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這會兒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頭戴了一頂蓮花冠,又是一副不悲不喜,無欲無求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得道高人的樣子,隻是不知道為何,賈瑚卻覺得賈敬有幾分蒼涼的感覺。
賈瑚不由得多看了賈敬幾眼,再又看去,倒是正好和賈珍的視線對上。
賈珍這會兒心情正好著呢,壓在自己頭上的大山就要去城外修道了,日後再也不會逼著自己讀書了,看到隔房的堂弟往向他,賈珍還心情頗好地朝著賈瑚招了招手,“瑚弟要不要跟我坐一輛馬車,我車上備了不少好吃的呢。”
賈瑚也不想跟賈赦這個混不吝的一個馬車,到時候路途無聊了,他極有可能就是賈赦的打發時間的玩具。
賈瑚又對賈珍這個隔房的堂兄了解不多,正好想著趁著這個機會,了解一番賈珍,便跟賈赦說道:“阿爹,我跟珍大哥哥一個馬車吧。”
賈赦倒是沒意識到賈瑚是嫌棄他,隻當小孩子之間相互吸引,“去吧去吧,對了,這包是你娘給你準備的糕點正好你一塊兒拿了去,跟珍哥兒分一分。”
賈珍雖在寧國府裡頭也是小霸王似的人物,向來蠻橫,但他到底也是第一次跟同輩的兄弟相處,再加上賈瑚還比他小上好幾歲,賈珍倒也略微生出點身為長兄要照顧弟弟的想法來。
賈珍也沒個親兄弟,未曾照顧過弟弟,想著對人示好,賈珍便隻把自己原本喜歡的東西拿出來給賈瑚,什麼藤編的小馬,象牙做的鏤空方盒,又有一吹就能響瓷哨等等各種物件。
賈珍一股腦地從馬車的暗格裡翻了出來給賈瑚玩,堆在小幾子上倒是有一種是在擺玩具攤的感覺。
賈瑚從中挑了幾個順眼的出來隨手把玩了一下,就被大方的賈珍一力要塞給賈瑚。
“珍大哥哥平日裡在家乾什麼?”賈瑚隨口問了一句。
“不過也就是玩玩這些,之前還被我老子壓著讀書,不過我向來也就不是那塊料,他也沒法子。”賈珍無所謂地說道,“正好,他也要去道觀裡休他的仙了,正好日後也管不著我了。”
看得出來,賈珍對自家老子要去修道這件事情表達出了十分的開心來,甚至他還極力邀請賈瑚道,“我前兒還眼饞他們養了鬥雞,我卻隻能鬥雞的時候下個注呢,現在好了,日後也沒人能管得了我了,我在我們府上也得養兩隻,瑚弟以後經常來找我玩啊。”
“珍大哥哥不學點安身立命的東西?”賈瑚聽賈珍說起鬥雞這種紈絝子弟的喜好,有些不喜,裝著天真的樣子問道。
賈珍向來不耐聽這種話,隻是麵對的是自己的小堂弟,賈珍隻當賈瑚隻是鸚鵡學舌,隻笑著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還要學什麼才能安身立命。你看看我爹,考了怎麼多年,也不過就是個七品的小官,哦,這還不乾了。”
又悄悄跟賈瑚說道,“你不知道,我襲爵的折子我老子已經遞上去了,過幾日,我就是三等將軍了,到時候哥哥罩著你。”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這才到了玄清觀所在的山腳下。
看著高聳入雲的山,饒是早早就盼著親爹能趕緊去修道,省得再有人逼著自己讀書的賈珍都有些瞠目結舌,感覺自家親爹好像也挺慘的。
“敬大哥,一看就是誠心修道的,所以才找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賈政不由得對賈敬升起了幾分崇敬的意味,“比那些去玄真觀那樣的富貴窩修道的人,不知道要誠心多少。”
賈赦也難道得沒有沒反駁賈政,反倒是符合道:“不愧是我們敬大哥。”
賈代善聽到自己這兩個憨逼兒子的話,嗤笑了一聲問賈赦道,“看起來你很想跟你敬大哥一起嘛。”
“沒沒沒,老爺你可彆胡說,我可沒像敬大哥這樣的境界。”賈赦當下也顧不得看山有多高了,連連搖頭,就差把頭搖出殘影了。
賈敬原本就能猜到自家叔父肯定不會讓自己好過,在家門口連慣常用的東西都給攔下了,大致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所以哪怕是到了山腳下,賈敬倒也還能維持無悲無喜表情。
但是,聽到賈赦和賈政的對話,賈敬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甚至想扯著賈赦的領子問問,這是我境界高嗎?這明明是你親爹挑的好地方。
“你祖父實在是太可怕了。”賈珍附在賈瑚耳邊小聲說道,“瑚哥兒,你以後在你祖父麵前可乖一些。”
瑚哥兒聽賈珍這麼一說,眉眼一動,也悄聲問賈珍道:”珍大哥哥,這地方我祖父挑的?”
