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1 / 2)

也不知道前世從哪裡聽來的, 好的婆媳關係預示著婚姻已經成功了一半。

顧茗還未嫁進馮家, 未來婆婆開明, 她原來還天真的以為不會與馮瞿家人有大的矛盾, 哪知道還未結婚就遇上了馮伯祥這塊鐵板。

她前去向馮伯祥辭行,馮大帥聽說在籌備婚期之際要出門采訪, 當即表態:“不行!你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也不怕有危險。現在外麵亂的很,況且是結婚重要還是辦雜誌重要?”

婚姻與事業,二者隻能選其一,男權社會為難已婚婦女的命題,不亞於那道“我跟你媽掉河裡,你先救誰”的難度, 認真答題的人從開始就輸了。

女人若是選了婚姻, 放棄事業,男人開始也許會感激你的犧牲,但天長日久大部分人誰還記得初衷?誰還記得當初的甜言蜜語?等成了黃臉婆之後, 能不能保住婚姻兩說;選了事業, 會被指責不像個女人, 連丈夫孩子家庭都照顧不到,還算是個女人嗎?

不算是個女人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了。

可是誰又規定了女人的樣子?

這些觀念如果拋出來,說不定立刻就能引出一場激烈的爭吵,顧茗總算明白馮瞿的自大狂傲與專*製獨*裁的毛病是從打哪兒學來的。

比較令人欣喜的是, 馮少帥的這些毛病往後她還有機會磨合過來, 而馮大帥位高權重, 從來隻有彆人服從的份兒,幾時輪到她一個晚輩來置喙了?

顧茗也不準備硬碰硬,略勸一句:“父親,阿瞿都已經同意我去采訪了,再說還有兩個月呢,結婚跟辦雜誌也可以共存。”見他似乎還是不太讚同的樣子,便建議道:“不如把阿瞿叫來商量商量?”

馮伯祥深知長子巴不得早早把人娶進門,辦什麼雜誌嘛?生個大胖孫子才是正經。

馮少帥還未結婚,被親衛請進父親的書房,麵臨著婚姻之中的第一道難題:父親跟老婆意見相左的時候,應該偏向誰?

彆人家都是婆媳兩頭鬥,兒子夾在中間,他家倒好,婆媳婦親如母女,反而是公爹跟兒媳婦杠上了。

馮瞿一麵慨歎著顧茗的神奇之處,一麵慎重思考自己的立場問題。

他最近幾日才嘗到甜頭,老婆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不然枕衾寒冷,孤枕難眠,但老父親……還是可以適當駁個回的,他推著顧茗往外走:“你先在外麵等著,我跟父親解釋。”

顧茗不肯出去。

兩人在家裡意見相左激烈爭吵,好不容易因為“背書”而達成了一致,她還怕馮瞿臨陣倒戈:“要不我留下來?你也彆惹父親生氣?”

馮瞿如何不知她那點小心思呢,連哄帶騙把人推了出去,關上書房的門才說。

“父親,我早就同意了阿茗出門采訪,現在反悔不太好吧?再說她又不喜歡閒著,家裡又沒什麼需要她料理的。”不似您老人家都快把大帥府後院的屋子塞滿了,給我母親找了一大堆的麻煩,煩的她不得不避居玉城。

“阿茗不出來工作,我還怕她在家裡閒出病來呢。”

馮伯祥冷哼一聲,提前感受了一把兒子娶了媳婦忘了爹的辛酸:“……你這是找你老子算帳來了?”

馮瞿嬉皮笑臉:“不敢不敢。就是覺得吧,父親您連母親回容城都要找兒子求助,咱們父子誰管好誰的媳婦兒不成嗎?”

馮伯祥夫妻不合還要勞煩兒子從中撮合,連馮夫人回容城也是馮瞿的功勞,想想也確實沒什麼臉麵再對小兩口的事情指手畫腳,尷尬的恨不得踹他:“我還不是為了你好,趕緊帶上你媳婦兒滾蛋吧!你以為那徐英是什麼樣的女人?”

馮瞿對徐英隻有耳聞,算是一位傳奇俠女,履曆嚇人,無論是能力還是膽量都不輸當世許多男兒。

“徐英怎麼了?”

同樣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眼中總能看到全然不同的一麵,徐英正是如此。

顧茗立誌要改變男尊女卑的社會風氣,提高婦女的社會地位,為女性權益而努力,自然視徐英為楷模,千好萬好。但同樣的,徐英不但籌建過女子北伐隊,還組織人刺殺過前清守軍,因為男女平權的條文沒有出現在約法草案之中,大鬨參議院;女子參政受阻便能圍打、上書、抗議,仍不能為女子平權爭取到一席之地,還表示要組織暗殺、以手*槍炸*彈來對待。甚至能變賣個人家產,大力辦報興學,是徹頭徹尾的女權主義者。

馮伯祥恨不得敲開兒子的腦袋看看:“你是被人哄住了嗎?阿茗寫書本來也隻是小打小鬨,她要是成了徐英的擁躉,你也不怕她先在家裡跟你鬨革命?”

