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1 / 2)

章甜離開之後, 有很長一段時間馮夫人都提不起精神, 時不時叫了顧茗過去說話。

顧茗也很是想念小丫頭,不過人總要學著往前走, 便暗示生過閨女的姨太太們把帥府的諸位庶出小姐們帶過去給馮夫人解悶。

大帥府從來不缺聰明的女人, 很快便有姨太太帶著小閨女去討好馮夫人。

也許是移情作用,又或者馮夫人的失女之痛終於讓章甜給治好了, 她竟然對著姨太太生的庶女們也能露出個笑臉了, 等到顧茗隔幾日再去的時候,發現她一臉慈愛的坐著看小姑娘們玩鬨, 頓時笑起來。

“母親這裡好生熱鬨。”

馮瞿昨晚纏了她半夜,一大早就出門去忙公務了, 說是過幾日要去玉城——當然是攜夫人同行。

顧茗爬起來收拾行李,順便來向馮夫人辭行。

馮夫人聽說兒子媳婦要回玉城,本來也想躲回玉城去圖個清靜,可是轉而一想,兒子媳婦正是新婚蜜月期,她一個孤老婆子跟在孩子們身後,不是妨礙抱孫子嗎?

於是默默壓下了跟著兒子媳婦去玉城的念頭,隻笑著叮囑:“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阿瞿公務繁忙,你悶了就回容城來陪我。”

顧茗笑著應了,沒想到馮夫人反而樂了:“我忘了你不似我一般圈在後院裡, 阿瞿忙起來不分晝夜, 你也不遑多讓, 都是不讓人省心的。”

三姨太笑道:“瞧瞧夫人多疼兒媳婦,少夫人真是掉進了福窩裡。”

顧茗亦笑:“遇上母親,不止是我們做小輩的福氣,難道姨太太跟妹妹們不是掉進了福窩?”

她是做人兒媳婦,婆婆明理當然是意外之喜,就算婆母不慈還有事業與男人,卻不似後院裡這些姨太太們,一輩子都要被困在方寸之間,在丈夫與正室的手底下討生活。

遇上豁達的正室,可不正是她們的福氣嗎?

三姨太太原本說了句酸話,沒想到被反將一軍,頓時笑起來:“正是這個道理,咱們遇上夫人都是掉進了福窩裡。”

外麵風氣混亂,也有的人家裡以如夫人來代行妻職,老家父母身邊留著原配,男人在外地養著妾室,對外統稱太太,跟正室一樣的體麵,但督軍府裡可沒這樣規矩,馮伯祥還是很重視嫡庶的。

二姨太笑笑,猶豫了一瞬才道:“少夫人既然要跟少帥去容城,不知道那位寧小姐會不會回去?”

寧雪華是雜誌社的唯一的攝影記者,可算是頂梁柱一般的人物,在公西淵的雜誌社裡實習期滿,也學到不少東西:“寧小姐的工作地在玉城,明日隨我們一同回去。”

二姨太想起馮晨每次回來的笑臉,談起寧小姐的樣子,心疼晚熟的兒子:“阿晨知不知道?”

顧茗笑道:“阿晨大約是知道的吧,昨日他們還一同出去看電影了呢。”兩人原本還一路鬥嘴,沒想到越鬥嘴感情越深,寧雪華原本還有幾分瞧不上馮晨,總懷疑他是個借著父蔭誇誇其談的公子哥兒,沒想到卻是個實乾家。

從湘楚回來之後馮晨拉著她參觀了一圈容城大學,聽他講了學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以及籌備建校的種種艱難及糗事,又有擁戴他的學生們湧過來問好,讓她重新認識了馮晨。

寧雪華見過了馮瞿的英武果決,沒想到馮少帥的胞弟居然又是另外一番樣子,竟然將她那冰雪般的冷傲消融,兩個人感情突飛猛進,等到顧茗與馮瞿要回玉城,兩人已是難分難舍。

馮晨來為女朋友送行,動員顧茗:“大嫂不如把雜誌社搬到容城來?”

顧茗笑嘻嘻戳破了他的小心思:“好方便你們談戀愛?”

