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桃園結義(2 / 2)

“大姑娘好有心,怎麼變出來的這饅頭素菜?”雪鷺悄悄問梅月,這大姑娘說的正是雲安。姑娘們要正式祭告天地焚香磕頭結異姓姊妹,以後就是親姐妹了,於是各人心腹丫頭們就隨著改了口,在自己院裡對自己人就直接稱呼杜雲安做大姑娘、迎春還是二姑娘、黛玉則是三姑娘。梅月繡桔雪鷺都有了默契,日後在人前,她們也一並都稱姑娘就是,並不為難。

梅月嘴角抽搐,雪鷺已是自己人,因直說道:“她早有和二姑娘三姑娘一起除夕祭亡親的心,早做了準備。”

雪鷺心內感激,又不免歎道:“咱家的姑娘都是多好的人呐,品性相貌世間也難得的,可就是命苦,幸好前生有緣今生才能相聚一處,日後相扶持著也好過活。”

繡桔也點頭,如今這院裡站著的三個,竟都是寄居在此處的客人,看似二姑娘底氣最足,可比起大姑娘有個能乾又疼妹妹的親哥、三姑娘更是有林姑老爺捧在心尖上來,二姑娘才是稻草肚子棉花心,最虛透了的那個。

看著她們二姑娘竟是最齊全的,父母兄弟俱全,可有什麼用呢,老爺太太不管不問,根本不似親生的,璉二爺和琮三爺也是一年見不了兩回,如今隻有親嫂子璉二.奶奶待姑娘親近些,還是托了雲安大姑娘的福。

雲安取來絹底粉紅箋紙,迎春折成數折,黛玉研磨。隨後推字最好的黛玉書寫,迎春捧筆,雲安壓紙。隻見黛玉穩穩於封頭寫上“金蘭譜”三個字,隨後在折內寫明三人姓名、籍貫、生辰八字,以及各自三代祖上姓名,再寫於某年某月某日,然後將“……數株之梔子同心,九畹之芝蘭結契,對神明而永誓,願休戚之相關”(引用·注)的誓言書明。最後三人各自鄭重寫上自己的姓名,合著朱砂蓋上手印。

如是再三,三份金蘭譜才寫成,莊重供於香案上。

此時已夜深,平明院所有可信之人都站在院中,院中寒風肅肅,鴉雀不聞。

由最年長的杜雲安為首,三人按年齡依次焚香叩拜,又同誦金蘭譜誓言,一齊飲儘爵中酒,再同時叩首。此時方禮成,三人攜手互相扶起,俱都是眼中有淚,唇邊帶笑,久久不能自已。

又激動又喜悅又新鮮,還多了一份踏實。不止迎春和黛玉兩個如是,就是杜雲安這等經曆兩世的人,也是如此。甚至比起兩個妹妹,杜雲安還有種神奇的感覺,仿佛冥冥之中她與這個世界聯係更緊密了——有哥哥,有迎春和黛玉,有銀線、梅月、宋師兄、李夫人等等人在,杜雲安心想,此世是吾歸處了。

三人將金蘭譜各自珍藏起來,又不約而同的出來走到一起。三人在黛玉屋裡的暖閣坐下,依偎著直說到小廳錦格上的西洋座鐘“鐺——”響了一下,雪鶴雪雁司棋繡桔梅月荷月等都上來勸:“好姑娘們,可真是太晚了,咱們先睡了,明兒再說話。”

小姊妹三人仍不舍得分離,雪鶴過來笑道:“已鋪好了床褥,今兒在一處歇罷。”

於是這三個又在帳子裡私語了半晌,困極了才頭挨著頭睡了。她們的大丫頭鬆了口氣,也都一起胡亂睡下了。

次日迎春的乳母進來,她們才在這位媽媽可勁兒挑刺的絮叨中醒過來。

迎春這保母最是個偷懶耍滑還尖酸刻薄的老虔婆,迎春雖一時還未能改全了‘敬她一分、怕她二分、讓她三分’的相處模式,可雲安和黛玉兩個可不會慣著她。

尤其黛玉,蹙眉揚聲道:“這個媽媽,你才從家裡進來,又拿我們來開胃了!”

