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於室的世子妃(1 / 2)

也有很多人看出來。

“這戲寫的, 莫不是當朝宰相蕭瓔和曾經的第一閨秀陸三娘?”

“肯定是。當初蕭相赴邊關打仗, 沒多久陸三娘便嫁了他兄長。旁人隻當陸三娘貪圖他兄長的世子身份和地位,我當時就說, 陸三娘不是這等勢利眼的人,卻沒想到真相是這樣!”

“也不知如今他們二人如何了?”

“蕭相至今未婚。”

……

新帝如今的年紀是三十六歲, 五官端正, 麵容白淨,身材精壯, 氣質溫和。他做皇帝時, 勵精圖治, 知人善用。不過短短兩月時間, 便令大武王朝走出國君新喪的陰影, 氣象煥然一新。

因衛少師以及衛家的勢力,衛傳芳一入宮便得到了寵幸,被封為美人。雖她因才貌多次得皇帝青眼寵幸, 然而皇帝看著雖英武,麵容和身材看上去卻不如蕭瓔美貌挺拔,後宮又有那許多美人, 常常是她侍奉上半夜,彆的嬪妃侍奉下半夜。

這樣的日子,到底叫她意難平, 卻又無可奈何。

新帝共有六子三女,其中第三子壽王最得新帝喜歡。去年冬天,尚是王爺嫡子無任何封號的壽王得見一女子, 驚為天人,心心念念,回家後和那時候尚是康王的新帝以及尚是康王妃的皇後說了,沒多久,便下定娶了回家,正是如今的壽王妃。

壽王妃能歌善舞,精通音律,琵琶、古琴、箜篌、笛子等,無一不精,無一不曉,還會自己編舞,著實是一個傾國傾城的風雅美人,便是陸之韻也蓋不過她的風頭。

春日,壽王的生日宴。

在壽王的懇切邀請下,新帝攜新近正得寵的芳美人衛傳芳前往壽王府赴宴。入府後,一路所見,儘是百花爭妍,彩帶飄飄,幽香暗浮,更兼鶯聲燕語,梁間燕來來去去,廊下的鸚哥兒報著喜,庭院裡的仙鶴意態閒適地走來走去……

水榭之中,家妓吹奏著輕快的管弦之樂,歌姬歌喉空靈,舞姬身姿曼妙。

毫無疑問,今日的壽王府上熱鬨非常。

壽王內心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殷切地引著新帝往舉辦筵席的正廳走,恭恭敬敬地把他請上高位。

因這並不是壽王的大生日,並未大宴賓客,今日隻專請新帝,明日才請兄弟姊妹。是以,新帝一在主位坐下,便開了筵席。

壽王敬過新帝,父子倆略略敘了幾句寒溫,壽王妃又敬新帝。

幾杯酒下肚,壽王笑著對新帝道:“今日喜得阿耶前來,兒子兒媳特為阿耶編了一段曲,排了一段舞。知阿耶精通音律,最愛聽曲看舞,特請阿耶品鑒。”

新帝笑著調侃道:“你何時也通音律了?”

壽王笑道:“兒臣自然是不通的,然王妃頗精此道,阿耶又喜歡,兒臣這才安排上了。”

說著,彈曲的、跳舞的歌姬就位,樂聲隻一響,新帝便被聽住了。

衛傳芳得新帝的喜歡,最要緊的,便是她通音律。新帝最愛的,便是她彈曲,另外一位燕妃跳舞。

如今,她雖得寵,卻不過是表麵風光。眾人皆看到她得了新帝的喜歡,卻不知她心底的苦楚。

——帝王之愛,從來都是今兒朝東明兒朝西的,沒個定數。

如今她得寵時,自然有人說酸話有人羨慕她奉承她,改日她不得寵了,多得是風涼話聽。而宮妃,倘或不能一直得寵,便真是要孤老深宮淒慘一生了。

她看得透,卻無可奈何。衛少師還指望著她能得新帝喜歡,好為家族謀取利益,她在宮中,一旦失寵,便隻能被他人踩踏。

便是心中沒什麼閒情逸致,衛傳芳依然被這編排出的曲子所驚豔。

大堂中間,歌姬們舞姿曼妙,又奇異地契合了樂聲。在眾歌姬伏在地上、猶如牡丹花一層層盛開時,中間漸漸地伸展著立起一個身影,像是迎風搖曳的花蕊。她懷間抱著琵琶,且彈且跳,舞姿飄逸,像是一縷雲。每一次的旋轉、跳躍,每一次變動琵琶位置的動作,都令人驚豔!

