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2 / 2)

顧茗正在寫電影劇本的大綱,見到他拿著報紙過來,今天竟然難得既沒買花也沒買點心,便猜到了他的來意:“啟越,你這是上門來算帳的?”

章啟越拿著報紙,整個人還處於極度不冷靜的狀態:“阿茗,你就不能給徐鳳嬌一個好的結局?”

認識作者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在被中的人物牽動情緒的時候,能夠揪著作者問為什麼。

顧茗笑的無奈:“我也沒辦法啊,有些事情就是沒有回頭路可走。”

章啟越站在客廳裡,指著報紙,指著報紙說:“怎麼不能?你看看這裡,就應該給她一點希望!”

《異鄉人》裡的徐鳳嬌從十九歲守寡之後,一輩子的心願都是想要融進周圍的人,她與周圍的人總有一種打不破的隔膜,被歧視被唾棄,也被玩弄,卻仍心懷希望。

章啟越見改變不了作者的一顆鐵石心腸,遂站在顧家客廳中央讀起了結局那一段。

“……鳳嬌算著來寶的年紀,花了一筆錢請王媒婆尋摸一門好親事,可鈔票花出去了,親事卻長時間尋不到。

王媒婆也很是為難:“要不……我把錢退你?”

誰也不願意跟暗門子做親家,還有刻薄些的人家陰陽怪氣:“徐鳳嬌的褲腰帶就鬆,誰家敢把女兒嫁進她家?”

這些風言風語傳進鳳嬌的耳朵裡,伊半輩子受人歧視,到頭來兒子也受到了牽連,禁不住大哭一場。

來寶如今也很不願意回家,寧可在外麵遊蕩,每次回家跟瘋狗似的,逮著伊就是一頓咬:“你也不聽聽外麵彆人怎麼說你的?我也不用娶什麼媳婦,有這樣丟臉的媽,還不如去跳河的乾淨!或者上寺裡去把頭發剃了,做個和尚!”

來喜怯生生看著兄長發瘋,在家裡吃飽喝足,然後提起板凳砸個一塌糊塗,摔門走了。

徐鳳嬌的心漸漸死了,麻木的收拾爛攤子,把砸碎的碗碟收起來,能修補的留著修碗匠下次過來補,碎粗瓷片索性都掃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伊本來就瞧不上來喜,也不知道閨女是誰的種,無可無不可的養著,沒想到來喜的模樣倒是隨了伊,漂亮水靈,除了不及伊當年大方。

有時候家裡沒來男人,伊便講些十幾歲時的好光景,藍色的校服,校園裡跟同學們打打鬨鬨,放學了一起去街上買些小玩意兒,回到家裡有小丫頭侍候,十指不沾陽春水。

來喜安靜聽著,有時候捧場的說:“媽原來也是享過福的。”

伊不禁大怒,一棍子打過去,狠狠敲在來喜瘦弱的背上,破口大罵:“你個下作的小娼婦,當老娘生來就是□□啊?誰不是爹媽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想起娘家人,禁不住悲從心來,邊哭邊打,打的越發狠了。

來喜不敢還嘴,也不敢反抗,隻能老實站著任由她打罵累了,才能歇了手。

徐鳳嬌年紀漸大,以前相好的漸漸絕蹤,隻有兩三人偶爾光顧,光景越發的不好了,於是把主意打到了來喜身上。

來喜十四歲那天晚上,徐鳳嬌難得去割了一塊肉,炒了兩個葷菜,還打了一斤燒酒,讓來喜陪伊喝酒。

天亮之後,伊從前的相好從來喜的房裡鑽出來,遞給伊一遝鈔票,在伊臉上摸了一把,心滿意足的走了。

來喜後來也漸漸學會了跟男人打情罵俏,身上不再是過去那件粗布褂子,而是換了無袖的香雲紗旗袍,穿著高跟鞋,還燙了頭發,抹著血紅的嘴唇,往舞廳裡去打轉。

徐鳳嬌換上了粗布褂子,像老媽子一樣開始做家裡的活,侍候來喜……還有來喜帶回來的男人。

有一天夜裡,來喜喝的大醉,擁著個男人回來叫口渴,徐鳳嬌趕著去倒水,來喜接過喝了一口,一直從喉嚨口燙到了肚裡麵去了,伊連水帶杯子砸到了徐鳳嬌臉上去,破口大罵:“老娼婦,想燙死我不成?”