馮晨突發奇想:“要不我去玉城再辦一所大學?”有了籌建容城大學的辦學經驗,再籌建玉城大學,想來會容易許多。

馮瞿涼涼道:“想必玉城的教育委員長朱家樹會很高興聽到你的提議,不過阿晨,你有沒有考慮過辦學資金從哪裡來?”

馮晨:“難道大哥不資助些?我可是為了造福玉城的學子們。”

“我又不急著娶老婆,憑什麼要我出錢辦學?”馮瞿攬著顧茗上車,丟下臉紅的寧雪華與哇哇叫的馮晨當笑話。

馮晨恨不得扒著車窗也一路跟到玉城去,送彆的話兒說了一籮筐,還是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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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茗離開玉城許久,重回雜誌社,受到了下屬的熱烈歡迎。

雜誌社的下屬們心有疑慮,不敢去打攪辦公室忙碌的顧茗,便將寧雪華圍在一樓,七嘴八舌打聽消息。

雜役小妹之一:“顧主編會不會關閉雜誌社?”事關她剛剛開始的職業生涯,著實擔憂。

軍政府的少夫人可是豪門太太,所有豪門太太們最日常的消遣難道不是牌局飯局宴會應酬?可沒聽說哪位太太勞心勞力去乾事業的?

倒是也有掛名的豪門太太做些慈善或者在官方婦女協會掛個名,但那都是對外交際的政治籌碼,甚少會全力以赴去乾事業。

文字編輯霍芳:“我家裡還高興我畢業就找到了工作,要是主編有關雜誌社的想法……那我可要早做打算。”

寧雪華與顧茗相處日久,越是了解她便越是對她心生敬意,將初識之時的冷傲都收斂了,如今比過去可要好相處許多。

她安撫眾人:“主編一心撲在雜誌社,隻要咱們雜誌社蒸蒸日上,就算是少帥要求解散,顧主編也會酌情考慮的。”

馮瞿從兵工廠回到大帥府,聽說顧茗尚未回來,調轉車頭便直奔雜誌社。

雜誌社眾人見到他神情都頗為複雜,既畏且敬,還有一點隱約的敵意——砸人飯碗斷人財路,實在難以讓人友好起來。

馮瞿自小被人眾星捧月的長大,旁人的些微疏遠於他都不在考慮之列,徑自上樓去尋顧茗,進門就摟住了她的細腰,一通抱怨:“天都快黑了怎的還不下班?”

顧茗雜誌的前期稿件采訪都已經做好,隻剩最後一遍審查就要交付工廠印刷,她初次全力負責做此事,難免緊張銷量,被馮瞿一打岔,無語的看向窗外:“你家天黑的真早啊。”窗外天光正亮,離著天黑估摸著最少還有三四個小時。

馮瞿抱著媳婦不撒手,偌大個人恨不得掛在她身上,鐵漢子也有說軟話的時候:“我這不是……回家去發現你不在,擔心你的身子受不了,這才找了過來嘛。”

盛儼在門外聽的真真切切,暗自偷笑——分明是少帥回去覺得冷清,這才直奔著雜誌社來了。

顧茗放下手裡仔細審查的稿子,暫時分一點注意力給他,蹭蹭他的臉,一副可憐模樣:“阿瞿,我肚子好餓,想吃祥雲飯莊的扒肘子。”

馮瞿大為心疼:“現在就帶你去?”

顧茗為難的看著堆滿案頭的工作:“可是已經跟印廠那邊簽定了,明日就要交付印刷,不能再拖了。不說出門吃飯,今晚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馮瞿一邊吩咐盛儼去雲祥飯莊叫菜,一邊將人按坐下來,替她揉發僵的肩勁:“阿茗,你看看誰家太太結婚之後,有你這麼辛苦的?哪個不是搓搓麻將吃吃飯,不是出門應酬就是在家歇著,何必把自己弄這麼累?”

顧茗背對著他,輕聲問:“阿瞿,你見過章啟恩嗎?”

