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空閒的另一隻手撫上自己胸腔,隔著薄薄一層衣物,感受在那之下心臟的鼓動。
即便他的外表沒有更改,內心深處某些無法用肉眼辨析的東西,已經不再是最初的模樣。
他聲音極輕,在黑暗之中的眼眸無法容忍任何光亮停留,緩緩直起身子,隔著冰涼刺骨的欄杆將唇湊到戀人耳側,“大概用不了多久,我殘存的人類部分就會徹底湮滅在黑暗中,作為補全這個為消滅夢魘而生概念的最後一枚齒輪,迎來意識的終結。”
青年笑了,麵部表情顯得十分淒涼詭異。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但是顯然,如果不是因為費奧多爾這場蓄謀已久的計劃,自己早已經真正死亡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了。
在那之後,或許就連掌控了夢魘力量的費奧多爾,也會逐漸將他忘卻。
並沒有預料到這些內容,最初不過是憑借著自己的執念與占有欲作出決定。直到今日,費奧多爾才知道什麼樣的情緒叫做後怕。
他隔著牢籠之間的縫隙,在戀人的麵頰上落下輕柔一吻,紫紅色的眼眸深處暈染開極為複雜的色彩,“在那之前,我卻把你人類的部分撕扯下來了。”
若是自己動作稍慢一步……
“是這樣沒錯。”
卷發青年點點頭,語氣聽起來平淡無常,卻難以掩蓋隱藏在那之下瀕臨破碎的感情,“但是費佳,現在的我並不是你所喜歡的那個人。”
曾經構成太宰治的那部分,無論是性格還是思想都已經消失不見,它們作為背負因果的代價,被世間湧動的惡意玷汙之後永遠離去了。現在在費奧多爾麵前的,不過是一個由宇宙中最肮臟不堪的汙穢構成的存在。
他同樣貪戀著這份溫暖,甚至在尋回記憶後,為了維持令自己倍感幸福的現狀,戴著虛偽的假麵,時刻扮演著本該死去的“自己”。
“人是會變的嗎……”完全理解對方在表達什麼,麵無血色的俄裔青年身形僵硬,濃稠到仿佛要實體化的混亂在眼裡綻放,“我不在乎,留下來。”
是了,他再也沒法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欺騙自己。這場名為愛的遊戲,不過是為了遮掩某些真實罷了。
並不是希望太宰治得到幸福,而是希望他隻能通過自己接觸這世間的一切。如同家養的寵物貓一般,生活無憂無慮,本質上卻根本無法離開飼主。
他想要擁有那個人的全部。
“這算是命令嗎?”太宰治歪了歪頭,空閒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欄杆。他似乎想要通過欄杆受到撞擊後傳出的聲音,來判斷這究竟是怎樣的材質,自己有無在短時間內脫離的可能。
“是通知。”費奧多爾回答道,語氣強硬冰冷。
“如果你對自己的認知就是這樣,那正好,能控製一切夢魘的我是將你拽入深淵的存在,不要想著還能逃跑。”
惡魔是不會放開到手的獵物的,既然已經被死死纏住,那就要做好被拖入巢穴的覺悟。
他並不在乎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怎樣,隻要讓唯一在意的對象除了自己以外無法再依靠任何人,眼眸中也隻有自己的存在就足夠。
這當做是世界終結之前的最後一場縱情狂歡,他們在深淵上方的鋼絲線上翩翩起舞,在注定到來的一刻前肆意綻放,揮霍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會希望讓你放棄,不要直視這樣不堪的我。”卷發青年神色黯然,喃喃道。他嘗試著掙脫自己主動遞過去的那隻手,得到的卻是愈發收緊的力度。
“但是現在,這才是我的回答。”
太宰治抬起頭來,注視著黑暗中被燭火照亮輪廓的戀人,隔著未知力量構築的牢籠,伸出手臂想要與對方緊緊相擁。
真正瘋掉的不止費奧多爾一人,連他也是同樣。
他願意以世界終結為代價,停留在所愛之人的身邊。
霎時間,圍繞在床鋪邊緣的欄杆消散,化成無數泛著點點金光的碎屑,撤去了兩人之間最後的阻隔。仿佛它的出現隻不過是為了場景氛圍,從來沒能真正派上用場過。
費奧多爾沉默地回抱住他,麵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唯獨那顆瘋狂鼓動的心臟,昭示了青年的內心有多麼混亂。
已經自願身處在牢籠的獵物,沒必要再用更多牢籠去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