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起始速度並不快,杭峰彎下身壓風,在這個過程裡,速度很快就達到了20邁,第一個障礙也出現在前方。
膝蓋和腳腕同時用力,精準的用刃,滑雪板向內刃壓去,輕鬆就在雪麵上壓出一個弧形,繞過障礙,滑到了前麵。
也就是不到十秒的功夫,杭峰便全麵領先,並且越來越快。
不愧是職業級彆的選手啊。
裁判拉長了脖子看的投入,完全顧不上那逐漸刮大的風掀起他的衣擺,目光流轉在杭峰的背影上,不得不讚歎一聲,這姿勢就是標準!
就是漂亮!
頎長的身體,即便穿著厚厚的滑雪服,也遮擋不住這身體的比例,更出色的是他滑雪的姿勢,穩定的像是雙腳焊在了雪板上,但卻又看的出的放鬆。這說明他對板上姿勢的訓練已經刻在了骨子裡,猶如吃飯喝水一般的從容自在。
在今天的賽場上,擁有這樣背影姿態的人並不多,每一個都是他們事先就開會了解過的優秀職業運動員。
沒有一點例外。
職業的和業餘的社會選手差距真的太大了。
杭峰接連繞過兩個障礙,很快從出發點就再看不見了,裁判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暗道一聲惋惜。
真羨慕此刻可以在監控室裡,通過無人機看比賽的同事。
現代科技的產品,無人機從杭峰出發開始,就緊緊跟著杭峰飛行,螺旋槳攪起雪花,所有人通過電視屏幕,都可以看見那個馳騁在雪道上的少年。
輕鬆寫意的姿態,能夠看出他對滑雪這項運動掌握之深,是隻有經過長期訓練才能夠達到的水平。
他熟練的用刃,輕鬆地繞過一個又一個障礙,速度始終在增加,板尾掃起的雪花就像一層薄霧籠罩在他的身上,恍惚間,仿佛看見了一隻黑豹在雪地上奔騰。
“哇哦!”
驟然間,觀眾席上有人發出驚呼。
原來畫麵裡的少年沒能避開前方的障礙,而是筆直地撞了過去。
是因為太快來不及了嗎?
快停下來!彆摔下去了!
擔憂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還沒等叫出來,就看見少年從嶙峋的山石上飛出來,破開一團迷霧,身影變得格外的清晰。
他在飛!
帥!
原來他是把這個雪包當跳台,選擇直接飛出去!
厲害了!
今天的比賽裡,全程選擇飛過障礙的人,也不過兩三個,就貢獻出了今天最好看的比賽,沒想到比賽到了結尾,竟然又出現一個厲害的。
“好樣兒的峰兒!”鄭曄瑜尖叫著,興奮的又叫又跳。
但杭峰這一飛,卻把身後的兩名選手嚇了一跳。
尤其是胡須大哥。
胡須大哥也是好心,想說既然小孩兒沒什麼經驗,就自己帶著慢慢滑。他們這些業餘的來比賽就是湊個熱鬨,還真要拿冠軍怎麼的?
但沒想到,比賽一開始,小孩兒跳著跳著就衝出去了。
那速度老快了!
跳一下加點速,又跳一下又加點速,接著竟然一躬身,他在壓風!?這麼複雜的賽道,他還嫌速度不夠快,竟然還要壓風?!
胡須大哥自己都沒心思比賽了,滿心滿眼的都是前麵的小孩兒,真恨不得脫下雪板掰成兩節,往身後一插,噗噗噗地飛過去,把小孩兒拉住狠狠教訓兩句。
不過很快胡須大哥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這小孩有點兒東西啊!
