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終成陪嫁(2 / 2)

兩個親隨深深低下頭,世人都說他們老爺勇猛耿介,心直粗獷,還傳出了個睚眥必報的狂名來,可誰知道老爺的心機比誰都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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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太屋裡一下子缺了兩個大的,雲安還給鳳姑娘用著,可要從外頭挑幾個好的來使?”李鬆家的回道。

“還有鳳姑娘跟前少了一人,太太說叫姑娘看著提拔,可鳳姑娘說為這一兩銀子犯不上鬨得下頭人心不齊,隻平兒、喜兒、樂兒三個大的儘夠使了,到了賈家那邊,上一輩的太太屋裡才有四個一等大丫頭,那位寡嫂身邊也隻兩個。太太怎麼看呢?”

李夫人皺眉:“胡鬨,誰家親事不圖個四角齊全,陪三個算什麼事兒。給她添一個就是,她要覺得不能越過前頭的嫂子去,那就自己私底下出兩個丫頭的月錢,並不違他榮國府的規矩。”

李鬆家的就問:“論理,鳳姑娘不願叫底下人為著這個一等的空缺鬨將起來,原也沒錯兒。不如太太替鳳姑娘挑個人?”

李夫人抬眼打量她:“怎麼,你已有了人選了?”

李鬆家的忙肅立了,低聲勸道:“鳳姑娘的丫頭取得是‘平安喜樂’的名兒,這雲安名字裡可巧就有個‘安’,不是有緣法是什麼,更巧的是她還與平兒幾個處的很好,鳳姑娘也看重。這是其一。”

“其二,”李鬆家的向東麵努嘴:“仁大爺看上了這孩子,就算太太能護一時,仁大爺再二再三的來求,您還能次次不給。就算您堅決不給,傳出去是個什麼名聲,雲安再好她在外人眼裡也是個奴才,這仁大爺卻是正經的主子,況且誰知道老爺回來如何。您是知道的,老爺他曆來不把這些放在眼裡,興許仁大爺一說,他就隨口應了,可不就把您給架在火上頭了?”

“再一則,我知道太太心裡要把這孩子放出去,清清白白當當正正的做人家正頭娘子才好。但我的太太喲,說句冒犯的話,雲安丫頭的哥哥在還好,如今她哥哥死了,把這孩子放出去,是立時要逼死她呐!這麼個花朵一樣的孤女,能有個什麼好下場,長得越好這結局就越慘。況且普通人家能從仁大爺手底下護住她?那畢竟是外頭,尋機把人糟蹋了能是多難的事!太太您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夫人眼眶就紅了,“這些我何嘗不知,隻不過想先拖著……”等老爺回來,看他對王仁是個什麼章程再說。可陪房媳婦的話也正戳到她擔憂的地方,李夫人一怕王子騰真的隨手把人給了王仁;二怕鳳姐出嫁後雲安回來,王仁一不做二不休抽冷子禍害了她。千日防賊,哪兒能防得住呢。

“這兩日我總夢見雲兒,她沒落個好下場,如今通共就剩下了這一個女兒。”李夫人忍不住對陪房說了些舊事:“當年她雖是我的陪嫁,可她心裡頭並不願意給老爺作姨娘,早前求了我要放出去正經嫁人。可我進門三年肚子都沒能鼓一鼓,娘家那邊算了命,說雲兒有益男相,寫信叫我抬舉她,我本要放她出去,可大嬤嬤搶先叫她服侍老爺更衣……大嬤嬤疼我的心思我焉能不知,可的的確確是我虧了她。後兒老爺又受了調唆,那麼對她,更叫我添一重愧疚。”

說著就苦笑:“當日我雖病了,可雲兒的身契我一早就告訴大嬤嬤去消了,誰知她老人家有個牛心左性,一意的信娘家所說,竟然悄悄瞞了下來。可以說雲兒這一生的劫難,都是我給她的。雲兒沒了,兩個孩子還小,我隻好收了她幼女的身契,權當護佑一時——雲兒彌留時還記著放她女兒歸良的事,那時不僅有大嬤嬤在,我也在那兒,看著她咽氣的。”

李鬆家的一凜,怪道杜家這雙失父失母的小兄妹能活的這般好,原來一直有太太的手筆。

心裡正想著,又聽太太道:“說好在孩子及笄那年放她出去,誰知日子一久,這嬤嬤又病了,都給忘了。她哥哥送她上來時,我本也以為是圖府裡的富貴,可後頭問這孩子莊子上的事情,雲安回的平平淡淡的,我就知道這是丫頭上眼藥呢,命人一查,果然是李甲莊的莊頭不作法,見丫頭長得好就打了彆的主意——我才知道她和她娘一樣,是那有骨氣的好孩子。”可這些舊事都是不能外說的,那麼一個好人,卻年紀輕輕就死了。

“已經折了她娘的命,如今還要再委屈了她。”李夫人搖頭。

“正因如此,太太才該把她給鳳姑娘,日後鳳姑娘放她歸良不也一樣?”李鬆家的說。幾重愧疚壓著,太太忒看重這丫頭了,日後再為她和老爺仁大爺起了衝突,李鬆家的越發覺得留下雲安不是個好主意。

李夫人搖頭,對個丫頭來說,那賈家可不是什麼好去處。鳳兒的姑爺一肚子花花腸子不說,他那親爹更是個老不修,滿京城誰不知道赦大老爺生平除了古玩就是女人,連親兒子親閨女也能丟去二房。

“那太太怎麼安置雲安丫頭?鳳姑娘那裡補上誰?”

