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老少爺(2 / 2)

這三個人先開口不做了,鳳姐忙忙的截住其他人的話,笑道:“你們三個可不許推托了,她們三個尚有外麵的事忙,我不理她們。你們若也不幫我,我可就要哭了。真正大哭給你們看!”

惹得眾人都笑起來,外麵站著的管事媳婦就低聲說:“彆家裡為爭這管家權都打破頭,咱們這裡可好,二.奶奶得哭著才能托付幫忙!”

寶釵忙道:“她兩個儘夠了,有老太太和你看著,必然能妥當的。”

鳳姐連忙搖頭:“必然還要你,你們三個的園子地在一處,我看你們商量著來弄的極好,這一次還交與你們一起才更放心。”

賈母也道:“是這樣。寶丫頭彆推辭,我知道你在家裡亦是管家管老了的。你兩個妹妹沒經驗,還需得有你才好。”

鳳姐更是當場就將對牌、鑰匙給了,又叫平兒,命她聽從姑娘的吩咐。

這日後,果然回事的大小管事就直往致遠齋去聽用,連惜春也暫且搬去致遠齋裡居住。那露微堂就隻剩下李紈,因前事不遠,這次管家理事的重任,從賈母、鳳姐到下頭有體麵的內管家們,都無一人提議李紈來幫手,因大家夥兒都說“大奶奶是個尚德不尚才乾的,敬著供著才是兩相都好。”

次日,賈母就帶那好些禮物往北靜王府去探望元春。

元春氣色很好。

因此胎是北靜郡王頭一個孩子,太妃並王爺、少妃都極為重視,不僅有太醫坐鎮,還請了城中良醫值守。

元春居住在西棠院,院門上的匾額是王爺親書了叫刻製的,賈母看到時先讚了一回,元春倒是淡淡的笑:“後麵有一片西府海棠,花開時節極美,王爺就取了這名字。”王爺還將她也比作西府海棠,用了一句唐詩‘瓊蕊籍中聞閬苑,紫芝圖上見蓬萊’,這閬苑蓬萊聽得元春一陣心驚肉跳,總覺得王爺似有深意。

這王府到底比皇宮大內寬泛,一年裡娘兒們總能見上幾回,因此祖孫之間倒沒有那種相看淚眼的事,賈母隻繞著安胎保養的話囑咐元春。

元春聽得了,後兒才問:“林姑父要上京了?”

賈母眉頭一擰,奇道:“昨兒我才知道,這還是你林姑父親自寫信告訴的,元兒從哪裡知道的?”

元春搖搖頭,苦笑道:“因林姑父不僅是自己上京述職,還兼著一項皇差——押解甄應嘉大人回京自辨罪名……”甄家大夏將傾,王妃急的都亂投醫了,連自己這裡她也來求托請娘家幫忙。

元春細端詳賈母神情,見老太太對這樣的大事竟真的一無所知,不免心內苦笑:賈家真的敗落了,此等朝中大事,連後知後覺都算不上,這還有什麼指望呢?

“甄家?”賈母臉色一變,嘴皮顫動:“甄家要不好了?”

元春微微點頭,低聲道:“怕是不好。老祖宗,咱們家沒收什麼她們家什麼不該收的東西罷?”

賈母搖搖頭,因王氏糊塗,元春的事到底給兩家之間添了嫌隙,過後甄家連在自家存放的銀子都要回去了,其後就少有來往……“我記得去年年末,甄家的女人來給你母親請安……”

賈母回憶說,元春猛然一驚:“太太不會收了她們家的東西罷!”

“好孩子,彆急彆急。”賈母忙道:“你太太病了,一直靜養,並不能見她們,因此我打發回去了。”

“這是怎麼了?”她又問。

元春長出一口氣,慶幸道:“我隻怕太太被蒙騙,不明不白的收下她們家請托包管的東西就壞了。”

“甄家力保六王爺繼位,還摻和進三殿下謀反的事情來,她家為保根基留後路,事前在老親世交家中托付藏匿了不少財物……此次內閣清算江南財政,發現甄家貪墨虧空口子很大,他家裡的財物卻無多少。我怕早晚要徹查,到時凡受請托的一個‘藏匿贓物’的罪名隻怕逃不掉……”

賈母一凜:“甄家抄家了?”

元春低聲說:“明查暗抄,正經抄算需得等甄家人進京後……聖上將此事交與林姑父協理,十分器重。”若是不出意外,林姑父和舅舅一樣,都將成為受兩代帝王器重的重臣。

又暗自歎口氣,親家個個有能為,隻有自家的男人……還有太太,元春也不知該不該慶幸她病了,不然以太太的脾性,仗著舅舅的勢,難保不會大膽的收下甄家的好處,將那些財物藏進家中。

元春想到此,不欲再說甄家的事,隻要家裡沒收甄家的財物就好。因轉移話題問:“姊妹們可好?寶玉可有進益了?”

