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薑也瞧見了那個漩渦。
她想讓李敏卿趕緊調轉船頭偏離漩渦帶來的阻力,但瞧見李敏卿那沉沉的臉色,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是必須要經過那嗎?”
李敏卿聽到寧薑的疑問,慎重地點點頭。
不要看此刻那處突然生了漩渦,但在之前,這一條水路一直都是水流極其平緩,非常適宜渡河的。
而要是貿然偏離至其餘水路,雖也有安全渡過的可能,但根據李家前人多年摸索的經驗,船隻大多都會被暗礁或是突起的水浪衝擊,致使船毀人亡。
要知道如此洶湧的濁河之中,即使是非常擅水的人,也難以保證自己可以活下來。
更何況——
李敏卿心裡焦躁極了,因為他之前給寧薑畫下的渡河路線,就是這條!
如果不弄清楚這漩渦怎麼出現,將其好好處理,那麼接下來沿著這條路線渡河的人,也會麵臨如此危機。
他雖厭惡那些人,但也不想為祖父父親做的最後一件好事,變成了彆人嘴裡故意的陷害。
李敏卿緊緊攥著拳頭,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拖起甲板上沉重的麻繩,將其中一頭係在自己的腰間,綁了個單套結,另一頭則用死結固定於船杆上。
“你要下水?”
寧薑看著李敏卿的動作,趕緊攔在他的前麵。
開什麼玩笑,船上就這一個會駕船的,讓他掉河裡去,那剩下一船的人豈不是隻能聽天由命了?
李敏卿沒領會到寧薑的意思,他慎重地將麻繩的中央遞給對方,托付自己的信任道:“若是我下去一盞茶之久還沒有冒頭,你就將我拉上來。”
常人一般可以在水下憋氣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盞茶的時間,李敏卿遺傳了先祖的天賦,可以撐上更久,但若是超過一盞茶,那基本上就是溺水了。
寧薑:“……”
她發現李敏卿還沒轉過彎,便直接乾脆道:“你不能入水,這就你一個會駕船的,誰入水都比你更適合。”
“此刻入水並非小事,即使在我們李家,也不是什麼人都行的。要不是我把這條路線托付你告訴了他們,我也不會願意冒險……”李敏卿解釋。
“你又怎知這裡沒有能夠替代的人?”寧薑截住了李敏卿的話,眼睛瞧向另一邊被雜物掩住的地方,“少疾叔叔,你還要看戲到什麼時候?”
聽到寧薑這番話,葉少疾這才施施然地從雜物後麵走了出來,船隻依舊十分搖晃,他卻好似如履平地一般,走得十分穩當,甚至還有功夫注意自己的儀態。
李敏卿通過這一幕,也瞧出了葉少疾的特殊之處。船隻已經離漩渦沒有太遠,需要儘快確定人選前去探路。
他單刀直路地問道:“你能泅水?”
葉少疾卻沒有回答李敏卿,好似無視了他一般,依舊不疾不徐地盯著寧薑道:“徐糯侄兒,你怎覺得我隻能入水、不能使船呢?我看,這個小子想下水便讓他下,到時候我也能交待眾人行船離開。”
寧薑懶得回答,直接上手拿了另外兩根麻繩綁在葉少疾和自己的腰間。
她的動作極快,移動的身影根本沒有讓葉少疾有反應的機會。
“少疾叔叔莫要聒噪,你我早些下水,省的耽擱時間。”寧薑早就察覺到葉少疾在那邊暗中觀察已久,即使她不叫破他,估計他差不多也會出來了。
如果他真的能駕船,又怎麼會跟著眾人一起找船夫,不早早翹著尾巴冒出來才怪。
剛剛說完,寧薑也沒給葉少疾多餘準備的時間,拉著他的胳膊,兩個人一齊躍入水中。
葉少疾也被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好不容易在落下的半空甩開寧薑的桎梏,趕緊借助麻繩將自己蕩到船壁,深吸了一口空氣藏於胸腔之中,才慢慢落入水中。
而與此同時,寧薑已經沉入濁河水下,隻見一根麻繩在外,不見人影。
濁河之所以被稱為濁河,自然是因為它的水非常渾濁,能見度很低,向來有一碗水、半碗沙的說法。
加上不遠處漩渦的緣故,此刻的濁河更是凶狠得仿佛下麵有一條興風作浪的惡龍。
若是常人入了水,恐怕連保證自己不被浪打走都是一個問題。
但寧薑因為本就帶著一個幾十分之一的假山,龐大的重量讓她很快就將自己穩定於河流之中。
她探出神識,順便觀察了下葉少疾的狀況,見到對方好似條遊魚般順著水流,雖難以移動,但性命卻是無憂的,便將注意完全轉向了那個漩渦。
漩渦下沒有什麼惡龍,隻有一條大魚不停地圍著那處瘋狂擺尾轉圈。
因為魚的體積過於龐大,所以才會攪動水流形成一個足以威脅船隻的漩渦。
這魚是怎麼了?要是它一直這樣瘋狂下去,遲早會耗儘體力,到時候被水流衝至淺水域,也是有性命之憂。
更何況這樣的大魚,不該停留在此處。
事出反常,必有原因。
寧薑能感覺到那條大魚動作中的焦灼,她耐下性子,將自己幾乎沉入河底,運轉靈力暫時代替呼吸,一步一步地朝那邊靠去。
神識探測的範圍越小,能觀察到的東西便越細致。
等到了足夠近的距離,寧薑終於看清大魚如此的原因。
隻見大魚龐大的身軀之下,還有一條小了許多倍的魚。
那條小魚被廢棄的漁網纏住了尾巴,而漁網又和河底露了半截的大石頭攪成了一團。
那大魚之所以如此瘋狂地攪動水流,甚至不停地去撞擊河底石頭,恐怕就是為了幫助它的孩子脫困。
隻是那石頭埋在土裡極深,被天長日久的水流衝擊之下都沒有撼動半分,又怎會在如此的小場麵下有所搖動呢?