雲安先起身,冷道:“你這媽媽好無理!你有正經事就直說了,擱在我們門口罵這個罵那個作甚?我素來聽不得那些個指桑罵槐的話,媽媽可彆叫我誤會了。”

迎春的奶娘就掐著腰道:“這些個丫頭偷懶,多早晚了還躲在屋裡睡大覺!我管教她們原是我的差事,杜姐兒,你不要護著她們了,你倒也該管管你自己的丫頭!舅太太沒給個正經的老嬤嬤管束,看把她們浪的!”

誰浪?這王奶母嘴裡說梅月荷月等人,那眼睛分明睨著的是杜雲安!

梅月幾個登時大怒,荷月潑辣,上來就指著王乳娘喝罵。

迎春此時也出來,難得沉下臉來:“媽媽管教我的丫頭,我就算知道媽媽管錯了,也壓著繡桔她們給媽媽情麵。可現在我才知錯了,大錯特錯!媽媽老糊塗了,舅舅家姑娘的事也是媽媽能排揎的!”

那王乳母就撒潑哭鬨起來,說賈迎春吃了她的奶長這麼大,卻一點兒體麵都不給她,白廢了她往日儘心儘力的照顧雲雲,還指著迎春道:“大年下的,不說我來了孝敬我,反這樣欺侮老婆子!我說的不過是幾個丫頭,怎麼就說不得了!連姑娘我也有管教的權兒呢!老太太、太太常說了,叫我們這些奶母仔細著姑娘,教姑娘學好的,姑娘年紀還小,彆叫她屋裡的丫頭翻了天……我歲數大了,精力不濟,你們不說體貼我,叫我安生歇著,反而翻了天了,戳哄著姑娘和我離心,不聽我的話!我管著你們不是一日兩日,早習慣了的!好姑娘,我是奴才,可這府裡奶媽子管教姑娘,哪個不都說習慣就好了的話——就是那些個外八路的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小蹄子,你王奶奶才十天半月的沒鎮在這裡,就敢作耗起來!狐媚妖道的,要把姑娘往邪路上引……”

這王媽媽什麼都敢說,嘴裡還不乾不淨,氣的幾個丫頭眼前發黑。就是林黛玉也算牙尖嘴利,可從前也沒人敢在她跟前說罵這些話,況且這老虔婆罵起來,越發興頭上來,彆人喝命她一字一句都不聽。

“啪——!”

杜雲安再次一力降十會。

迎春那乳娘跟個陀螺似的,轉了一圈半兒才趴地上,右臉立時就腫的一個半大——“咕噥!”這老婆子被雲安一掌打蒙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張嘴那血水和著口水就嗆了一下,咕嘟把掉下來的一顆大牙吞了下去。

“你!你!你敢動手!我要告訴老太太——”她翻過身,臉都疼木了。

“啪!”

杜雲安一腳踩住,彎腰,乾淨利落給她拍勻稱了兩頰。

“梅月,手帕給我,我要擦手。”杜雲安好整以暇的立在一旁道。

梅月脖子嘎達嘎達的扭過來,僵硬的拿錯了自己的帕子就給了雲安。

一時鴉雀無聲。

杜雲安居高臨下,垂眼看爛泥似的癱在地上的王乳娘:“大過年的,這位媽媽來都來了,不能教您空著回去。我看您歲數大了,為您好才拍了兩下,你才好家去歇著呐。大家都不容易,你年紀大了,我們還小,不妥帖的地方請您見諒——若是王媽媽還有話說,我奉勸媽媽一句:彆忘了您方才說的‘習慣就好’這話!媽媽若不明白,我少不得再操一回心,叫你這媽媽習慣習慣!”

滿臉的陰陽怪氣。

就連兩隻爪子都用來捂臉的王奶娘都驚大了眼,從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小丫頭!