甄家與賈家幾輩子老親,他家一朝敗落治罪,叫賈母頗有‘物傷其類’的心驚肉跳,也不想再說,正好與元春說起家中情景。

說到寶玉,賈母心中一動,因笑道:“你太太病了,如今沒精力管寶玉的事。你是他嫡嫡親的大姐,我有一件心事倒想與你商量。”

“是寶玉的親事?”元春冰雪聰明,一點就通。

賈母點點頭:“我看中了你林表妹。你說好不好?”

“寶玉心裡也喜歡,隻是他守理不肯說,但我都知道。你林表妹真真無一不好,我便想著成全了寶玉的心。我亦有籍此激勵寶玉上進之意……”

賈母早有此心,隻是覺得有些虛,便此時趁元春有孕的喜事,說出來看能否添一重元春的支持。

卻見元春搖頭苦笑:“林姑父進京述職後,許就能入閣,林妹妹可就是閣老之女!況且林姑父隻她一個根苗,寶玉……如何都匹配不上。”

自從嫁入王府,元春比以往更看清尊卑,比如她和王妃,在甄家沒出事之前,王府上下的‘富貴眼睛’無不再提醒她:她賈元春隻是個五品小官之女!以及……賈家真的落魄了。

元春歎口氣,試圖打消賈母的念頭:“老祖宗,你疼寶玉我明白,但他自己不上進努力,便是強求去做了閣老的女婿又如何呢?根子在他自己身上,如果他肯勤苦奮進,哪怕不如林姑父那樣得中探花,隻要如東府敬老爺那般考上進士,亦能自己立足了——妻室出身再顯貴,他隻一味厭學,仍舊一事無成。”

可那句“閣老的女婿”當真是賈母現在最渴求的,這老人家將兩個玉兒配做一對兒的心本來淡了,可元春腹中是北靜郡王頭個孩子的喜事給她添了一些底氣,甄家的事情更讓她急於找到一座靠山——王夫人廢了,王熙鳳是王子騰的侄女,在老人家看還是遠了,若黛玉嫁給寶玉,那才真正沒比林如海更近的親戚了。

此時,榮國府裡,熙鳳也正對平兒道寶玉婚配:“我先時不大喜歡薛大姑娘,如今看來她成了寶玉倒也很好。”

平兒知道是她的心思變了,從前覺著寶姑娘嫁進來許要跟她爭權,如今奶奶自己的鋪子興旺紅火,倒不大在意管家的這點點進項了。況且二太太一倒,奶奶又立穩了,這榮國府將來還是奶奶和二爺的,寶二爺的媳婦也不能越過奶奶去,因此才覺薛大姑娘合適了。

平兒心裡想著,嘴上卻笑道:“我說奶奶怎麼極力推舉寶姑娘也管家理事呢,原來是這樣。隻不過奶奶的話彆在老太太麵前露,老太太不一直屬意的是林姑娘嗎?”

熙鳳冷笑一聲:“那也得看配不?若我王家有個哥兒,倒正配林丫頭。叔父和林姑父到底品階相當。可寶玉拿什麼匹配?他用在丫頭身上的儘心嗎?”

“罷!不說他!”鳳姐擰眉,自打分了地,寶玉屋裡的那些祖宗整日喊著她們人多,吃虧受薄待,可是叫熙鳳倒進了胃口,偏偏寶玉也來歪纏,鳳姐不得不把最大的一塊給他。可他那房裡的人哪有個願乾活的,這寶玉還非要像姊妹們那樣自己掌管,果真白荒了那片地方。與薛大姑娘再不投契,鳳姐看她至少很有能為,配寶玉這除家世相貌外無一用的人,還委屈了薛姑娘呢。

平兒一笑,怕她此時睡下到晚上走困,因又撿彆的話來說:“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奶奶。一個姓朱的官媒婆來求親,天天弄個帖子投到門上,已有幾日了。我叫門上壓著,隻是恐怕咱們這裡不接,她又投大太太那裡去,倒不好了。”

鳳姐就知道了:“是來求二妹妹的?誰家?”

平兒都叫壓住不讓送進來,那必然不是什麼大戶好的,果然,就聽平兒笑道:“是什麼孫家,一說這少爺祖上與咱們家有親,二又攀他族中與東府又親。”

“還有更好笑的,這孫少爺隻一人在京等批準襲職,父母都亡故了,隻餘些遠房宗親。那朱嫂子說這人二十六七,一表人才,魁梧健壯,家資富饒……”

“什麼東西?”鳳姐皺眉:“拿著二爺的帖子,去問這官媒婆是不是誠心看不起國公府,這是什麼臟心爛肺的好親!我看她配這老少爺還差不多!”

平兒撲哧一笑,強忍道:“奶奶再想不到,這孫少爺攀的是寧府誰的親戚。原來這孫少爺同娶了尤老娘的大同孫老頭是同族的,聽說尤二姐、尤三姐亦嫁的是姓孫的青壯,因此她兩個就不能改姓兒。這孫少爺就憑這個去同珍大奶奶攀親戚,還派兩個家裡的女人去給珍大奶奶請安,可把珍大奶奶惡心著了,幾乎沒打出去。”

鳳姐也撲哧笑了:“這老少爺好厚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