馮瞿心道:已經晚啦!不認識徐英之前,她就已經在家裡跟我鬨革命了!

但當著親爹的麵,語氣十分篤定:“阿茗性格乖巧,也就筆頭子犀利些,真要讓她打砸抗議,就她那個小身板,力氣跟一隻貓差不多,能做什麼?”鬨起來在床上就可以就地鎮壓。

徐英可是奇女子,出自前清武將門第,騎馬擊劍,組織過刺殺,有雙槍女將之稱,可文可武,與顧茗這種空有一腔報負卻體力為渣的女子完全不在一個級彆,就算是顧茗想效仿,也得先把身體練好了再說。

馮伯祥警告兒子:“反正你要小心你媳婦的想法,她想做做樣子辦雜誌寫書都隨她,但不可給軍政府找麻煩。也不能鼓動婦女造*反,不然到時候我連你也饒不了!”容城可不能來第二個徐英,那不亂了套嗎?

他是老思想,還是始終認為女人們應該呆在後院裡相夫教子,真要接受了新思想,學些時髦的作派,寫幾本閒書,得個才名也就罷了,若是當真學徐英一般拿刀拿槍要與男人們爭天下,想要同男人們一起坐在參議院裡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怎麼能行?

軍政府的少夫人才名在外固然好,為人聰慧大氣有決斷也是加分項,敢於為災民發聲直麵滬上軍政府的□□更是值得讚賞,但同樣的有些底線不能碰。

馮瞿:“父親你想多了。”

馮伯祥:“但願。”

馮瞿從馮伯祥的書房裡出來的時候,見到坐立不安的顧茗便取笑她:“父親不同意你遠行,這是知道怕了?”

顧茗深知時代之弊端,軍政府督軍一方獨大,也不知道馮伯祥能不能聽得進去兒子相勸:“……怎麼說?”

馮瞿摸摸她的腦袋,笑的色眯眯的:“父親答應了!說吧,你怎麼謝我?”

“真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

馮瞿擰了下她的小鼻子:“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這次顧茗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他,左右看看並沒有閒雜人等,飛快在他麵頰上親了一記:“阿瞿謝謝你!”能夠在父權的強壓下為她爭取,已經擁有了好丈夫必備的美德之一。

馮瞿摸著被她親到的地方有些發愣:“你剛才親了我一下?”

顧茗:“……”這人傻了吧?

他忽壞笑起來:“你可彆想著隨便親一口敷衍我,等我晚上回去再討要謝禮。”

謝禮是什麼,不言而喻。

顧茗在他手背上輕拍了一記:“沒正形!”笑著往外走:“母親那邊的婆子還帶著甜甜在外麵等我呢,她今天跟我回去。”

馮瞿頓時牙疼:“彆啊!把那小丫頭送回母親身邊去吧?”

顧茗完全不搭理他,邁著輕快的步子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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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甜近來情緒很是低落。

每次顧茗來見馮夫人的時候就覺得她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她的行禮都已經收拾好了,既然小姑娘非要隨行,還要替她添置些東西,便坐著汽車去逛百貨公司,順便找機會談談心。

一路之上,章甜緊緊抓著她的手,似乎生怕一鬆手她就跑了,問她想買的東西,小姑娘沉默著搖頭。

顧茗心裡有點難受,索性牽著她去百貨公司旁邊的咖啡館,要了蛋糕牛奶請她坐下。

章甜拿著小銀勺子把一塊蛋糕挖的稀爛,卻一口都沒吃,看起來似乎胃口奇差。

顧茗受不了她這副模樣,柔聲說:“甜甜,我知道你在生顧姨的氣,你生氣我讓人把你從滬上帶出來,可是卻沒有好好照顧你,對不對?”

章甜拿著小銀勺的手頓住了,眼裡慢慢沁出淚花,即使她是個年幼的孩子,也能感受到顧茗的真誠與善意。

她輕輕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

“你告訴顧姨好不好?”

章甜眼眶裡全是淚水,卻又極力控製著不讓它掉下來,她吸吸鼻子,懂事的說:“馮奶奶對我很好。”

顧茗托付馮夫人照顧她,馮夫人待她猶如親孫女,讓她時常想起自己的祖父母。

“那你不高興是因為什麼?”

她扭頭去看窗外的馬路上人來人往,帶著哭腔說:“我想家了!想爹地媽咪了!想祖父母,還想小叔叔!”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從她臉上滑落。

顧茗心疼極了,起身坐到她身邊去,將她摟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他們都忙,暫時還不能來接你,甜甜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章甜終於哭出聲:“小叔叔是騙子!你說過小叔叔說要來接我的!”

顧茗摟著她,不住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她:“乖孩子,你小叔叔一定很忙很忙,忙到顧不上照顧你,所以才讓顧姨照顧你。馮奶奶跟顧姨不是都很疼你嗎?”

