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父(2 / 2)

杜仲默然,他一路追查,從甄瑳身上查出了王仁,王仁不及甄瑳心機重,被他套出來些話。這甄瑳平日對他人何其狠毒,可輪到自身時卻十足一個軟蛋,杜仲從他嘴裡掏出不少話來,思及從前兩兄妹對母親來曆的疑惑猜測,他心裡就做了四五分準。

此時聽說,已有了準備。

可杜雲安知道的遠比他想的還要多,她當下將一切都告訴了兄長,連王子騰很可能是杜仲生父的事也說了——曆來許多誤會波折都是人打著為對方好,而隱瞞下重要的消息,因此帶來無數遺憾苦果。因此縱然難為情,杜雲安也從未想瞞著杜仲。

杜仲:“……”如今兄妹倆的身世已經夠亂,他萬般不想又突然冒出來一生父。

“我姓杜!”縱然一時腦子裡被無數念頭衝的頭疼,杜仲下意識就道。

“娘一生委屈,爹……也待我不薄,我一輩子隻姓杜。”沉默片刻,杜仲忽然一笑,兒時父親種種,皆已釋懷。

“哥哥,‘仲’字從人從二,娘心有憤懟。”

雲氏給兒子起名從了王家的字輩,甚至還從了王家大房的排行,卻偏偏讓兒子冠上“杜”姓,何其諷刺!

雲氏不是不知自己身世,那時王子騰膝下空空,成親幾年都沒有子嗣,更甚者,杜棟身為王家家將,當年還曾是王子騰的親隨,忠心一片。隻杜仲生有六趾這一項,若雲氏想教兒子認祖歸宗,根本毫無困難。可雲氏請良醫割掉了六趾,將秘密瞞了一輩子不曾跟任何人吐露半句,連臨終遺言也是叫杜仲照顧好妹妹和自己,日後叫女兒歸良,遠離王家過日子。

雲氏設法讓杜仲拜入張老鏢頭門下,而杜仲學成武藝後也沒去選家將,皆是從雲氏之願。

雲氏可憐,一身不由己,可她心底始終藏著火,不肯叫兒女屈就:親生子又如何,從你家的字輩排行又如何,可他一輩子姓杜,傳承的是杜家的香火,供奉的是杜家的祖先,氣不死你王子騰!

“李夫人雖好,可李家當日那樣待母親,娘一輩子艱難、早逝,根子都在李家!”杜仲說:“從前你我兄妹沒有外家,此後亦然。”咱們隻認娘口中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外婆,餘者皆不是親人。

“不管王家、李家,都與我們不相乾。咱們不沾他們的權勢富貴,也不惹那些煩惱糾葛。”半晌,兄妹兩個定了主意。

“待李夫人回京,我立刻去贖回你的身契。隨後咱們往遼東去,遠離此處風波。”杜仲打定了主意,卻是連陳子微為他籌劃的出身進階之路也不要了,隻想躲開這一灘麻煩:隻一個李家外甥的身份就惹出殺身之禍,更何況還多了個王家的麻煩。

此事有了定論,便要說一說致使事態發展到如今境地的罪魁禍首,王仁。

“那王仁可知道?”杜仲道。

雲安搖搖頭:“應是不知,隻是這人鬼的很,我隻納罕他從何處知道母親的身世?”

“他染了臟病,已然是廢人,如今被關進了金陵王家的祠堂。”杜仲將他才得到的消息告訴妹妹。前幾日杜仲還可惜在江南錯過了王仁,他既敢找甄瑳報仇,自然也不嫌多個王仁……隻是此時卻不得不收手——這王仁與他牽扯忒多,一不小心就會將自己陷進去。杜仲心道,王仁既得了他的報應,就不再冒險出手,隻望老天有眼,彆叫他再作起風浪。

即使知道了身世,杜仲也無一絲一毫把王仁視為‘堂兄’的心,還為不能報仇可惜了一二。杜仲現在隻覺對不住宋師弟,兩人先前約定的多番打算,卻是要東流了。

正想著,外頭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杜雲安看虎子,大黑狗仍然愜意趴著叫人順毛,並沒警覺的站起來。杜仲忙問:“是宋師弟回來了?”