她又像是一縷風,在眾位歌姬的身影中,輕巧地穿梭,卻是最亮眼的那個。

其舞姿之輕盈飄逸,便是陸之韻在場,亦要自愧弗如。

一曲畢,那女郎站在前麵,領著眾歌姬拜新帝。

新帝的目光凝視著跪在前排的女郎,手抓緊了扶手,心中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卻強自按捺著——他不能。那是壽王妃,他的兒媳。

因此,他隻是輕描淡寫地令眾人起身,旋即問壽王妃:“此舞甚妙。可有名字?”

壽王妃已在壽王旁邊坐下,聽得新帝問的這聲兒,嘴角含笑,輕聲曼語道:“鶴裳羽衣舞。”

新帝隱去目光中的灼灼之意,偏頭對旁邊的衛傳芳笑道:“可把你比下去了。”

衛傳芳微笑道:“此曲隻應天上有,妾自愧弗如。”

壽王道:“父皇謬讚,芳美人亦不必妄自菲薄。往日也曾借父皇的光兒聽過芳美人的曲,我聽著,倒和杳娘的曲子沒甚不同來。”

杳娘是壽王妃的小名。

新帝在心底暗暗重複念了兩遍這個名字,把眼瞅她時,卻見她聽到壽王這般說,隻淡淡笑著,並未表現出不悅,但也沒有喜歡之意。

實質上,杳娘自負曲舞皆是一絕,無人可比的。壽王這番話,令她心中嗤笑不已,隻因她高傲,不屑去爭虛名,亦不願意附和這混賬話。

新帝搖頭,批道:“杳娘若對你彈此曲,無異於對牛彈琴。”

壽王嘿然一笑:“我不愛聽曲,遊獵可比聽曲有意思多了。”

新帝和壽王又敘了幾句,喝了幾杯酒,便和杳娘談適才的《鶴裳羽衣曲》和《鶴裳羽衣舞》,說到自己喜歡的,杳娘並不因新帝是皇帝便奉承他,講話頗有見地,和新帝有衝突時,壽王幾度喝止她,她亦不改口,還是新帝說今日是家宴,叫他不要小題大做。

杳娘早先嫁給壽王是高興的,畢竟壽王外形高大英俊,等嫁過來,相處了一段時日,便與他不合起來。他隻愛遊獵,平日在一處也不愛聽她談曲跳舞,隻一味地要行房事,其動作粗暴不堪,每每令她毫無快意。

每次她和他談音律,他都不耐煩,有時候不懂裝懂,又自大,和他講話無異於雞同鴨講。

他分明不喜音律,卻要她用音律為他討好他的父皇,這更令她心中不滿。

不過短短幾月時間,她心內便不快活起來。

眼下,和新帝談到興頭處,她根本不管頻頻對她使眼色的壽王,還笑問新帝道:“近日民間正時興的一部戲,阿耶可曾看了?”

新帝含笑問道:“什麼戲?”

壽王:“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

杳娘道:“《幽蘭操》,正好我令府中的歌姬排過,倘或阿耶想看,眼下就能看的。”

新帝欣然應下:“可。”

杳娘頓時便喜笑顏開,這一笑,當真令室內增輝,旁的都不及她好看。她偏頭,舉起雙臂,在半空拍拍手,歌姬們便果真演了起來。

戲罷。

新帝道:“這曲子和那些詞,倒還有些意思。”

杳娘道:“我是覺著,這世家子和世家女闔該在一起,才不枉了二人這片深情。宗族禮法又如何?”

衛傳芳一看便知這戲是演的蕭瓔和陸之韻的故事,想到從前蕭瓔對她的無情拒絕,想到她被陸之韻壓過風頭的那麼些日子,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因此,在新帝問她怎麼看時,她便道:“便是再深情,也要顧著些兒禮法。有些事,無緣便是無緣,再喜歡,沒有緣分在一起,又能怎麼樣呢?”