杜雲安籲出一口氣,“扶這位媽媽家去。老弱的都當不了差了,唉喲——這發痄腮了!可憐見的,正月裡彆叫她上來了。荷月,把我的話告訴璉二.奶奶去,就說看在我的麵上,放這位媽媽一月的假罷。”

黛玉此時回過神來,忍著笑道:“雪雁,你也和你荷月姐姐一起去,請璉嫂子也看我的麵子。”

迎春攥著帕子,深深看王奶娘:“奶娘好好在家歇著罷,等過了年節,我再去回稟老太太,奶娘年紀大了,也該告老榮養——您先把眼淚收收,免得大年下不吉利。”

杜家的兩個婆子是窮苦人出身,那手跟鉗子似的,一左一右夾了那老婆子就出去,司棋促狹,一麵帶路一麵告訴彆人:“老奶奶發痄腮了,你們沒發過這病的快躲開,大節下過到身上可不是好頑的!老奶奶發痄腮啦!快告訴她兒媳婦王住兒媳婦去,叫她把家裡沒發過痄腮的孩子們躲躲……”

正巧遇到林之孝家的帶著下人過來貼春聯、橫楣,還得在影壁掛“鴻禧”的掛牌。

“誒唷,這可了不得!王家的怎麼這樣沒成算,得了痄腮還敢進來,快打出去!”林之孝家的一躲老遠。

她手下的有婆子狐疑的打量兩眼,“咦,我先前見她的時候不記得這樣啊。”

“呸!沒發過這病的也見過,可不就是一會子就硬鼓起來了!看她的臉,兩邊腫的呀,噫!”有的邊躲邊罵:“小孩子還罷了,大人得這個好的最慢,最耽誤事的!”

眼看到年下發賞錢的時候了,那些人生怕叫王奶.子的晦氣沾上了,一個個都又唾又罵。那王奶娘想哭叫解釋,可依著杜雲安的神力,兩巴掌足夠她臉麻嘴木大半日了,她使出吃奶的勁兒,隻是嗚呀著不成句。

“林大娘,我們院裡就不用您張羅貼對子了。”繡桔出來說。

林之孝家的不許:“這差事交給了我,我就得弄全了,不然太太和二奶奶得怪罪。好孩子,彆作怪,快讓開!”

繡桔指著一樓正廳裡懸著那張“福”字就笑:“林大娘看那張,那都用了金紙,這院裡用紅色的,隻怕不好呢。”

林之孝家的想了想,笑道:“罷了,你們隻在院裡貼罷,院外頭我叫他們油一遍桃符就罷了。”

送走了林之孝家的一行人,繡桔等就張羅的開始貼她們的對子,皆是藍紙書就的春聯。

卻原來,按此時的規矩,這守孝之家,春聯皆該用藍紙——所以,昨晚上黛玉看到雲安和迎春早準備好的藍底對子才會這樣感動。

也虧得有四王妃賜下的那幅殿下親書的金箋“福”字,才使得林之孝家的如此好說話。

黛玉細看那些筆記,皆是安、迎兩位姐姐親手所寫,不免又抹了一回眼淚,叫雲安看到,把她拉過來:“渴不渴?昨兒到今兒,都鬨得你掉了兩缸淚珠了,肯定渴了。”

愛哭也不怕,隻要多喝水。

雲安叫雪鷺:“你記著,以後你們姑娘抹一回眼睛,就捧來一盞紅棗湯、銀耳羹什麼的給她喝,省的哭多了不水靈了。”甜滋滋的還養身。

“是。”雪鷺聽了,果然去後麵小茶房捧來一盅蜜水來給黛玉。

倒把個黛玉甜笑了。日後這雪鷺等丫頭果然照做,也不再勸黛玉不要哭,見她抹淚了,就端著糖水蜜汁在一側等著,鬨得黛玉正傷心呢,看到那一盅盅的湯水兒就又給逗笑了——偶然間真委屈難過的時候,見著這個,也想起雲安關心的話來,不免心裡暖一暖,就好過些兒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