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徽真不理會自己,馮詩芫冷哼一聲,表情比林徽真還要冷硬。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接連不斷被抬進門的姨太太們就是一根根紮進她這段婚姻裡的刺,她心情能好就怪了。
正在這時,大門開了,一個穿著絳色斜襟繡花枝與鴛鴦戲水圖案襖裙,頭頂紅蓋頭的新嫁娘被兩個婆子扶著,跨進了蘇家的門檻裡。
“新娘子到。”
眾人本想鼓掌慶賀,但偷瞄了一眼大帥陰沉的臉色,都不敢弄出動靜。一時間,除了喜慶的樂聲以外,堂前堂內竟是一片死寂。
眾人心中泛起嘀咕,不禁同情地看向被兩個婆子扶著的新嫁娘。不管出自什麼原因,這位可是剛進門就不受待見啊。
結果,眾人這麼一看,頓時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來。
這個新娘子……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北三省不缺身量高挑的美人,但這美人足足比扶著她的兩個婆子高上一頭,冷眼瞧著,竟然比在場的一部分男人都要高了。
新嫁娘慢吞吞地向著堂前挪動著步子,一步恨不能拆成兩步,這一段路走到地老天荒才好。還是扶著新娘子的兩個婆子冷了臉,用力地捏了一下新嫁娘的小臂,壓低了聲音警告道:“十三姨太,不要誤了吉時為好。”
說著,她們裹挾著中間的新娘子,向著堂上走去。
被半扶半脅迫往前架著走的新娘子:“……”
季蕪修的內心是崩潰的。
任誰親眼目睹幻境破碎,神誌昏沉了片刻,清醒過來後就穿著這樣一身絳紅色襖裙,即將出嫁都會一臉懵逼。饒是季蕪修心性極佳,也沒忍住悄悄摸了一把下身,確認自己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男人才鬆了半口氣。
男人,穿著女子的嫁衣,即將嫁人……幕後黑手怎麼不上天去!
季蕪修不是沒想到反抗的。
然而見鬼的是,他都不奢望自己修煉多年的真元了,這具身體雖然是個男性,但體質卻連一般男人都不如。不過兩個婆子,竟然就能夠牢牢地將他按住,半點逃脫的機會也沒給他,就這麼將他壓到了蘇家。
一路上還喋喋不休地數落他。
什麼“大帥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什麼“伺候了大帥好日子在後頭”,她們左一句有一句的大帥,直接讓季蕪修聯想到了某個人。
如果,他是說如果,這個幻境裡,林徽真依舊是蘇大帥,他豈不是要嫁給林徽真?要是蘇大帥和林徽真不再是一個人……那就更不能就範了。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哪怕是幻境,也不能這麼胡來。
隻可恨的是,季蕪修完全不是兩個婆子的對手,即使再不願意,他也走到了這裡。
季蕪修這會兒已經在考慮,實在不行,應付一下拜堂,然後找機會逃走。反正聽那兩個婆子的語氣,她們並不知道他是男人,隻以為他是長得比較高的女人。
季蕪修十分懷疑這兩人眼瞎,但不管怎麼說,男性的身份給了他逃跑之後進行完美偽裝的底氣。
隻是,計劃雖然勉強有了雛形,但季蕪修依舊不高興。
季蕪修不高興了,但站在堂前一臉漠然,原本想要當眾開口中止這場儀式的林徽真卻若有所思地看著慢吞吞挪動著步子的新娘子,心臟不受控製地飛快跳動起來。
緊張而期待。
林徽真呆了呆,他抬手摸了摸胸口,複又看向看不到長相的新娘子,不禁回想一下記憶中那個在台上將西施演繹得十分動人的梨園戲子,麵上忽然浮現出古怪的神情來。
記憶裡的那個丫頭,不說彆的,單是這身高就對不上啊。
所以,這是……替嫁?
亦或是,偽裝潛伏竊取情報加暗殺?
明明應該憤怒或是警惕的情節,不知為何,隨著這人緩步走來的時候,反倒讓之前滿心不耐的林徽真期待起來。他甚至一反剛才冷得掉渣的冰山臉,大步向新娘子走來。
沒有一絲絲的心裡準備,原本半扶半挾持的兩個婆子同時鬆開了手,季蕪修微微一怔,旋即腰上一緊,下一刻,他整個人被打橫抱起,頭上的蓋頭因為這一下而上翻些許,又被季蕪修下意識抬手按了下去。
但這麼一瞬間,林徽真已經看到了蓋頭下的小半張臉。
與夏柳惜十分相像。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林徽真皺眉壓下。
夏柳惜如何,與他何乾!
