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木了(1 / 2)

或許從一開始, 這就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悲劇。

最初不過是兩位少年的相遇,在夢魘構築的結界中,滋生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晦暗感情。緊隨其後看似平淡的日常, 在溫馨之中,身為同類的兩人逐漸靠近,有朝一日終究能正式走到一起。

然而在此之前,迎來的卻是圍繞在太宰治身邊的一係列變故。

除了費奧多爾以外, 唯一的友人織田作之助死亡, 讓那個時刻維持著開朗性格的青年內心坍塌一角。

或許時光能勉強撫平他內心的傷痕,卻也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疤。他的生活徹底亂了套, 一路從天堂頂端墜入深淵。

姐姐為了替死去的戀人報仇,幾年內一直疲於奔波, 為的是親手解決害死了她男朋友的那隻夢魘。織田作是死在一隻名為幽靈的夢魘手中, 隻留下家中桌麵上攤開的未完成的手稿, 卻再也沒有人可以落筆,完成這部尚未終結的故事。

那之後, 夜晚的衝天火光徹底毀滅了青年僅剩的一切。

就在他陪伴著費爾多爾的時間內,承載了他所有回憶的家, 在如同末日降臨般爆破聲響中毀於一旦。

待消防人員離去,警戒線外站滿無數前來看熱鬨的路人。那些麵容或熟悉或陌生,有不少曾經來過森鷗外診所看病的病人。他們臉上掛著訝異又難以置信的表情,像是不敢相信這種重大事故發生在自己身邊,然而太宰治卻早已無暇顧及。

青年站在僅剩一片漆黑的廢墟中,渾身難以抑製地顫抖,臉色蒼白到仿若死人, 每一次呼吸都讓他肺部劇痛無比。

嗆鼻的煙塵氣息湧入, 讓失魂落魄的青年一陣嗆咳, 不知是生理性還是其他原因,晶瑩淚水在眼眶打著轉,滴落在焦黑廢墟中。

他脫力地跪下身,在廢墟中漫無目的地撥弄著,觸碰到的卻隻有散儘餘溫的殘骸,在費奧多爾無聲的安慰下,嘗試翻找連人形都看不出來的屍體灰燼。

有夢魘停留過的氣息。

太宰治十分了解自己的養父,那個自東大畢業的男人平日裡在教育方麵較為嚴肅,卻總是會因為自己和晶子姐姐的實際情況,不自覺的心軟下來。事情到了最後,往往是一臉老父親模樣的他,無奈看著自家兩個孩子,享受這些平淡溫馨的日常。

所謂的煤氣泄漏,並非是森鷗外的過失。

夢魘這種存在足以誘發人類心中的陰暗麵,同時也能做到在結界內,悄無聲息誘導被捕獲的獵物走向滅亡。

已經從事多年與夢魘戰鬥工作的太宰治,對於這種生物的手段再熟悉不過。他完全可以推測出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夢魘,在它構築的結界中引導著森先生擰開煤氣閥門,又在這種致命的氣體灌滿整個房間後,親手打開爐灶。

那之後的事情不用說,普通人類根本無法在如此近距離的爆炸中生還。不過是瞬息間,被困在噩夢中毫無知覺的中年男人,便死在熾熱火海的撕扯下。

而與謝野晶子那邊,自從昨天夜晚一通意義不明的來電被掛斷後,之後更是再無消息。

對於常年與夢魘戰鬥的異能力者來說,結局早已明了。

世界如同蒙上一層灰黑色的幕布,遮掩了大部分能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家人死亡之後,太宰治渾渾噩噩獨自一人生活下去。此時此刻,能成為他內心最後支柱的,隻剩下一直沉默照顧著他的費奧多爾了。

或許這樣的日子也不錯,青年曾經很多次產生這種想法。

什麼都不去在意,這世界上的一切沒有值得他繼續去守護的。重要的人相繼離開,自己似乎也失去了繼續偽裝的必要。

這樣不行。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對他說。

這隻不過是自己暫時的消極想法罷了,這個世界很重要,哪怕他想要守護的人已經不在了,想要守護的東西依舊有很多。他不能放任自己就這樣被悲傷淹沒,必須要重新振作起來,如今橫濱隻剩下自己一個異能力者了,他必須站出來從夢魘手中保護更多的人。