“罷罷罷,你去叫雲安來,我親口問她的主意。”李夫人吩咐。

一時雲安進來,福身請安。

李夫人指著腳踏:“好孩子,過來靠著我說話。”

當下無人,李夫人便把種種說了,因道:“如今是萬萬不能放你出去的,你一個女孩兒,你出去了就是害你,留下你在我跟前也怕有個萬一。如今有三個去處,你且想想。”

“一個是給你除了籍,叫大嬤嬤收你做個孫女兒,我給你指個王家旁支的親事,日後也是正經的王家奶奶。”隻是這人選卻窄,要麼家境清貧孩子好的,要麼靠著主支過活兒郎不爭氣的。後頭這個還得是庶子或者小兒子。

杜雲安心裡搖頭,她在王仁眼裡就是塊肥肉,彆說是王家旁支,就算是他親兄弟的妻室,他都敢啃一口。這王家遠脈,王仁更肆無忌憚了。

“再一個,我把你送到北邊的莊子上去,你在那裡住上一二年,日後回來叫大嬤嬤給你看個如意的小女婿。”李夫人心想,就不信王仁有那能耐摸去北地。

杜雲安知道李夫人在遼河一帶有個極大的莊子,專供些北地特產。這本是個好出路,可她還沒等著哥哥,況且真去了那裡,報仇就更難了。

“最後一個,跟著你鳳姑娘過去賈家。你彆怕,你的身契我不會給人,過兩年仍要放你出去的。隻是你鳳姑娘頭頂上兩重婆婆,她日後要在二房,這就又多了一個不是婆婆勝似婆婆的。你鳳姑娘尚且如此,你又如何呢。”

李夫人心裡是屬意第一條出路的,她就不信王仁敢侵占族媳。

杜雲安也聽出來了,可李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王仁正打李家萬貫家財的主意。杜雲安雖覺得就算王仁真把自己弄到手也不可能摸到李家的家財,可備不住王仁鬼迷心竅一般,都為這個殺人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太太,我選最後一條路,我得等著我哥哥回來。”雲安鼻子一酸,除了李夫人流露出的親近和擔憂,這一切都是她的算計。是她刻意刺激了瑞香,叫瑞香一朝落空滿盤皆輸的怨恨都朝她來了。瑞香自己得不著的,也不肯叫雲安得意——她家那些姻親彆的不說,遞話鼓弄很有些能為,所以管家給鳳姑娘補人時,會著重盯著杜雲安使力。

李夫人摩挲著她的頭,心裡又生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覺來,想要把這哭鼻子的小囡囡摟進懷裡。

半晌,李夫人一歎:“罷了,叫李鬆家的進來。”

一時,李鬆家的上來聽吩咐,就聽李夫人說:“把我屋裡的寶綠補給你鳳姑娘,改名叫順兒,就說先前那個安兒得了女兒癆,不要湊那‘平安喜樂’的例了,倒是‘平順喜樂’更合宜。另外的,她屋裡這幾個人都不通文字,日後她要管家的,沒個臂膀怎麼成,我便把雲安丫頭借她使喚一二年,日後她那裡有了好使的再叫杜丫頭回來——雲安是大嬤嬤認得孫女兒,日後就和親孫女一般無二。”

李鬆家的一怔,賠笑道:“太太,四個是四季平安,可五個……這不好罷?”

“怎麼不好,五福臨門的好意頭!”李夫人冷道:“賈家本就是咱們的老親家,還能挑我這心疼侄女的理兒不成!況且他們家也有先例在的,賈老太太把自己的大丫頭給了寶玉使,這人仍算是老太君屋裡的。我不過是看著長輩行事罷了。”

得,您是太太,您說什麼都對!

李鬆家的領命出去,這話外頭站著的管事媳婦們都聽到了,一個就小聲嘀咕:“就是,賈家如今靠著咱們老爺,又有大姑奶奶管家,彆說五個,湊個十全十美也不算什麼。”

李鬆家的笑罵:“滾滾滾,胡沁什麼!”

李鬆家的恭恭敬敬的傳了話,鳳姐都呆了。

“好家夥!這是平安順喜樂了!”喜兒嗤笑。

一會子,寶綠和雲安的鋪蓋妝奩送到梧桐院,眾人見順兒一個歲數大些的管雲安叫“姐姐”,格外奉承的樣子,喜兒拍手笑道:“果然!我說什麼來著,不是平順喜樂,就是平安順喜樂!”

她口無遮攔的,沒看見王熙鳳冷冷睨來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