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鯨魚無所畏懼(2 / 2)

謝鯨白他:“蠢!正因從前沒交情我爹才能去,一是要在這種正經場麵給兩個兄弟撐一撐,也好叫外人知道他們有我定城侯府在背後,彆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敢黏上來,你瞧瞧年頭給仲兄弟說的那門親事。二麼,借著兩個臭小子的光兒,這不就拉上關係了,老頭子才好套林大人近乎,我這當小侄的不就能常去拜會請教老大人了?”

“噫——!”秋刀抖抖肩膀,撇嘴:“方才還不承認呢,這會子就想法子討好老丈人了!”

“唉喲!”秋刀腦門又挨一記。

謝鯨擰眉正色道:“事情沒落準之前,不許胡說,仔細人姑娘的名譽!”

秋刀也收了怪樣兒,正經道:“爺見我哪次跟外人胡說過什麼了,這不是對著您嗎!最多就是跟我爹、跟老爺說一聲兒,兩位老爺子的嘴緊著呢,況且都是大爺準許我說的話,我才敢告訴他們。”

謝鯨給他揉下腦門,算是補償的問一句:“那你怎麼看出仲兄弟、辰弟的心思的?”

得,這果然是好貼心的補償,小秋刀果然眉飛色舞,叭叭叭的說起來:“我能看會聽唄,你們又不避我,我與那邊莊上的人也好,與兩位少爺的隨從就更好了……辰少爺這個大抵已過了明路了,杜家的魯老伯一口一個辰哥兒,杜姑娘教他們做的那些好吃的大半都進了辰少爺的嘴,辰少爺對那甜津津的點心也來一個吃一個——從前的時候,辰少爺都是散給我們吃的……杜大爺麼,怎麼說呢,和賈姑娘都是擅棋愛棋的人,莊上他們對弈的時候正經大大方方的,我起先真沒察覺,還覺得他們殺起棋來真帶勁真好看——直到有一回我瞟見你們對練時候姑娘們在繡樓上看,賈姑娘看杜大爺的眼神兒。杜大爺那日多使力氣呀,和辰少爺一樣的,還不是因為後頭樓上有心上人嗎?杜大爺還時常去侍弄那一大片迎春花,不假他人之手的,這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謝鯨想起那日對練時那倆師兄弟給自己一頓好打,原來是這麼回事。當日隻怕林姑娘都看在眼裡了……謝鯨暗自記在心裡,非得找機會好好在林姑娘麵前練一回才行,叫姑娘知道他謝鯨並不是什麼酒囊飯袋!

日後,林如海府上就常接待一位來請安請教的“小侄”,這侄子請教完還經常主動提出要耍刀弄棒給林老爺看,好聊以解乏。林老爺一介文人,隻得努力欣賞——後來謝鯨耍的虎虎生風,一旁林如海慢悠悠打太極,蔚為一景。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此時正行在大運河之上的林如海,忽然身上一冷,樓船迎來一朵大浪,顛簸一下,似乎水中有大魚經過。

大管家林壽趕忙給老爺披上披風,勸道:“水上風大,老爺回艙罷。”

林如海遙望遠方,黑色的不知是夜幕還是城闕,因問:“快到海津了罷?”

林壽忙笑道:“明日辰時差不多就能到,在津門修整大半日,後日一早便可抵京。”

林如海清矍的臉上就浮現出淡淡的笑來:“幾年了不見,我的玉兒得長成大姑娘了,不知像不像我?”

林壽笑道:“老爺這話可不真!咱們家大姑娘孝順,自打跟杜姑娘學會了那種畫人的筆法,月月都自己對著鏡子畫了小像給您寄回來,如何不知道像不像您!老奴都知大姑娘的眼睛鼻子和老爺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您就是想顯擺了!”

林如海哈哈大笑。

二樓有些暈船的陳子微摁著太陽穴探出窗戶,怒視擾人清夢的東翁。

林如海:“……”

————

天光已亮,榮國府上院,賈母問鴛鴦:“你二.奶奶身子如何了?”

鴛鴦笑道:“璉二.奶奶給老太太添了那麼個白胖白胖的大重孫女兒,補得東西都給了姐兒,可憐璉二.奶奶自己就剩了個空殼兒,這會子且還下不來床呢。我悄悄問過平兒,太醫也隻說體虛需得好生補一補,倒無彆的病症,平兒說她奶奶躺在床上好人一般,每每扶她下地走兩步就頭暈目眩,我琢磨著正還是虧著了氣血的緣故。”

對這個大胖重孫女兒,賈母十分喜歡,因她當真是頭一個老太太見著生下來不是弱歪歪的孩子,反而健康有力氣的很。上月初十洗三,鳳姐動彈不得,邢夫人沒生養過孩子,這大姐兒竟是賈母親自抱著辦的洗三禮,這可是出去寶玉外的頭一份!

鴛鴦於是隻撿好聽的說出來,並不肯戳破鳳姐已好的事。

賈母對熙鳳母女是真有幾分疼愛,聽了這話也不說了,隻長歎一口氣。

琥珀笑道:“老太太是煩悶了嗎?不如一會子請薛姨太太和姑娘們一起來說話解悶,或者頑幾句馬吊?”

鴛鴦攆她:“隻想著玩!寶二爺這些日子正經用功,要頑也不該此時頑,省的擾了他讀書的心。”

賈母便問:“寶玉果然用功了?”