然而太宰治率先等來的卻是化身為夢魘的與謝野晶子,那便是異能力者的終末,每個人終將迎來的姿態。

他無法與自己的家人戰鬥,放棄抵抗之後,意識逐漸被吞沒,苦笑著迎來了名為永恒的黑暗。

唯一超出太宰治預料的,是在自己死亡之後費奧多爾覺醒的異能力。

在徹底成為所謂的神明之前,他並沒能留下任何輪回的記憶,不知道自己到底重複了多少次這樣悲傷的輪回。那個體弱多病的俄羅斯青年,又是怎樣獨自一人在永無止境的迷宮中穿梭,嘗試尋找著唯一的出口。

隻不過費奧多爾也失敗了,唯獨有一件事牢牢刻印在太宰治的靈魂深處。

消滅所有的夢魘,消滅所有罪孽與悲傷的源頭。隻有這樣,才能終結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悲傷鎖鏈。

輪回發起,無數平行世界的因果線交織疊加,加持了太宰治本人所擁有的力量。

他不知道那是多少次輪回之後,重複上演的悲劇又一次來到終幕。青年站在夢魘編織的結界中,沉默無言注視著周身翩翩起舞的金屬蝴蝶,內心深處做出某個決定。

如果夢魘從來不存在,是不是能阻止無數悲劇,就會消除這世間一切罪孽?織田作,森先生,還有晶子姐姐都是因為這種生物才會變得不幸,隻要讓它們消失──

那麼由他親手消滅好,夢魘所散播的絕望,全部由他來承擔。

彼時的太宰治並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會產生怎樣可怕的後果。

這種潛意識產生的念頭,沒想到真的能夠成功轉化自己身上背負的力量。無數平行世界的因果線,致使青年在那一瞬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他難以自控的願望太過強烈,以至於突破了時間的界限。

青年的意識化作無數道分身,來到每一個即將誕生的夢魘麵前,見證了古往今來所有的異能力者死去的一刻。同時他也知曉了,費奧多爾為了拯救自己的無數次輪回。目睹這那個病弱青年一步步變得冷酷無情,所有感情在無儘時光中消磨,卻還沒來得及尋找到出口,唯一想拯救的人就已經離他而去。

背負了無數因果線的太宰治,隻需一個十分簡單的契機,便會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前往更高的維度,作為消滅夢魘的概念存活下去。

他不再是人類了。

隻不過事情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個世界忘記了太宰治的存在,他從沒出生過,更彆提什麼時候死亡了。

夢魘消失之後,與謝野晶子的家人並沒有經曆滅頂之災,她自然也繼續在自己的原生家庭生活。森鷗外並沒有收養任何孩子,身為一個獨居的單身男人,不用為孩子考慮到他甚至沒有更換住宅。他一直住在一間地段不錯的公寓中,白天再到附近自己的診所上班,生活質量並沒有差多少,卻總是少了一些太宰治熟悉的溫馨。

那個家中少了他的位置。

而費奧多爾,已經迷失在輪回之中的青年猛然得知這個消息時,霎時間如同血液逆流,表情茫然無比,不知自己到底該哭還是笑。

到頭來,他的努力不過是將自己唯一珍重的人推向更加殘忍的孤寂。

如果說故事就此落幕,或許還勉強能稱得上是不算完美的童話故事,結局令人感到惆悵,卻又讓大多數人得到了幸福。

除了已經不存在這世界上的太宰治,與一位記憶正逐漸模糊的異能力者。

那是屬於所有人的天堂,他們的地獄。

化身為概念的太宰治並沒有意識到,承擔這世間所有夢魘散播的絕望,究竟是怎樣沉重的選擇。或許他的存在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但是僅存的意識卻沒能跳脫這一桎梏,永遠被框定在人類這邊。