賽道才出來非常複雜,遍地都是人工設計,以及原本就存在的障礙。有黝黑的山石,有矗立的樹木,還有暗藏在雪下,人工埋設的大小雪包,有的彼此間非常狹窄,有的出現的格外突兀又蹩腳,稍微一疏忽可能就會撞上。
對於他們這些業餘選手而言,何止是難,試滑的時候可以說是一步一停,滑完一場,汗從頭流到腳。
可這小孩兒不一樣。
他身體輕盈靈動的就像蝴蝶,手臂一揮一劃,肩膀一壓一抬,身體就韌勁十足地搖擺,腳下的滑雪板就跟活了似的,輕鬆的就從障礙的一側滑出去,到了更前麵。
是自己當初練滑雪的時候想要達到的程度。
如此的飄逸,像風如蝶,似逐風踏浪,又如暴風雨下的一葉扁舟。
這才是滑雪該有的樣子。
正有點兒飄飄然的時候,胡須大哥突然就看見杭峰竟然不閃不避,筆直朝著一處山石撞上去。
胡須大哥嚇的靈魂飛天,自己滑都顧不上,指著杭峰就“哎哎哎”。
結果,這位胡須大哥一腦袋撞在樹上,他抱著大樹歪頭去看,就看見小孩兒背後真的生出了翅膀,就在他眼前,不遠處,飛了起來,向著高處,向著遠方,直至再看不見。
胡須大哥已經落在了最後麵。
看不見杭峰,連同組的另外一個選手都把他遠遠丟下,他卻抱著樹傻笑,覺得擔憂一個職業運動員滑不好的自己好傻。
但就是挺開心的。
看見小孩兒滑的這麼好,比自己滑好了還開心。
杭峰還在繼續比賽。
當速度上來後,能夠明顯感覺到繞開障礙物是不劃算的,太耽擱時間了,還有可能在繞開障礙的時候減速。
那麼飛躍障礙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杭峰也不敢分心,專注將腦內的地圖“覆蓋”在現實的賽道上,哪裡可以飛,哪裡必須繞,他努力全神貫注地去做。
隻是……無法避免的,視線會往左邊移。
那裡有條道,到現在還是完整的,沒有滑雪板造訪過的痕跡。
在杭峰看過去的時候,正好有一塊巨石埋在雪底,光是露出的部分就將近四米高,再加上下方驟然陡峭的坡度,垂直落差最起碼有五米,而且兩側狹窄,還時不時的有山石裸露。
也就是這塊巨石,猶如“攔路虎”一樣,擋住了所有人的對這條路的試探。
但杭峰知道,這條路是可行的。
看似純天然的猶如賽道屏障一樣的區域,其實有著很多人工的手筆,無論是在唐雋的筆下,還是在杭峰的眼裡,這都是一條賽道。
隻不過更難,更危險,但也幾乎完全直線的“快通車”。
這樣的賽道,恐怕要經過無數次的試驗,才能正式在比賽裡滑吧?
如果可以,他不打算挑戰那條賽道,他如今在主賽道上的感覺還不錯,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沒理由去嘗試新的賽道,一旦出現失誤,就會影響他的最後成績。
在又一個雪包出現時,杭峰這一瞬的分神,影響了他的判斷,本來想要繞過這個雪包的計劃,因為分神,導致他一隻腳要往雪包上滑,另外一隻腳卻要繞過去,身體被分裂成兩半的結果就是他騎著雪包的邊緣滑出,失衡地飛出一小截,落地的時候差點兒摔倒。
雙腿用力,腰板一挺,脖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
終於在最後一刻,勉強穩住身體沒有摔。
但也速度驟然慢了下來。
害!
怪自己,這麼複雜的賽道也能分神!
活該!
“走吧。”看到這裡,南村直人再一次地催促荒冶誠,“馬上會有一場暴風雪,如果現在不回去,我們或許就要等到暴風雪停。”
荒冶誠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電視直播裡那個重新找回平衡,並且努力追回速度的少年蹙眉。
南村直人看著畫麵裡的人,眼底閃過一抹輕蔑,嘴裡卻說:“他是一個很出色的運動員,他們告訴我,他才在不久前拿到了這個國家的U18組U型池冠軍。聽說這是他第一次滑野雪,他隻是需要時間適應。”
荒冶誠沒有看見師兄眼底的光,順著他的語氣說:“一個未成年組的全國冠軍很厲害嗎?未成年組的世界冠軍我都不看在眼裡,成年組的賽場可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南村直人說:“年輕人,成長的很快,下一場比賽他會更好。”
“隻是對比他的年齡段,和這個國家的平均水準,我可是四星。”
南村直人說:“還是不要大意啊,除了他,思密達的樸樹桑也很厲害,還有他們的極限運動員,都有著挑戰這個賽道並且拿到好成績的機會。”說完,南村直人微微低頭,在荒冶誠的耳邊小聲說,“我發現這個賽道還有一條隱藏賽道……”
不多時,杭峰終於滑出了障礙區,進入到雪場的道內路線。
道內路線就是被圈定好的安全賽道,遊客和常規賽裡的選手,滑的都是被犁壓過的雪道,沒有明顯的坑洞,整體很平,雪麵緊實,這樣的路麵會降低與雪板的摩擦,滑出最快的速度。
不過野雪挑戰賽,沒有野雪還滑什麼賽,所以這裡的道內賽道在比賽前兩天鋪了一層厚厚的人工雪,也沒有用壓雪機壓過,在經過的一天的比賽後,賽道坑坑窪窪,有些地方凹陷下去的程度一點都不比人為設計的障礙難度低。
而這些,是在地圖上沒有標注的,隨機形成的障礙,也算是野雪的魅力之一。
杭峰沒有腦內的建圖對比,就滑的專心無比,速度始終沒有起來,維持在4~50邁左右,一直到滑完了兩公裡左右的路程,終於賽道再一次與常規賽道重合。
這裡昨天還有遊客滑雪,地麵的雪也是犁壓過的硬雪。
前路一片平坦。
杭峰長出一口氣,壓下身體。
加速!