新帝正好被衛傳芳說中心病,心內大不快活。

從壽王府回去後,衛傳芳承寵的次數便少了,反是燕妃重得帝心。衛傳芳並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隻能眼見著新帝待自己一日不如一日。

約莫一個月過去。

衛少師的夫人前來看她時,這樣那樣說了一番話,給她許多壓力,令她雖不情願卻還是去找新帝,想要重獲恩寵。

剛到新帝所在之處,便聽到裡邊兒傳來一陣笑語歡聲。

宮人通報過,新帝傳她進去時,她看到和新帝纏在一處的壽王妃時,猛然大駭,這才驀然驚覺自己為何失寵——原來,新帝竟然看上了壽王妃,竟公然以想看《鶴裳羽衣舞》為由,宣她進宮密會幽媾。

又過了半個月。

在宮宴中,新帝大宴群臣,請了壽王妃的歌舞班子,為群臣上演了一出《幽蘭操》,又玩笑式地問眾人:“倘或孤下旨為蕭卿和陸三娘賜婚,如何?”

蕭瓔知道暫時不能成,不動聲色道:“君命莫敢不從。”

群臣當即以不合禮法為由勸住了。和常人希望二人喜結良緣不同,他們認為,蕭瓔另娶才是正理,耽溺於情/愛,非男子漢大丈夫所為。

此事暫且擱下。

又一月過去,新帝看上了壽王妃的事,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曉了,凡所知道的人,莫不覺著驚世駭俗。

而新帝,已不滿於私底下偷歡,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納壽王妃,將她封為貴妃。

此事,令滿朝嘩然。

“荒唐!這簡直是荒唐!”

“老朽活了這麼久,從沒見過這樣的事!”

“以兒媳為妃,豈該是皇帝應有的作為?”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當真是……聞所未聞!如此悖德忘倫,如何了得!”

……

甚至於,許多臣子連日去禦書房堵新帝,要他三思,要他多想想江山社稷,要他多顧著些兒祖宗定下來的規矩,甚至於,還有文臣死諫。

總之,哪怕壽王自己已經答應了,又得新帝賞了美人,又擇定了彆家閨秀為妻,這些人依然反對新帝奪兒子的媳婦、將兒媳封為貴妃。

眾臣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昏君了,將杳娘接進宮中封為貴妃之事眼見推行不下去,新帝鬨心得很,索性不見群臣了。

這廂,他在禦書房正生著悶氣,宮人進來通傳,還未說話,他便喝道:“不見!一個都不見!讓他們滾!”

宮人道:“是蕭相求見。”

蕭瓔的每一次出現,都是有目的的,且都能令他達成目的。

新帝立馬改了口:“快請進來。”

宮人應聲出去。

片刻後,蕭瓔從門口走進來,新帝看著他甚覺養眼。眼前人,一如初見時一般,嚴肅淩厲時,無人敢直攖其鋒,麵容平靜時,又如清風朗月。

容貌雖美,英武之氣卻盛,令常人不敢輕易冒犯。

新帝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難道也要勸吾熄了這念頭?”

蕭瓔彎腰行了一禮,站直身,一如當初他找上尚是康王的新帝時那樣淡靜若定:“臣是來為陛下排憂解難的。”

新帝大喜,連忙讓宮人為蕭瓔看座。

便是因蕭瓔權勢過大而對他頗多猜忌,此時新帝也不由自主地先放下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喜出望外道:“卿有何妙計?”

蕭瓔並不直接回答。

他想起了陸之韻,麵部神情便柔和了些,道:“當初,陛下曾問我,為何選擇皇子當中最勢單力薄的輔佐,陛下可還記得?”

新帝雖著急,但還是按捺住性子道:“自然記得,卿曾說過,是因吾性情仁厚。”

蕭瓔頷首道:“還有一個緣由。”

“什麼緣由?”

“陛下是不受世俗禮法束縛的人,令臣深感敬佩。陛下看過《幽蘭操》,臣和陸三娘的事,陛下亦已知曉。”

新帝一愣,歎息一聲道:“卿與陸三娘之事,實是造化弄人。”

蕭瓔道:“當初臣參與奪嫡之爭,全力扶持陛下,從來隻為一個人,一件事。”

新帝了然道:“是為陸三娘?”

蕭瓔頷首,冷峻的麵容上浮現出些許柔情:“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娶她。當時要顧全兩家人的家聲,我亦因勢單力孤護不住她,亦娶不了她,隻能暫且委曲求全。要打破這一僵局,令臣做成這件不可能的事,便需陛下賜婚。”

新帝負手而立,蹙眉道:“可是,這……”如今他要納杳娘為妃的事還沒解決,哪個有閒心去管他蕭瓔的姻緣?況且,兄嫂弟及,比起他要納杳娘這個兒媳為妃,其驚世駭俗的程度亦不遑多讓。

蕭瓔道:“陛下之事,轉機還在我和陸三娘身上。”

新帝仍舊愁眉不展,蕭瓔又道:“如今,驚世駭俗的,僅陛下一人,朝臣們自然口誅筆伐。倘或再添一人呢?蒙陛下青眼,許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此時不為陛下分憂,更待何時?”