夢魘並不能憑空消失,它們不過是被化身概念的太宰治消滅於誕生之前。

他不斷前往所有麵臨死亡的異能力者麵前,超越了時間與空間,那是如今人類絕無可能看到的景象。

龐貝的消逝,瑪雅文明的滅絕,亞特蘭蒂斯的沉沒。太宰治作為一個無法乾涉分毫的旁觀者,見證了這些人類曆史上的重大事件,同時儘職儘責消滅所有存在於不同時間段的夢魘。

這樣的使命枯燥而乏味,卻能拯救無數人,是值得做的事。

青年如此告誡著自己,卻未曾察覺,落在他身上的陽光昏暗了些許。

名為幽靈的夢魘提前被他消滅,織田作不必再與對方同歸於儘,一直有認真進行著創作。與原生家庭生活在一起的與謝野晶子,大學同樣考去了大阪,又一次遇到她那位異能力並不怎樣強的男朋友。隻不過這一次,那個姓立原的青年沒有死在夢魘的襲擊中,他與晶子的感情穩步遞進著,或許在不久的未來能接受到來自雙方父母的祝福,一同走向婚姻的殿堂。

不會再有悲劇發生,不會再有人因為夢魘的存在變得無家可歸,失去一切。

世間曾經存在過的所有負麵感情,在青年成為所謂神明的瞬間,如同汙物一般傾倒而下。夢魘所散播的絕望,是由異能力者本身感情轉化而成的,它們做不到憑空消失,自然會依附到最近的容器內。

青年很快便被這種負麵感情籠罩,他殘存的自我意識被侵犯,那些通常隻潛藏在表皮下的黑暗麵摻雜了太多臟物,被浸泡在其中的後果,隻有被這類感情同化。

太宰治知道自己的意識正在消亡,消滅夢魘的概念並非完善,隻要他人類的部分依舊有所殘留,那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汙物便會努力將他同化。

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放任自己的意識死去,徹底抹消太宰治這一個體的存在。

青年發現自己的想法逐漸產生改變,已經深陷黑暗的他無法再照亮任何人,就連他所堅持的信念,也因這層原因動搖。

不能再拖下去了。

僅有的負隅頑抗,也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然而太宰治又漏算了一點。

他之所以能成為如今的模樣,是因為費奧多爾覺醒的時間操縱能力。無數次的輪回,抹消了無數本該存在的世界,因果線自然全部纏繞在他逆轉時間的中心,也就是自己身上。

但這並不代表費奧多爾無法接觸到“神明”的層次,變得冷漠的俄裔青年,同樣擁有著抵達同一境界的潛力,不過如今缺少了合適的渠道。

他已然陷入瘋狂。

青年主動化身為夢魘,利用他異能力的特性,製造了一片連太宰治也無法感應到的空間。

他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再次逆轉時間,觸碰到更高維度的同時,將本就尚未穩定的概念撕扯下來一角。

隻要費奧多爾還是夢魘,太宰治便有職責將他消滅。然而在久久找不到目標的情況下,青年不得不壓製自己的力量與記憶,停留在世間繼續尋找,直到完成任務後才會徹底離去。

一旦自己從夢魘狀態中恢複,太宰治又會回到他所待的地方,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以某個概念的模式存活著。

這大概是費奧多爾最瘋狂的舉動。

在變成夢魘的狀況下,青年被迫沉浸在永無止境的噩夢中。他一次次嘗試著拯救所愛之人,又一次次迎來失敗,甚至因為噩夢中的他自詡神明的緣故,這一切顯得愈發悲戚。

有一點倒也沒錯,能夠控製住神明的,隻有與對方同等層次的存在。

之後的事情更加簡單了,費奧多爾隱藏了自己夢魘的身份,巧妙延長了太宰治意識在世間停留的時間。他以告白為借口拽住對方的手,悄無聲息施展夢魘的結界。隻要能將對方的意識困在牢籠中,自己便能讓噩夢變成美夢,給予彼此誰都能幸福的未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太宰治屬於人類的意識被他困了整整四年,忘記了自己神明的身份,聽信了惡魔送上麵前的謊言。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對方結為戀人關係。

他們的生活平淡溫馨,感情好到讓無數人羨慕的程度。他們彼此相愛,彼此視對方為最重要的人,感情進展十分穩定,眼見結界即將完成的當天就要正式求婚,一同走向更加幸福的未來──太宰治卻拒絕了。

費奧多爾這時才明白,夢魘的結界並沒能完全困住這位神明。早在很久之前,對方便恢複了記憶,這段時間一直陪他玩著可笑的家家酒,不願戳穿美夢。

何其諷刺。

費奧多爾的麵色慘白,事實上,戀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懂,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過是自取滅亡,甚至還會拖著全世界人陪葬。