當然是見過的。

馮瞿心頭跳了一下。

他原本對章啟越心懷忌憚,又羨又妨,可是自從顧茗將他送的禮物轉送章甜,做為臨彆紀念,他便知道她是徹底的放下舊事,以全新的姿態來麵對他們的婚姻生活,倒好像是給他吃了半顆定心丸,卻不知今日好端端的為何會提起章家那位大少爺。

“見過的,他……有什麼特彆之處嗎?”

顧茗拉著他的大手坐到了會客的沙發上,坦蕩的直視著他的眸子,目中滿是惋惜:“章啟恩為人精明強乾,篤信仁厚,可是一朝身故,留下妻兒無所依傍。章大少奶奶在丈夫活著的時候不著風雨,搓搓麻將,逛街吃飯,日子過的無憂無慮,丈夫過世之後立刻便垮了,不但自己撐不起來,還拿甜甜出氣,掐的孩子滿身是傷痕。”

她說:“阿瞿,我以為……你想要娶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妻子。”

馮瞿一時怔住,心中有暖流而過,竟不知說什麼。

值此華夏時局飄搖動蕩之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從踏入軍中的那一刻就把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置生死於度外,與柳音書訂婚的時候還對婚姻持可有可無的態度,以滿足家中父母之期望,可是費心巴力娶到了心愛的女人,想法已大為不同,恨不得朝朝暮暮廝守在一處,白頭偕老。

“自然不是。”他明白了顧茗的用意,滿是驕傲:“再說阿茗也不會軟弱如章家大少奶奶。”

顧茗發自內心的高興起來,那是被理解與讚賞之下才會迸發出來的感情,讓她雙眸流光溢彩,如有星光沉墜其間:“阿瞿,我也知道躲在你身後偷懶容易,自己做事辛苦。可是比起軟弱的依傍著你生存,我還是希望自己有能力與你並肩站立,互相扶持著走下去。如果我們將來有了孩子,也希望他們能夠以父母為榜樣,在這亂世之中至少有洞察時局的自保之力。”最後一句語聲低沉了下去,大約想起了父母雙亡的章甜。

認識許久,這一刻馮瞿奇跡般的與她心意相通,懂得了她一直以來所為之努力著的原因,再一次深深的為自己獨到的眼光而得意。他拚命壓抑著自己內心的喜悅,免得被小丫頭窺見張狂起來,拿彆話打岔:“那你準備給為夫生幾個孩子?”

顧茗:“……”

“是不是害羞不好意思說?”

顧茗那點子傷感被他攪和的散了個乾淨,沒好氣的在他手背上狠拍了一記:“……我就那麼一說,你彆當真!”

“彆打疼了手。”他壞笑著親了下她的手心,將人拉進懷裡,拿胡子去紮她的嫩臉:“老實交待,你不跟我生孩子,跟誰生?”

“反正不跟你!”

他新生的胡茬又短又硬,她皮膚本來就嫩,紮的生疼,躲又躲不開,隻能拚命往他懷裡鑽。

“馮太太,那你想跟誰生孩子?”這個男人耍起流*氓來比真*流*氓也不遑多讓,不但用胡子紮她,還將人困在懷裡上下其手,直逗的顧茗手忙腳亂,掙脫不得,雙眸泛起了淚光,頰邊浮起淺淺粉色,毫無招架之力,癱軟在他懷裡求饒:“我還有……還有工作沒做完,你不許耍賴!”

“我耍賴又怎麼樣了?”

馮少帥昔年可沒少在軍營裡聽那些老兵油子們講葷話,諸如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不聽話睡一頓就乖了之類的不著調的葷話,彼時從來沒放在心上,此刻懷裡抱著媳婦,那些葷話就不由自主冒了出來,抱著媳婦兒就進了辦公室裡的小套房。

顧茗如何不明白男人的意思,連忙去推他:“你你……你做什麼?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呢。”

他啞聲在她耳邊說:“馮太太,服侍丈夫也是妻子的工作。”

顧茗恨的直捶他,可惜某人皮糙肉厚,她那點力道不過是在替他撓癢癢,不但毫無用處,還惹的他埋首在她胸前悶聲大笑,鼓勵她:“馮太太,你可以再用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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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時間,霍芳家中有事,心神不寧朝樓上張望,盼能見到老板身影,卻隻看到樓梯口站著的馮帥隨行親衛身姿筆挺,宛若長在樓梯口一般。

“我手頭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你們下不下班?”