徐鳳嬌額頭被杯子砸破了個口子,不住流血。

來喜一眼不看,擁著男人嘻笑著鑽回房去了。

夜涼如水,外麵漸漸下起雪來,徐鳳嬌站在廊下,眼淚是早就流乾了的,似乎心裡也並不覺得有多苦,被苦水泡的太久,都泡透了,也就麻木了。

耳邊傳來來喜房間裡男女的笑鬨聲,伊漸漸走到了雪地裡去了,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讀過的書裡那些描寫雪花的詩,那時候心裡充滿著希望,眼前全是明亮的光,父母俱愛,每個人都親切,街邊的乞丐都是可憐的,伊偶爾還會丟一張毛票給那可憐的乞兒。

那些年讀過的書後來都漸漸忘了,曾經有過的希望全成了微渺的光,早就消失在伊的生活裡了。

第二天來喜起床,發現徐鳳嬌死了,就躺在院子裡,用碎瓷片割破了手腕。

無儘長夜,黑的看不到頭。”

顧茗靜靜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熱情誠摯的男人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中的女人而激動,心裡忽然就充滿了感動。

章啟越是個好男人。

將來會不會變不知道,但至少現在他是個好男人。

章啟越讀的口乾舌燥,心裡的一團火漸漸熄滅了,他其實反複讀過這本,連載的時候就一直在關注,也知道徐鳳嬌的結局必然不好,可是當真正看到這個結局,心裡還是難受的慌,本來就好幾日沒見顧茗了,更是要找機會過來跟她理論理論。

他一抬頭就看到顧茗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心裡不禁一跳,慌張起來:“阿茗,我……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但是你寫的太慘了,我實在受不了了!”

顧茗注視著他,眼神裡有光,輕輕歎息:“啟越,你真好!”

章啟越追了她這麼久,送花送禮物,組局帶她去玩,事事體貼周全,從來也不敢有褻瀆她的心思,可是心裡的熱情一日日滾燙,似岩槳崩裂,攔截不住。

每夜入睡前都想她,睜開眼睛還是她。

後來他每每為自己那天的機智而得意,當時他說:“我這麼好,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顧茗似乎思考了一瞬,又似乎根本就沒有思考:“好!”

章啟越傻了:“你沒騙我?”他扔下報紙撲過去,一直走到了顧茗麵前,長臂一伸將顧茗攔腰抱了起來,徐鳳嬌的命運再悲慘,也比不上突出其來的狂喜。

“阿茗,你真的願意跟我交往?”

他的眸子裡透著緊張,全身肌肉都繃緊了:“快說快說你願意!”

顧茗從善如流:“我願意!”

章啟越大笑:“我真開心!阿茗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今天是我最高興的一天!”他激動的抱著顧茗轉圈圈,轉夠了放下來,在她唇上親了一記,輕輕的,一觸即離。

親完自己也傻了。

“阿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情不自禁!”像個手足無措的大孩子。

顧茗歎息:“啟越,你這樣年輕單純,好的讓我自慚形穢!”可是這樣勇往直前的熱情,燃燒的她招架不住。

她想,也許是寂寞的太久,也或者是她心裡太冷,需要這樣一團燃燒著的火來溫暖自己。

她沒有再拒絕章啟越。

章啟越哈哈大笑:“傻阿茗,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他低下頭,用溫柔的低語悄悄問:“我……可以吻你嗎?”

顧茗攬住了他的脖子,用一個深吻表示了同意。

誰能拒絕熾熱的愛情呢?

燃燒著的,溫暖人心的,專注溫柔的,奉若神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