鴛鴦笑回:“可不是!襲人說二爺點燈熬油直到半晚上呢,她也不敢催他,又恐他不夠睡或走了困,每每陪著熬。昨兒我看晴雯手上好幾個針眼,原來這丫頭每晚守著茶爐子等到深夜,寶玉不吃茶了才壓火收拾,隻那時彆人都睡去了,她卻走了困,白日做活的時候就被針戳到了手指頭。”

賈母老懷欣慰,知道和寶玉說激勵他用功的話聽進去了,越發高興起來,便命賞晴雯和襲人,又叫鴛鴦給晴雯帶話:“就說我說的,叫她不必楞熬著,白日裡寶玉上學去了她就補會子覺又如何!誰還挑她這理不成?這孩子也忒實心,她針線再好,寶玉屋裡也不能將所有的活都給她做,沒得累壞了她這個實誠的好孩子!”

正說著話兒,有人來稟報:“賴管家說林姑老爺的船天不亮已到海津,隻是有皇命公務在身,需得明日一早到京。”

賈母吃一驚:“比上次報信說的早了小半天兒?”

外麵人隔著窗子又回稟,丫頭複述遞進來:“說是難得的順風順水,一程通都順利的出奇。”

賈母心下喜歡,隻是不免又想起方才的煩憂來:“林姑老爺即將進京,咱們家裡卻沒個正經的管家人,我本算著你二.奶奶能趕得及,誰知到底傷了身體不中用。這會子三個姑娘管家理事,偏還有親戚家的,雖薛姑娘很有能為,但終歸叫人聽著不像。”府裡如今住著四個親戚家小姐,杜丫頭和雲丫頭不提,可林丫頭卻是正經的自己人,她都未管家,倒叫薛家的姑娘管上了——旁人知道了,還以為自家有意要給寶玉訂下薛姑娘呢。

“偏二丫頭又被她那個不著調的太太給窩病了!”賈母想起來邢夫人做的事就狠狠一拄拐棍:“我還沒死呢!大老爺也還活著呢,什麼時候輪到她過問二丫頭的親事了?還擺弄個那種上不得台麵的人!連平兒丫頭都知道不叫那種帖子遞進來,她還不如個奴才明白事!”

鴛鴦心道,璉二.奶奶正是不想管這亂麻一般的事才不肯起來呢,這會子再說已然晚了。況且老太太那日囑咐寶玉的話她也聽到了,鴛鴦私心裡覺著老太太也覺著說動林姑老爺將林姑娘下嫁的事懸的很,若不然不會立逼著寶玉用功苦讀,這怕是想叫寶二爺自己搏一搏入林姑老爺眼罷?都知林姑老爺是探花出身,必定愛讀書的人才,寶玉天資聰穎,過目不忘,若果然就此讀書上進,看在姑太太的麵上,許真能得姑老爺教誨?

不愧是賈母身旁最離不了的人,鴛鴦想的一點不錯,賈母就打著徐徐圖之的主意,先叫寶玉拜入林如海門下,寶玉聰慧異常,得林如海教導後,不說他自己有出息,林如海必然也愛他的才能的,到時候又是弟子又是內侄兒,將黛玉下嫁也不是太委屈了。

弟子本就是半個兒,女婿亦是半子,這合起來的份量可不比親生子差多少了,林如海自然悉心夫子培養,日後寶玉才真應了他命裡帶來的那塊命.根子,是有大造化的呢!

賈母的城府心智絕非王夫人這等仗娘家勢就膽大妄為的人能及的上,她既不肯得罪林姑爺,又轉著彎兒,一步一步的去實現她的計劃——直接開口求娶不可為,但請女婿教導下內侄卻並不為過,林如海並無不答應之理。這一來二去,總能正經拜師入室,然後……。

首要的,賈母心想,便是不能再教薛家丫頭管家了,不然林姑爺要誤會了就不大好了。

此時老人家心裡盤算如何能罷薛姑娘的權,殊不知都中另一個人亦在想:該把寶兒接出來了,不然這甚麼“金玉良緣”一成,當今心裡必然落個印子。

這麼想的人是誰?正是王子騰。

————

沒有兒子卻還要因彆人的兒子吃掛落的王子騰今日大朝後被當今傳進了南書房,君臣說過一陣子公務後,當今閒聊一般的提起:“聽說愛卿有個含玉而生的外甥,那玉是祥瑞,還天生有辟邪福壽的字?若果有此事,可否借玉一觀?太上皇身體不好,朕十分掛念不安,若是能將愛卿甥兒的玉借來祈福,果然好轉了,朕許卿家大功一件!”

一席話說的王子騰汗透重衣,跪下磕頭道:“取玉來是小事,臣立刻去辦。隻是臣若奉上這玉,為太上皇祈福,那臣就是欺君大罪了!這玉、這玉……唉!這玉實際是臣妹婦人之妒心作祟,當時妹夫房裡亦有一妾室有孕,那妾室年輕美貌,妹夫十分疼愛,臣妹不敢下手害人,卻又怕庶子女出生後越過腹中孩子,於是求臣假造了一塊玉,說是孩子含玉而誕——臣不敢欺瞞聖上!聖上想想,才剛出生的嬰孩口裡怎可能含的下鴿子卵大小的玉?實在是臣膝下荒涼,此之前沒見過那麼大的嬰孩,自己想著打了,再後悔手裡也無第二塊這等美玉了。”

“臣妹也不敢把玉放進孩子口裡,怕給憋死了,隻是塗了點孩子的口水在上頭,然後就假做含玉而生了——那穩婆是收買好的,自然不會戳破,她也樂得自己接生了個奇孩兒,也好響亮自己的口碑……”

王子騰一番話合情合理,十分真誠,聽得當今哈哈大笑。

末了,當今還問:“那你另一個妹妹家裡的女孩兒又得來個什麼金鎖,據說要玉來配,也是你這苦命的舅父給張羅的?”

王子騰當場愣住,連連搖頭。

當今又是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