白這點,隻是輕嗅著戀人發絲間傳來的洗發水香氣,並不急著得到回應。

膽小鬼在養熟之後,稍微逼一把是可以讓他敞開心扉的。

卷發青年將自己的頭徹底埋入戀人的脖頸間,想要靠這種方式遮掩住不斷上升的麵頰溫度。他囁嚅著唇,手指沒什麼力道地扒緊了對方的衣角,以此來緩解自己的害羞。

逼著讓他展露出真心什麼,太為難人了。

“我並不覺得是這樣,倒不如說,從一開始我就沒能走出來過。”津島修治的聲音小到幾乎難以察覺,又因為整個人縮成一團,像是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模樣。

“因為在哪邊都是一樣,所以我才會在後麵去救人的一方,因為有人跟我說過那邊更好一些,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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