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閨妍豔.圖(2 / 2)

雲安一愣,笑道:“傻姑娘,可不許這麼的!這一來不就成了官府緝拿人犯的畫影圖形了麼!”當下世風雖還算開明,可對女子仍是束縛苛刻的——杜雲安從後世來,這種畫圖尋人的法子她早想到了,但根本就行不通。要知當下在大庭廣眾售賣觀看的女子畫像,不是欽犯就是花魁,倘若叫香菱的畫像散出去,還是自己這種極肖似的畫法,那即便找到了她父母,她自己也能被唾沫謠言逼得活不下,甚至還可能被宗族送去廟裡作姑子。

“我已托了你林姑娘也替你打聽著,”雲安寬慰她:“你知道的,你林姑娘祖籍姑蘇,林老爺又在揚州做官,全是咱們猜測的你可能的家鄉。林家在那裡的根基深,他門下的家人幫忙,可比你那種漫無邊際的撒畫像的想頭靠譜多了!”

香菱這才知道自己想的簡單了,又聽了這話,感激涕零,被雲安攆去洗臉了。

一時梅月荷月兩個上來:“姑娘,天晚了,歇了罷。”

一宿無話。

次日起來,杜雲安將那副小像給黛玉:“像不像?”

雪鷺雪鶴都捂住嘴,黛玉也捧著細細端詳。

好一會兒,雪鷺喜道:“不若把這幅畫也放進信裡,老爺才喜歡呢!”

黛玉忙小心折好,親自放進信封中。

下晌,迎春從鳳姐的丹桂苑回來,請姊妹們在三樓吃茶賞景說話兒。

迎春和雲安已用了一盞熱熱的金瓜茶,還不見黛玉來,迎春因問:“林妹妹忙什麼?”

不待雲安回答,黛玉已進來了,她身後雪鷺雪鶴各抱著一個不小的包袱,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拾來收拾去,沒成想越來越多。麻煩杜大哥哥了。”

雲安倒笑了:“不多。我前幾日回家替我哥哥收拾去通州大營的行禮,壓了又壓,還叫我拾掇出滿滿一炕,我哥哥笑話我,說不若叫他連屋子一起搬去……他說是如此說,到底叫人都包了起來。”

說著,就命叫來杜家自己買的兩個婆子上來,又添上林家的管事媳婦,叫緊著送去杜雲安兄妹的家裡去。

“雖年前送不到林伯父手裡,但今兒送去,卻趕得上明早發的船,若是順暢,或許林伯父還能吃上破五的扁食配臘八蒜。”

迎春笑道:“我們浸的蒜少了,今兒鳳嫂子不知怎的聽說了,叫咱們分她一碗元日蘸煮餑餑吃。”

“我也替老太太傳話來了,也說要一碗姑娘們弄的好綠蒜兒。將才寶二爺在老太太跟前說林姑娘泡的蒜又好看又好吃,把老人家饞著了。”鴛鴦從外進來,笑說。

三位姑娘都氣道:“他又沒吃過,我們壇子都沒開呢,外頭連一絲兒的醋味都聞不到,他就知道好不好吃了!倘若弄出來的味不好,豈不叫老太太掃興,叫大夥看笑話!”

“好姑娘們,經了你們的手,不好吃也好吃了!”鴛鴦笑著來拉她們三個:“三姑娘、四姑娘、雲姑娘、寶姑娘都在老太太屋裡說笑呢,你們也快來!”

於是眾人一起往上院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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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且說杜仲在家接了林黛玉送來的包袱,忙與師弟將他兩個給陳師父和林老爺的東西帶上,一起到興隆鏢局來。

窩裡鬥的幾個人被張師傅處罰逐出之後,如今勤勞肯乾的一些師兄弟們出了頭,鏢局裡頭規矩更整肅,倒叫這興隆鏢局倒更上了一層樓。杜仲宋辰兩個雖離了這裡,眾位師兄弟卻仍記他們的情,忙忙的將他們的東西裝箱封條,應承第一批上船,必定放在最穩妥最好的艙房裡。

與師兄弟們說了一會子話,約定了請吃年酒的日子,杜仲宋辰兩個才彆過了。杜仲因說:“咱們順道去酒鋪裡一遭兒,問問那掌櫃的,明日將最後一批藥酒給他們就完了心思,我們也正經準備過年了。”

宋辰欣然應下,叫劉三駕著馬車自己家去,兩個年輕小郎君就往酒鋪走。都是高高的個兒,腰板挺直,行動間利索有力,臉又俊,穿著打扮也體麵,這麼一雙小後生走來,怎麼不引人注目。這師兄弟兩個一行走,大爺大媽就一行看,連街上的小媳婦大姑娘也頻頻‘不經意’的掃過來又瞄過去的瞧,虧得宋辰右臉上有那塊跟傷疤似的胎記,才沒叫好事的叫住打聽他二人家住哪裡,可有婚配。

西側繡鋪裡幾個女孩兒相攜出來,正看到兩人路過,其中一個頗為大膽,下死眼把宋辰盯了兩眼,她那小姊妹們就推她,一群姑娘吃吃的小聲說笑。

一個說:“芸娘,不如咱們跟著些,瞧瞧往哪兒去?”