她在顧茗懷裡哭了好一會兒,終於願意流暢的溝通了:“顧姨你是不是不要小叔叔了?所以他才不來接我的?”她在馮夫人身邊久了,有時候聽到傭人們議論戰亡將士,雖然年紀還小,但也隱約知道了父母及祖父母大約是再也回不來了。

顧茗替她擦眼淚,心裡一陣酸楚,直視著她漆黑的眼睛說:“你信不信顧姨?”

章甜邊流淚邊點頭。

“這件事情比較複雜,不是顧姨不要你小叔叔了,而是比起跟顧姨在一起,你小叔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他不要顧姨了。”

“所以顧姨才要跟馮叔叔結婚嗎?”

“是啊,馮叔叔願意照顧我跟甜甜。”

“那……顧姨會不會不要甜甜?”

“怎麼會呢?你就跟顧姨的孩子一樣。”為了哄小姑娘開心,顧茗簡直是用儘百寶,粗略算一下年齡差,她十四歲出嫁大約也能生出這麼大的閨女了。

“我真能做顧姨的孩子?”

“隻要你願意。你不做你爹地媽咪的孩子了嗎?”

章甜好像忽然之間長大了一樣,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知道祖父母跟爹地媽咪都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放在棺材裡,埋到地下去……再也回不來了!”

顧茗大驚:“誰告訴你的?”

她抽抽噎噎的說:“在玉城的時候,有一天我跟著馮奶奶去逛街,看到街上有人抬著棺材去下葬,後來……馮奶奶身邊的媽媽告訴我的。說人死了埋進地下就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這件事情,似乎她接受的很容易,令顧茗百思不得其解:“你很傷心吧?”

章甜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我原來以為祖父母跟爹地媽咪都不要我了,現在我知道了,他們也很愛很愛我,就像甜甜愛他們一樣,可是……可是他們已經埋進地下去了,沒辦法回來接甜甜回家了!”

當時她想明白以後無緣無故發起了高燒,直燒了兩日才降下來,彼時顧茗正在災區做記者,並不知道還有這樁事兒。

顧茗眼眶濕潤,倍感辛酸:“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做我的女兒。”

小姑娘眼含淚花綻出一抹笑容,試探著輕聲喚:“乾媽?”

顧茗:“哎。”她抱著懷裡可憐的小姑娘,眼淚滾滾而下。

“乾媽!”

“哎。”

“乾媽!”

“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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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成長幾乎是一夕之間,在顧茗看不見的地方章甜悄悄長大了。

她替小姑娘置辦了出門的行李,帶著小姑娘回家,林媽見到小姑娘稀罕的拉著她的小手直問:“甜甜小姐想吃什麼呀?”

顧茗糾正:“現在甜甜是我的閨女了,往後在這裡就叫她大小姐。”

林媽笑起來:“少夫人收養了女兒是大喜事,今晚可要擺酒好好慶賀一番,我這就去準備。”

不出一刻鐘,少帥府裡全都知道少夫人收養了章甜,都來向顧茗道賀。等到馮瞿回來,聽到她先斬後奏來這麼一出,原本還有些不高興,小聲嘀咕:“姓章的小崽子……”他對孩子沒意見,但對這個姓氏有意見。

特彆是姓章的小白臉。

顧茗捶了他一下,威脅他:“這閨女你是認還是不認?孩子看著你呢!”

由於馮瞿與章甜曆史以來的不對付,如今身份改變,不止馮瞿有些接受不了,章甜也懊惱的發現,認了乾娘之後還綁定附贈個義父,一張小臉頓時糾結成了包子,很不情願。

馮瞿本來不願意認姓章的小崽子做閨女,可是見到她這副懊惱後悔的模樣,頓時大樂,轉而想到當爹的還能隨便教訓閨女就更高興了,吩咐劉副官:“去我書房裡把那隻新的派克金筆拿過來,做我乾閨女的見麵禮!”

劉副官見少帥興致勃勃逗小姑娘,笑著上樓去取鋼筆。

顧茗則是哭笑不得:“你差不多得了啊!”小姑娘今天流了不少眼淚,可彆回頭再惹哭了。

馮瞿把派克金筆遞給章甜,誘哄般說:“閨女,叫聲義父來聽聽!”

章甜手裡拿著新鋼筆,頗有幾分不知所措,求救的看向顧茗,後者知道這一大一小向來針鋒相對慣了,忽然做父女定然彆扭的很,便假作不懂章甜的意思,催促她:“甜甜叫人啊。”

馮瞿:“不叫義父,可就連乾娘也沒了啊。”

章甜從牙縫裡擠出倆字:“義父——”

馮瞿掏掏耳朵:“你說什麼?我沒聽到!”

章甜一聲叫出來,才發現改口也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難,她雖然討厭馮瞿,但卻更喜歡顧茗,單為了顧茗臉上的笑意,也覺得叫聲“義父”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