“也不知道主編還有沒有事情要吩咐?”

超過下班時間足足半個小時,還不見樓上有人下來,見識過馮帥粘糊老婆的寧雪華作主:“大家都下班吧,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如果顧主編有事情我去做就好。”

盛儼從雲祥飯莊帶了扒肘子回來,提上樓去敲辦公室的門,好半天馮瞿才衣衫不整來開門。

顧茗恨的要死,蜷縮在床上小聲威脅:“你再這樣,以後就彆來我辦公室了,耽誤我工作。”

馮少帥把自己那張俊臉湊過去蹭:“你舍得不讓我來?”

“你若是忙起來,難道喜歡我去找你?”

這個男人的思維不知道已經發散到哪裡去了,居然立刻便想到:“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辦公室那張行軍床太硬,會硌著你的,今天就讓劉副官換張厚床墊的雙人床進去。”他熱切的問:“馮太太,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床上用品?”

顧茗瞠目結舌,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比起馮少帥不要臉的程度,她望塵莫及。

馮瞿是個實乾派,想起一出是一出,不等顧茗洗漱吃飯,他就已經興衝衝派人去督軍府找劉副官辦理此事,明明一樁不著調的事兒卻讓他鄭而重之辦的猶如軍國大事一般。

她實在忍不住吐槽:“你讓下麵人怎麼想?”

“我需要管下麵人怎麼想?”自大張狂的樣子實在很欠扁。

顧茗:“……”

當天晚上,顧茗果然忙到了深夜,馮瞿索性也不回軍政府,讓下麵人將公文抱過來坐在辦公室陪她,守著一盞兩人相對而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抬頭之際便能看到對方近在咫尺的臉。

顧茗忙起來很是專注,而馮瞿隻要辦公之時也甚少分心,兩人低頭各自忙亂,間或偶爾抬頭掃一眼對方,便覺長夜也少了孤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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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友》雜誌首期刊發之後,顧茗親自去鋪貨。

各家書店的老板都對她畢恭畢敬,客客氣氣,張口閉口稱“少夫人”,令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女人嫁人之後仿佛成了丈夫的一部分,無論此前有多少成就都可以被抹煞,一切以夫家的榮光為己任。

她索性聘請了一位副主編抓經營之事,自己專心做雜誌。

馮瞿聽說之後笑的打跌,難為他居然還能微妙的察知顧茗不高興的點在哪裡。

“我以前剛進軍中的時候,父親手底下許多將領對我倒是都畢恭畢敬的,張口閉口統稱少帥,表麵上態度無可挑剔,都是對待少主的態度,可是輪到打仗的時候卻恨不得把我塞進保險櫃裡,免得傷到一根頭發絲。”

顧茗心裡舒服多了:“原來你也有過不被認可的時候?”

“怎麼會沒有?軍中對指揮能力的認可尤其苛刻,那可不是玩過家家,而是拿手底下的人命來實踐。誰敢把幾千人的性命交到一個毫無指揮經驗的新手手裡? ”馮瞿顯然是對自家媳婦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心:“你可比我當初強太多了,不說你自己在報館不止一年,也深入研究過報刊雜誌的發行銷售問題,你自己的讀者也有很大的一批,還愁自己辦的雜誌沒有銷路?”

“聽起來……似乎是那麼回事。”顧茗心裡的焦慮漸漸退去,也振奮精神給自己打氣:“你不是也說過要養我嘛,就算是再糟糕,雜誌賠了賣不動,我還可以回家來寫稿寫劇本,最不濟也不至於流落街頭,有什麼可怕的?!”

馮瞿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子,匪氣十足的說:“太太彆擔心,如果實在不行,我派一營士兵持槍挨家上門,看誰敢不買?!”

雖然方法太過粗暴,但出發點還是很讓她窩心。

顧茗發自內心的說:“阿瞿,有你真好。”

“我的好處可不止這一點呢。”馮某人最不經誇,每多誇一回他的自信心便要膨脹一倍有餘:“上天摘月下海撈魚,隻要你提出來,我總能替你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