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2 / 2)

農家子的科舉路 儀過 8992 字 6個月前

這男人一向隻敢窩裡橫,聽聞問話後,下意識閉了嘴,去看那個問話的青年。

見這青年麵色是那種經常風吹日曬的小麥色,肩膀寬厚,穿著粗布短打,這樣冷的天腳上還隻穿著一雙草鞋——男人心裡有了決斷,估計是跟他一樣下苦的莊稼漢。

這麼一想,男人心中畏懼感頓散,說:“說我兒子,我養他到十七歲了,還送他到縣城來給那縣試第一的何小少爺當書童,他卻不孝敬我,一個月隻給我一百多文,不是賤種是什麼?”

這青年正是周蘭一。

他爹娘早早托人打聽過陳竹家裡的情況,一下就能把男人對號入座。不過,當時的情況是陳竹賣身契在何似飛那兒,按理說隻要陳竹爹娘不拿錢贖回陳竹,那麼陳竹就是何似飛的人。

並且陳竹老家距離縣城很遠,數月都見不上一麵,周蘭一便沒多管其中關係。

但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有著超乎常人想象的惡毒。

就在周蘭一想要騙這幾人離開,然後找地方套麻袋揍到這男人服氣為止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叫住了他。

“小周大夫!”

來人叫完‘周大夫’,又看看周蘭一旁邊的陳家夫婦,納悶:“誒,你們不是牧高鎮的麼?怎麼來這兒了,你們也來找周大夫看病?”

陳爹見到來人,趕緊點頭哈腰:“李管家啊,您、您也來縣城了啊?”

周蘭一打斷他們,問最後來的那位李管家:“你認識他們?”

“認識的,小周大夫。這陳老頭以前好賭,把家裡田產輸的沒多少,現在他們都在給我家主人種田,當長工。”

周蘭一說:“原來如此。我剛在這裡看縣試放榜,結果不小心聽到他們賣了兒子後還想敲詐何案首,我在想要不要扭送他們去縣衙,喏,這邊進去就是縣衙了。”

陳爹一下慌了:“我沒有,你血口噴人!”

“你隻是現在沒有,你一會兒就要去做了啊。”周蘭一說。

李管家也是人精,聽到周蘭一這麼說,立刻回應:“就是,咱們案首小公子可是縣太爺欽點的,彆人想著巴結都來不及,你們還敢敲……敲……你們這是想要牢底坐穿嗎?”

“我們不敢,我們真不敢……我們都是平頭小老百姓。李管家,我們可都是您家的長工啊,我們有多少膽子,您還不知道麼。我們真不敢啊!”陳爹連忙回話。

那邊陳竹送前來幫忙的餘枕苗出巷子,正好看到了他爹娘還有妹妹,同時,那邊零星飄過來的一些字眼陳竹也都聽到了——他最了解爹娘,聽到這些字,他就能大概便湊出他爹的想法。

陳竹登時如墜冰窖。

這是他跟了似飛少爺接近兩年來,第一次感覺手腳發冷,牙齒不住打顫。

——他自己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的跟他爹掙一個魚死網破,但這人怎麼敢、怎麼敢想法子陷害他家少爺!

餘枕苗原本打算離去,見陳竹站著不動,自己也站住了,故此,後麵那些話餘枕苗大概也聽到了。

既然是跟少爺有關,他不能不管。

那邊周蘭一和李管家已經快要把陳爹嚇破膽,這會兒又來了一個麵容嚴肅、不怒自威的餘枕苗。

餘枕苗剛開口說了句:“你是想敲詐案首何公子?”

陳爹的腳下立刻多了一攤濡濕,褲子底下淅淅瀝瀝的,看樣子是被……嚇尿了。

陳爹‘撲通’一下跪在原地,求饒道:“小民冤枉啊,陳竹是小民賣出去的孩子,日後他再要如何,都跟小民無關啊,小民不敢有其他想法啊!”

他們這邊動靜大了,值守的衙役很快過來。

沒等他開口詢問,餘枕苗再次開了口:“念你隻有這想法,我代何小公子暫不追究,如若還有下次,你下半輩子是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衙役是認識餘枕苗的,畢竟當初餘老回木滄縣,這邊的一切都是餘枕苗打理的,跟衙門也有些許交情。

此刻聽他這麼說,估計是私人恩怨。而且還隻到‘想法’這一步,未曾實施,那就是律法也管不了他們。

陳爹原本還有的最後一點念想在看到穿著當值官服的衙役的時候,整個人徹底癱軟下來,再也不敢冒出一丁點其他念頭。

陳竹呆呆地看著這一場鬨劇從開始到收場,直到周蘭一站在他麵前,他才回過神來,看了周蘭一一眼。

那一瞬間,周蘭一看到了曾經在陳竹眼中出現過的喜歡,還有……濃濃的絕望。

周蘭一的心仿佛被人握住,猛地一緊,幾乎要拔不過氣來。

他感覺……陳竹好像做下了某個決定。

而他,是那個等待審判的人。

當何似飛知道這一場鬨劇的時候,陳爹已經被關在了大牢裡——原因是在縣衙門口撒尿。

這種小事都不用經過縣令大人,衙役就將他暫時收監了。

念在他妻子女兒可能沒去處,隻關了三日。

此事過去後的第五天,正值何似飛休沐,陳竹穿上了他最好的一件衣服,鄭重的跪在何似飛麵前,磕了三個頭。

磕完後,他並不起身,依然額頭點地,在何似飛看不見的地方,雙眸緊閉,有淚珠從眼角溢出,緩緩滑落,洇濕了一綹發絲。

他聲音很輕:“少爺,陳竹與周蘭一兩情相悅,陳竹想嫁給周蘭一,請少爺恩準。”

就嫁給周蘭一當通房吧。

他這輩子,能遇到少爺,遇到周蘭一,遇到縣衙的那位老夫人還有小孩子們,已經很幸運了。

接下來,他將會安心呆在後院,當一個安分守己的通房哥兒。

——隻要周家可以壓得他爹永遠不鬨出幺蛾子來。

生而為人,即有信念。

有的人為了身份地位、有的人為了金銀珠寶、有的人為了愛情、有的人為了國家、有的人為了保護他人、有的人……則為了另一個人過得更好。

陳竹就是最後一種。

他看著何似飛才十二歲就離開牧高鎮,看著何似飛做木雕來賺錢,看著何似飛從原本的書童成了與高成安同座交流的表弟,看著何似飛成功拜師餘老,更是看著何似飛認真念書、結交誌同道合的朋友,一步步成長為如今的縣案首。

這種成長與陪伴,不是愛情,是友情,是親情,是希望能一輩子追隨他的孺慕之情。

如果可以,陳竹希望能一直在少爺身後,看著他閃閃發亮。

可……如今,他隻能止步於此了。

他深知讀書人的名氣有多重要。他願以此身,化成一道碑界,將那些汙言穢語隔絕在外。他爹那件事,因他而起,此刻也以他為終點,永遠不要出現在少爺前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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