新帝仍舊猶豫。

蕭瓔繼續添油加火:“再者,一旦陛下降旨,臣要娶陸三娘,至少,陸、蕭兩族人便和陛下站在一邊,再沒有自家有了這枉顧禮法的事反去諫陛下不要納妃的理。”

新帝道:“倘或他們跪在孤麵前,以死相逼,要孤收回成命呢?”

蕭瓔淡淡然一笑,對新帝拱手行了一禮,道:“陛下是聖明天子,令行禁止,沒有收回成命的道理。至少我蕭家會遵照旨意行事,托陛下的福,瓔有今日的地位,又是陛下賜婚,名正言順,陸家亦會樂見其成,不會有任何異議。”

剩下的,蕭瓔沒說,新帝也猜到了。

不得不說,讓蕭瓔娶陸三娘確然是一個轉機。隻要蕭瓔娶了陸三娘,那麼,蕭陸兩大世家,在朝堂為官者,沒有三十人也有二十人,至少這二十人絕不會再勸他改主意,甚至為了自家的家聲和利益,反倒要為他說話。

新帝心裡已經應下了,但還是道:“若群臣依舊反對呢?”

蕭瓔扯唇冷笑道:“陛下是天子,朝堂政事便也罷了,陛下肯為萬民謀福祉,是萬民之福,如今不過些許私事,與那些酸朽腐儒何乾?不過納一妃耳,何須看他們臉色?他們便是願意等著,便讓他們等著,要死諫的,陛下看在他不知婉轉但一心為君的份兒上,賞他一副薄棺。”

新帝聽得快意,撫掌大笑:“蕭瓔果真是蕭瓔,果然不負朕望!”

第二日,新帝便在朝堂之上下了旨,說是看了《幽蘭操》一出戲,有感於蕭瓔與陸之韻的深情,亦深恨二人為命運所捉弄,不能長相廝守,他看蕭瓔為朝堂政事殫精竭慮,不願令他受感情之苦,並聲明法禮之外亦不外乎人情,故特意降旨,為二人賜婚。

朝堂之下,眾臣本來還在想著怎麼令新帝歇了納壽王妃為貴妃的念頭,忽聽他降了這麼一道旨,又嘩然了,稱這一道聖旨不合禮法,要求新帝收回成命。

然而,眾臣正紛紛下跪請新帝收回成命時,蕭瓔卻跪下領旨謝恩。於是,群臣的矛頭頓時便轉向了蕭瓔。

蕭瓔道:“陛下是聖明天子,自有聖斷,難道降一道旨還要爾等認可?陛下肯成全我與陸三娘,是臣之大幸!誰若是橫加阻攔,便是與我蕭瓔為敵。”

這話一出,反對的聲音便少了些。

隨後,他起身後,又轉身,俊容冷峻,神情嚴肅地對群臣慷慨陳詞:“朝廷令爾等為官,是為陛下分憂解難,為萬民謀福祉,是讓爾等處理政事的,不是著眼於陛下和臣的私事!今年春闈的事,可安排妥當了?勸農課桑之事,都吩咐下去沒?大理寺的冤假錯案,都可查清沒?各位都是有正事兒要乾的,如今放著正事兒不乾,朝廷要你們何用?”

群臣自然又和蕭瓔打嘴仗。

結果麼,在蕭瓔的帶領之下,蕭陸兩家在朝堂上的官員,通過打嘴仗,把這些人當中,誰家的兒子強搶民女、誰家的兒子花天酒地爭風吃醋打死了人、誰和彆人家的夫人有染等不曾在明麵上揭開的事兒,全都抖了個底兒掉。

眾人麵麵相覷,臉上的麵子都掛不住,也裝不出正義凜然的樣子,便有一些果真清正廉明的官員,也被蕭瓔那一席話拿住。

於是,新帝與蕭瓔,大武王朝這兩個最有權勢的人同仇敵愾,將蕭瓔娶陸之韻的事情敲定下來。同時,因此事上他們二人都是同樣的立場,新帝對蕭瓔的猜忌也少了幾分。

蕭瓔對陸之韻的癡情,是新帝所樂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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