但他懷裡的這個,卻是他看了一眼就想要的。
林徽真這個態度就讓眾人有些懵了。之前以為大帥不重視這個新進門的姨太太,但現在這個態度又不像。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多說什麼,隻挑著吉祥話恭維林徽真。
在季蕪修跟牽線木偶似的跟林徽真拜過天地再夫妻對拜之後,季蕪修被婆子丫鬟們簇擁著送入了洞房。
這個時期的婚禮儀式仍帶著不少前朝的影子,但大多體現在娶正房夫人的婚禮上。反觀姨太太,本質上其實與妾室沒有太多區彆,雖然目前的法律承認並保護了姨太太的家庭地位,但婚禮卻彆想比照著正房夫人。
於是,娶姨太太的儀式上就精簡掉了賓客鬨洞房的細節。
這正合季蕪修的意,越少人見到他這張臉越好。
然而,季蕪修剛將屋子裡伺候著的丫鬟婆子給打發了,將那個該死的紅蓋頭抓在手上,林徽真就推門進來了。
季蕪修:“………………”
這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雖然娶姨太太的儀式不必像娶妻一般正式,但那些賓客難道就不圍著新郎官拚命敬酒嗎?算一算他被扶進洞房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分鐘,怎麼新郎官就跟著進來了!
林徽真看著自己取下紅蓋頭的新娘子一臉淡定,但他身後那些丫鬟婆子卻露出了快要暈倒的表情來。
新娘子自己揭開了蓋頭,這是不吉利的。
林徽真不以為杵,揮手讓那些丫鬟婆子下去,自己則端過鋪著紅錦緞的盤子。盤子上是兩半切開後挖成瓢的瓠瓜,瓢裡盛著酒釀,柄部連著一條紅線。
林徽真自然而然地將其中一個酒瓢遞給季蕪修。
季蕪修一臉僵硬,他一手抓著紅蓋頭,在林徽真遞東西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抬起手,將那個酒瓢拿在手中。
林徽真坐到季蕪修的身邊,他打量著一身絳紅色嫁衣,明明是個男人卻因為眼角唇邊的淺淡的妝容而越發攝人心魂的美人,心中喜歡。於是,他唇角微翹,舉起自己這半酒瓢,道:“乾了。”
說著,他舉起酒瓢。
季蕪修這會兒腦袋正發懵,見林徽真舉起酒瓢,他下意識跟著舉了起來,然後神思不屬地將瓢中的酒倒入口中。然而,酒一入口,季蕪修陡然想起這酒瓢意味著什麼。
這是合巹酒啊。
嘴裡含著酒,季蕪修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隻下意識看向林徽真。
他記得,尊上平素不飲酒來著。
林徽真就沒有季蕪修那麼多心思了。林徽真是不喜酒,不飲酒,但那不意味著林徽真的酒量淺。就這一杯不到的酒,林徽真兩口就喝完了。而後,他看向季蕪修。
季蕪修被林徽真這麼一看,喉嚨下意識一動,含在口中的酒就這麼下了肚。
林徽真勾了勾唇角,將用來飲合巹酒的酒瓢扔到一邊去,轉而將季蕪修手中抓著的紅蓋頭拿過來,又一次蓋在了季蕪修的頭上。
季蕪修:“……尊上。”
“呦,不是啞巴啊。”蓋頭外傳來林徽真略帶戲謔的聲音,旋即一隻手揭開了季蕪修的蓋頭。
林徽真站在季蕪修的麵前,滿意地看著一身嫁衣的季蕪修,雖然不是大紅色,但絳紅色的衣服很襯眼前這個美人。
於是,林徽真一個沒忍住,先傾過身,親了一口美人深碧色的漂亮眼睛。
季蕪修下意識抬手捂住剛被親了一口的地方,連忙開口道:“尊上,我有話……”
這會兒季蕪修已經看出林徽真失去了上一段幻境的記憶了,雖然有些麻煩,但黑曆史若能夠跟著那段記憶一起消失,也不錯。但有些話得跟林徽真說清楚,他們不是真正的蘇浩斌和梨園戲子,不用按著他們的劇本繼續下去。
“有話明早再說。”林徽真傾過身,直接將人壓在了身下,“春宵苦短,就彆浪費時間了。”
“等、等等!”季蕪修連忙將手推在林徽真的肩膀上,他一邊咬牙切齒自己現在弱雞似的身體素質,恨不能將幕後黑手揪出來挫骨揚灰,一邊急切地解釋道,“弄錯了,弄錯了。”
季蕪修在解釋他們都不是原主和找個其他理由喊停洞房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
“我不是大帥你要娶的那個十三姨太。”季蕪修奮力地仰頭,示意林徽真看他的喉結,“我是男人,搞錯了……啊!”
季蕪修的身體一抖,下意識想要蜷起身體,但被林徽真相當霸道地按住了。他低著頭,輕輕地咬著季蕪修的喉結,那種要害被掌控的危機感與皮膚被輕輕啃咬所帶來的些許疼痛讓季蕪修頭皮發麻,手指不自覺地攢緊。
“我當然知道。”林徽真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棕黑色的眼眸裡含著笑意,手下則靈巧地解開了季蕪修襖裙上的衣帶,慢條斯理地說出了讓季蕪修目瞪口呆的話來。
“若不是看到了你,我剛才本想取消這場婚禮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