加上小魚又在不停掙紮,漁網更是深深陷入了魚尾的血肉之中。
因為疼痛,小魚哀哀地叫著,刺激得大魚更加瘋狂,這才致使水上的漩渦如此恐怖。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寧薑在假山重量的加持下,緩慢地接近小魚。她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又放大了石英山的特質,讓喪失理智的大魚感知不出其他活物的靠近。
終於,她走到了那塊河底石頭的旁邊。
因為兩頭魚都陷入了瘋狂搖擺中,寧薑無法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將漁網與小魚細致地分離,所以她選擇直接將石頭粉碎。
這樣,小魚沒了桎梏,就能帶著漁網一起遊走。
粉碎石頭對於寧薑而言十分簡單。
因為當初在寧家的時候,她極喜歡煉器之術,所以不僅看了許多有關煉器的玉竹簡,還曾在練氣期時,嘗試過加工提純煉器的原材料。
在原材料的提純中,慣常的方式是將礦石直接扔入煉器爐中,利用火焰將其完全熔化再來凝練。
但作為煉器入門選手的寧薑,去跟家族購買廉價礦石時,往往隻能買到一整塊大礦石。
據說是因為家族太過富裕,而願意看店的人手太少,所以懶得將開采的原礦石進行切割。
反正一次買一塊,可以用上很長一段時間嘛。
但那時的寧薑修為還很低,根本無法一次性將整塊礦石熔煉,但她又極好麵子,自認為作為那一代的領軍人物,不能去靠彆人幫忙。
所以寧薑冥思苦想,想到了借用陣法來將礦石粉碎。
陣法門檻比煉器低,往往隻要悟性極佳,能在陣法中的造詣頗高,甚至就可以用極低微的靈力就能布出威力強大的陣。
寧薑在陣法上的悟性還行,她便創了一個專門用於粉碎礦石的陣法,僅僅隻需要一點點靈力就可。
她的靈感來源於粉粹機,陣法則是對風刃陣和固定陣的魔改。
在限定空間高速旋轉的風刃自然可以將其中的東西都切割粉碎。
這個創意美妙極了,幾乎將普通礦石碎成了粉末。
將類似於粉末的礦石扔入煉器爐用火熔化,因為增大了反應的接觸麵積,消耗的靈力也比正常的少了許多。
寧薑不僅借這個解決了自己煉器的難題,甚至還憑著這個創新得了家族一筆獎勵。
從那以後,粉碎陣也被列入了寧家煉器入門必看的玉竹簡之一了。
嘖,真是運氣。
麵對自己創的東西,寧薑連嘗試都不需要,她直接毫不費力地以金、火靈液為材料,摻入一點石英粉,在河底大石頭上將粉碎陣刻畫完畢。
伴隨著陣法的完成,她再注入了一點靈力引動陣法。
霎時,精準覆蓋的粉碎陣將河底大石頭碎成了幾近粉末的狀態。
本還在掙紮的小魚,瞬間拖著漁網,像離弦的箭般沿著河水直衝而下。
同樣察覺到動靜的大魚,也不知緣故地衝著自己的孩子遊了過去。
至於石頭原本的地方,當時隻剩了一個大坑,但很快就被上層的河水填滿。
而同時在船上觀望情況的李敏卿,也敏銳地感知到水位似乎在一瞬降了一點以及剛才經過船邊給船隻帶來一點震動的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