那叫芸娘的有些意動,扭捏兩下,就被一群女孩兒簇擁著掉在後麵了。

這街市是南北東西交錯的幾條兒,背後嘻嘻鬨鬨的聲音卻一直在,杜仲宋辰兩個不是聾子更不傻,師兄弟兩個就轉進旁邊鋪子避讓了片刻出來,那群小娘子們仍未散了。兩人暗自皺皺眉頭,杜仲腳下更快了幾分,宋辰卻頓住腳,冷冷的向後瞥過一眼。

“嗚!”一個女孩兒驚出聲,忙死死握住自己的嘴。再看那個芸娘,正正好的將宋辰整張臉都看見了,與他的眼神相比,那右側臉頰的胎記都不算嚇人了——芸娘隻覺跟鬼對看了一眼似的,哆嗦半晌說不出話來,腳就跟被釘在地上一樣,這日直到回到自己家裡腿都是軟的。她家正是這條街上賣吃食的一家小食店,前麵做買賣,後院自家居住,她娘看她不似往常愛笑愛說,便問女兒。芸娘便問見沒見過一個右臉上有疤的年輕男人,“怕人的緊,跟鬼似的……”。誰知還未說完,她娘一拍大.腿,直說:“那是個財神公啊!這些日子最紅的那什麼長春酒就是他們家的,聽說還未有婚配,誒唷,要是咱們家能攀上這門親,可就祖墳冒青煙行了大運嘍!”把個芸娘氣的嚇的直哭:“若教我嫁這樣的人,我寧可一根繩兒套脖子上了了,也不白活著受罪!誰知道他吃不吃人肉!……”

“把你這神情收收。”杜仲聽到一水兒的抽氣聲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他無奈回身,邊拍拍師弟的肩膀,一邊兒警告似的環視一周,把那些個看向宋辰的目光給逼回去。

杜仲還是找甄瑳報仇那次才真正染了血的,可宋辰比他還小,當時卻像已稀鬆平常了。後來杜仲才知道他雖出身遼東望族,可遼東一帶野獸和匪賊都多,當地民風粗獷,遭遇狼群時便是個小童都敢拿起匕首短刃拚命,宋辰因生父早亡,更是早就沾過血的。沾過性命人血的人才會有的那股子戾氣,尋常漢子尚且受不住,更不提一群小姑娘了。杜仲覺著沒當街嚇哭彆人,已經僥幸了。

宋辰倒不覺的有什麼,他是慣來如此,最擅長用這種陰鬱狠戾的眼神嚇退那些煩人的打量議論。見師兄示意,料街上的這群閒人不敢再跟著他們,宋辰就又變成那個麵無表情木木呆呆的宋辰了。

杜仲揪著師弟,趕緊快步走了,免得一會後頭那些人回過神哭起來不好收場。師兄弟兩個忙著脫身,沒注意他們才走過了這處街市與都中主路的交叉處,把那幾個小娘子嚇住時她們正好兒擋在大路上,叫那條路上幾個騎馬的路人將方才的情形都收入眼底了。

“老爺?”一個長隨打扮的壯漢問。

王子騰把玩著馬鞭,遠遠望了一眼兩個小子進去的那鋪子,眯著眼睛問:“酒仙居?”

那長隨也望一眼,隨即道:“酒仙居的酒是都中頭一份兒,他們的藥酒也好,府裡買辦每月都從酒仙居定些上等的來,許是您看到過他家的箋子?”

王子騰點點頭,他不過是看那兩個小子年歲不大卻有點兒氣勢有些稀奇罷了。

“酒仙居最近才上了一種周公百歲酒一種長春酒,聽說極好,尤其長春酒據說是仿的宮裡的方子……”那長隨覷著王子騰的神色說。

王子騰哂笑:“哦?難道府裡不曾置辦?”

那長隨就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哼哼嗤嗤的憋出一句:“小的聽聞這長春酒頗受太太奶奶們喜歡……”這不是太太病了麼,老爺常不著家,大年節下不想法子哄哄——這長隨家有賢妻,他個耙耳朵對此道甚是精通。

王子騰用馬鞭子指指他,大笑道:“那老爺就親自買一壇子回去!”

說著便縱馬小跑過去,他的幾位隨從忙跟上,惹得這條商鋪林立的北街上的行人忙忙躲避,登時塵土揚起。

才到這酒仙居門口兒,當頭就碰到個掌櫃打扮的人笑著將方才那倆小後生送出來,一麵走還一麵客氣說話。王子騰挑挑眉,這倒有趣,難不成還是個大主顧不成。

杜仲正與掌櫃的寒暄,餘光瞟見王子騰等人,先入眼的卻是馬腿上的一處印記,心想:這烙印?是軍中的馬?

抬頭正與馬上一雄壯威嚴的中年人對視。杜仲心中揣量一番,看著的確像個軍爺,便微微拱手示意,隨即向酒仙居掌櫃告辭去了。

王子騰雖未著官服蟒袍,可遍身華貴,更彆提他身下這馬極神駿——尋常武人看到他,不多打量他一眼,也得多看駿馬幾眼罷?這兩個小子倒奇了,一個看一眼拱拱手,一個連頭也沒抬。

走出幾步,杜仲回頭,看的卻是馬蹄子,果見一匹馬抬腿時露出的馬蹄鐵上有個標記——“軍馬。”杜仲輕聲對師弟說。

宋辰點點頭,師兄弟倆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老爺,那兩個小子說‘軍馬’。”這時,最後麵的個不起眼的小個子隨從稟告。

王子騰微一頷首:“無妨。”他對偶然遇到的兩個小卒子不感興趣。

隻是拎著一壇長春酒回府後,眼見後街熱熱鬨鬨,一路上都能聽到孩童們嬉鬨的聲音,府裡卻冷冷清清,王子騰不免長歎一聲。這時管家王福上來稟告近來府裡的事:“……太太靜養安神,小姐也病了,太醫開了方子,說小姐體弱,今冬最好不要出屋子,謹防受寒。”

王子騰又歎一聲,更覺寂寥。不知怎的想起方才遇到的那兩個小子,不免有些羨慕兩兄弟的父母,不說兩個後生看著教養的不錯,就說家裡有這樣兩個半大的淘小子,該是何等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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