宋辰應了一聲,掀起門簾,正與沒個女孩兒樣子半蹲在地上給大狗梳毛的杜雲安對眼對個正著。

“……”杜雲安忙起身,可蹲的時候太久兩腳都木了,一動就又疼又麻,根本做不出除了站立之外彆的動作。

杜雲安乾笑著學男子拱拱手:“宋師兄。”

宋辰臉上的胎記輕輕一抽,僵硬的點頭“嗯”了一聲,趕忙出去了。杜雲安就聽到隔壁廂房一陣響動。

“宋師弟住在東廂。”杜仲方才忘了跟妹妹說,因劫鏢害人的事亦牽扯到鏢局裡的兩位師兄身上,其中一位還是張師傅的親侄兒,雖則張師傅公正無□□置了此事,可杜仲和宋辰兩人在興隆鏢局已然不能待下去了。兩人本打算過幾日就往通州大營去。

這原是杜仲查到王仁後,心中猜測雲氏身份時做下的決定,他本意有個官身在,叫各方也有點顧忌——誰知又出了王子騰這茬,軍中的官身對李家這等離得遠的豪商之家還點子用處,可對王子騰這種京中重臣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杜仲立時就改了主意,要速速遠離旋渦。

當晚,杜仲與宋辰說了,他正自愧疚,卻聽宋辰笑道:“師兄忘了我出身遼東了,若往遼東去,怎少得了我?”

宋辰母親是遼東人,他生父還出身遼東大族,隻是宋辰隨母改嫁才來了都中,他母親二嫁的門第不凡,那家中房頭眾多,子弟也多,宋辰實在不能適應那裡的生活,寧可放著王孫公子不做,一徑獨個離府——因他並未改姓,他繼父家人便也隨他去了。

三人議定,杜仲和宋辰忙修書一封送往揚州,隻待日後風波平息再往南看望陳先生,師兄弟兩人心中都打鼓,不知陳先生會氣成什麼樣,日後必定得受他一番折騰了。

陳子微如何想還不得知。

隻是老狐狸們看來,這些個孩子還是嫩了些,殊不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們身上有利可圖,萬一泄露,便是躲到遼東又如何呢,怕是在那裡更易下手。

況且,王子騰已經插手李家事,這外甥外甥女他肯認,日後也可與些照拂,但李家的家財卻不會任由落進彆人口袋,是以,王子騰這裡,就不會放能跟他爭產的杜家小兄妹離開都中。——四皇子既有爭位之心,李家的財產就不許落人彆人碗中。

就在杜雲安等人各自做準備時,王仁的死訊傳來,王熙鳳登時就捂著胸口癱在榻上了。

“哥哥一向康健,怎麼會重病不治!”

王熙鳳百般逼問,金陵老家來人隻好說了實話:“仁大爺護送二太太回姑蘇,誰知被那裡的一個歌姬迷了眼,還鬨出與人擲千金奪人的笑話——不僅如此,仁大爺幾位金陵的舊友引他入賭局,輸了幾萬,被人扣住了……還是二太太出錢填平了此事,將他送回了金陵交與族人管教。可、可仁大爺胡鬨的那些日子染了臟病,甄家不知怎的與咱們家近來不好,他家的子弟故意將此事鬨出來,金陵城人儘皆知……仁大爺又在家裡鬨起來,說甄家做局害他,他是替二老爺二太太背鍋,甄家人看上李家財產不敢對二老爺二太太動手……”

“二老爺親自請了名醫到金陵醫治仁大爺,可仁大爺不肯領情,大鬨一場。族人要請家法懲治,還要除仁大爺宗子的位,還是二老爺力保才改為在祠堂治病思過……那日一早,族人送飯時才發現仁大爺沒了,還、還……”

“還怎麼樣!”熙鳳紅著眼眶厲聲喝問。

“還掐死了瑞雲姨娘。”

王熙鳳心口亂跳,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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