“可不是…”
“好了,咱們也彆光在山腳下站著,倒是上山去看看咱們賈道士的未來居所啊。”賈代善道,“山上路也難走,敬兒媳婦也彆上去了,你先回莊子上去等我們吧。”
敬大奶奶自從賈敬要鬨著休妻以後,對賈敬的情分也就寥寥了,她原也就不願意為著賈敬爬這麼高的山,見賈代善這麼說,自然是連忙點頭應是:“叔父,那珍哥兒和瑚哥兒,要不侄媳婦也一起帶回去了?”
“他們也跟著一道去看看啊,省得到時候也想修道了,沒地方去。”賈代善是鐵了心要殺賈敬這隻雞來儆賈赦他們一群猴的,自然是要讓人都去看看,這才以後不會有人起了但凡有些事情就想著修道避世的心思。
“老爺,咱們哪能有修道的心思啊。”賈赦總感覺自家親爹是在嘲諷自己,苦著臉辯解道。
“行了,趕緊上去吧。”賈代善也不理賈赦,隻率先走到了前頭去。
賈瑚向來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再加上他又年紀小,腿也短,賈代善一步能解決的事情,賈瑚這小短腿估計得倒騰好幾步。
隻不過走了沒多久,賈瑚就實在走不動了。
他小人家,兩輩子加起來,就沒有走過這麼多路。
賈瑚前世一個好好的狀元郎沒在翰林院混得風水水起,反倒是混成了禦史,有一個重大的原因就是那幫子文人真的太愛出門郊遊,爬山寫詩了。
寫詩可以,但是要爬山,這對於賈瑚來說那就是要去半條命。
但偏偏賈瑚這個少年英才的名頭響亮得很,多得是人仰慕他的才華,約他一起去以文會友的,賈瑚不勝其擾,觀察了許久這才發現,隻有禦史是沒有朋友的。
所以咱們狀元郎才經過廢了一番心思,競爭上崗成了禦史。
等賈瑚禦史上手了以後,才發現與貪官汙吏激情對噴,為天下生民發聲簡直就是自己的人生理想了。
前世都不願意爬山,一聽說爬山就偷偷溜走的賈瑚,這會兒還是個小孩子呢,自然是更加心安理得地坐在石頭上撒賴不願意上去了。
“我實在走不動了,祖父,我就坐在這兒等你們行不行?”賈瑚努力擺出一副可愛的樣子,試圖從賈代善那兒獲取同情。
賈代善有沒有被可愛到不知道,但是至少賈瑚的親爹賈赦是真被自己兒子可愛到了,尤其是賈瑚還是個自幼就穩重,鮮少露出這一麵來的。
“來,瑚哥兒上來,阿爹背著你走。”賈赦蹲在賈瑚麵前,示意賈瑚爬上去。
賈瑚向來就不是個願意麻煩彆人的性子,雖說是自家親爹,但賈瑚也還是有些不習慣,“阿爹,我重,我還是在這兒等你們吧。”
“這種荒郊野外可是有狼的,你留在這兒小心被狼拖走。”賈赦嚇唬道
“隻管讓你爹背你上山去,你能有多重?”賈代善也發話道,“他要是背不動,也該讓領侍衛內大臣好好操練操練了。”
賈瑚自己實在是走不動了,但這荒郊野外,賈瑚也怕遇見什麼猛獸,想了想,還是爬到了賈赦背上,由賈赦背著走。
賈赦雖然說起來,在武藝這塊也是銀樣鑞槍頭,但是好歹也每日要跟著侍衛們一起在宮裡巡邏,至少爬個山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哪怕這會兒背著賈瑚,賈赦倒是也沒多累,反而還要故意出其不意的顛賈瑚幾下,嚇得賈瑚隻能摟緊他的脖子。
賈珍看著堂弟和叔叔父子和樂的樣子有些羨慕,尤其是,賈赦還能不顧父親的威嚴背賈瑚。
但是當賈珍看到氣喘得比自己還厲害,就差下一刻就要倒地的賈敬,呃,算了吧。
賈珍因為賈敬不怎麼管他,而敬大奶奶又是一味偏袒著他的,這些年來鬥雞遛狗,每日都能在城裡逛上許久,倒也沒覺得多累。
賈政在學院裡也上過不少的體育課,蹴鞠都踢得,爬個山倒也還行。
可賈敬就不一樣了,他人生前頭那三十多年,都是在為科舉而奮鬥,可科舉又不考體力,賈敬壓根就沒走過這麼多路,等到達山頂的道觀的時候,賈敬就差脫口而出,“我不想再修道了。”
但,那句話還沒說出口,賈敬就看到了賈代善口中的那個道觀。
原先他們爬山的時候,是從南麵上來的,看著那道觀雖然破舊些,可到底那大殿還是挺雄偉的。
但是等他們上了山,看到道觀的側麵以後,賈敬赫然發現,道觀除了大殿以外,其他都已經年久失修塌了,而且看這樣子已經塌了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