3.2公裡的賽道絕對是中規中矩滑了這麼多年雪的杭峰,遇見的最難滑的賽道。
最後的速度甚至沒有衝上70邁。
但一點不妨礙杭峰的興奮和熱血值。
挑戰速度讓人亢奮,挑戰難度也同樣讓人有著無法比擬的成就感。
他渾身發燙地停在終點線後麵,回頭去看,依舊意猶未儘。
沒有滑過野雪很難想象征服一片原始雪山的快樂,時間因此停駐,唯有自己與前路。
……
“進了!”
杭峰從賽道離開,進入到大廳裡。
入眼所見的人少了很多,大廳裡顯得格外的空蕩,隻有工作人員在來去匆匆。
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纜車站很快就要停運,很多人聽見消息都匆匆離開,原本應該等在終點線後的觀眾和親友團都進了建築物裡。
杭峰一進來,就看見了被攆進遊客大廳的唐雋和鄭曄瑜。
鄭曄瑜跳過來,指著掛在大廳上方的排名榜說:“22位,你資格賽了。”
杭峰點頭,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在這場比賽上還能拿到“種子”。
既不是熟悉的賽場,也不是熟悉的運動,再加上好歹算是一個國際性質的比賽,同組的選手裡有世界排名靠前的,也有國家隊的運動員。
現在他的目標,就是進入資格賽。
鄭曄瑜看杭峰臉色,還在安慰:“彆難過,野雪畢竟不是咱們擅長的東西,你已經用冠軍證明自己了,這次就是來玩的。”
唐雋斜睨了鄭曄瑜一眼,顯然很不喜歡的他的論調,但到底沒有多說。
杭峰也來不及細談,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績,就催促道:“走吧,再晚就下不了山了。”
“好。”唐雋點頭。
鄭曄瑜把行李往背上一扛,率先出了門。
不過一會兒時間,已經起風了。
風不大,但遠處壓著的厚厚雲層,卻訴說了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
杭峰把衣服拉鏈拉高到脖子,單肩扛起滑雪板,緊跟著鄭曄瑜後麵大步流星地埋頭走。
風,眼見著就大。
小米粒似的雪直往臉上拍,三個人將帽子緊緊戴在頭上,沒過一會兒杭峰就聽見了唐雋呼哧呼哧的急喘聲。
疾走的雙腳驟然停下,杭峰恍然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走這麼快。
晚上還有嘉年華,暴風雪不會持續的時間太長,之前之所以趕,隻是因為今天比不完賽,就得挪到明天,如今賽已經比完了,還有什麼急的?
“鄭曄瑜。”杭峰喊著,“慢一點,路不好走。”
鄭曄瑜停下,看看杭峰,又看看唐雋,繼而也放鬆下來:“下不了山也挺好,正好留下參加嘉年華,聽說晚上還有巡遊,燈老好看了。而且那邊的酒吧街超級熱鬨!”
三人慢下速度,迎著風往前緩慢地走,樹被吹的嘩嘩作響,掛在樹枝中間的燈就像一個個跳舞的小娃娃,左搖右擺。
從滑雪場到纜車站,還需要步行二十分鐘左右,途徑雪上樂園和酒吧街,就是這樣的風雪也能看見還有遊客在樂園裡玩。
鄭曄瑜緩下腳步,看著在滑雪車的遊客讚歎:“我一個南方海邊兒長大的人,能在這大雪山裡經曆一場暴風雪,真是值了。”
“那你要不要玩一下?”杭峰詢問。
鄭曄瑜猶豫兩秒,果斷衝向冰雪城堡,摸一摸,踩一踩,最後還坐了一個冰滑梯。
風更大了,雪也變的像子彈一樣往臉上抽,冰雪城堡的工作人員對他們招手:“來進來躲躲。”
杭峰應聲“好”,頭一矮,鑽進了城堡裡。
竟然非常地暖呼。
風被隔絕在外麵,雪也刮不進來,溫度像是驟然提升了十度,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在冰雪城堡裡躲避暴風雪的人竟然不算少,加上他們足有十來個人,大家也不嫌棄的直接往地上一坐,靠著牆就彼此無聲打量。
繼而,杭峰就看見了一個熟人。
胡須大哥。
胡須大哥不是一個人,左邊坐著個戴著白色帽子的女人,他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兒。
視線對上,胡須大哥驚訝:“哎呦,你怎麼也進來了?不是早就比完走了嗎?”
杭峰便徑直走過去了,視線在胡須大哥身邊的人身上繞,胡須大哥便介紹這兩個一個是他妻子,一個是他女兒,來參加比賽是假,帶著妻女出來旅行是真,因此知道自己沒什麼成績的他,比完賽連排名都沒看,就帶著家人來到了兒童樂園。
胡須大哥說:“山上的人告訴我,這樣的暴風雪,一個月沒有五次也有三次,一般結束的很快,可以留在山上參加嘉年華。
你明天還有比賽吧?現在不回去,吃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