然而他不在乎,重要的人隻有一位足夠。

比起讓太宰治變成一個概念離他遠去,還不如就此將他放入牢籠,至少這樣還能在一切結束之前短暫享受到幸福。

這並不是愛,這種純粹的感情早在無儘輪回之中變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膽寒的占有欲。

他不打算放太宰治走,也不可能放他走,無論過程如何,對方必須得陪伴在自己身邊,不然的話──

──

已經怎樣都無所謂了。

頭發淩亂的卷發青年趴在他胸前,黯然的神色卻無法掩蓋麵頰浮現的潮紅。太宰治整個人縮在被子中,同時又安穩靠在費奧多爾懷中,努力平複著自己稍顯混亂的呼吸。

結界徹底成型,宇宙中實力最為強勁的夢魘所打造的庭院終於完成。被困在牢籠中的鳥兒永遠失去飛翔的可能,隻能在那個人的愛撫之下婉轉啼鳴著。不知所唱的究竟是歌頌愛意的歌曲,還是抒發自己內心深處的悲哀。

太宰治並沒有阻止費奧多爾的行為,結界成形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便迎來臨終壽命的倒計時。

他作為神那部分存在的力量,被永遠隔絕在外,哪怕是看門人也無權將它放進。隻能作為一個無法乾涉分毫的旁觀者,靜默注視著箱庭中的一切。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注視著公寓天花板的費奧多爾眨眨眼,一片黑暗中,身側唯一的熱度來源,便是緊緊靠在他懷中的青年。

對於戀人們來說,最好的發泄途徑莫過於一場讓彼此都能得到解放的愛意抒發。哪怕剛剛經曆過一場疑似感情危機的不愉快,也能在彼此得到滿足後,將這些內容徹底拋在腦後。

太宰治慢慢吞吞伸了個懶腰,之後又翻了個身,將大腿搭在對方腰腹上,儼然把費奧多爾當做人形抱枕一般。

他滿足地喟歎一口氣,鼻尖輕嗅著戀人發絲間傳來的淡淡洗發水香味,懶懶散散的輕聲回答著,“我知道。”

沒能在結界形成前的最後一刻逃離,某些事情已經注定,結局再無更改的可能。

他們將一同欣賞世界坍塌的景象。

費奧多爾的語調依舊優雅,他伸出手撫摸著戀人蓬鬆的卷發,微微垂眸,湊到他耳側呢喃著,“就這樣放棄你的職責?”

太宰治隻是緩緩搖著頭,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隻不過是稍微貪戀了一下來自惡魔的溫暖。”

成為神明之後,他為了消滅世間所有的夢魘而疲於奔波,在不同時間穿梭,卻永遠隻能獨自一人。沒有人能看見他,哪怕是即將夢魘化的異能力者也是同樣。

青年在漫無止境的時間長河中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孤寂,他的靈魂也被玷汙,不再像最初那般散發著耀眼光芒。而是裹上一層黑漆漆的汙垢,隻能在泥潭中徜徉,任由這世間的所有惡意糾纏著。

終於,在某位因愛而瘋狂的惡魔的竭力挽留之下,青年下定決心停留。

哪怕世界毀滅也在所不惜。

“費佳不也覺得這樣的世界很美嗎?不然你根本不會如此設定。”太宰治咯咯笑著,難得升起了想要照顧彆人的心思,將蓋在身上的薄毯朝向費奧多爾那邊拉了拉。

雖然說六月份的氣候並不需要蓋什麼被子就是了。

“轉瞬即逝的美,就像是曇花一樣,無法迎來天明。”膚色蒼白的青年在對方唇角落下輕柔一吻,紫紅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久久凝視著嘴角含笑的太宰治。

“值得嗎?”他輕聲問道。

值得為了他,為了這份感情,拋棄自己曾經所堅守的一切?

卷發青年撇了撇嘴,哼哼唧唧的將被子拉過頭頂,“無論我怎樣回答,你最初就打算這麼做吧。”

哪怕是他並不情願的情況,固執起來十分可怕的費奧多爾也不會停手,事態的發展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溫情。

到時候就是真正的小黑屋y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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