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蔭魔將(麵上的血色紋路如活蛇纏繞...)(2 / 2)

朱蓉,孫武芳,還有好幾個眼熟的,都是素日同冷天音混在一起的女修。

到此刻,冷慕詩被幾個女修擠得要上不來氣,才知道冷天音的人緣是真的很好。

這姐妹之情也是她想要體驗的情感,隻是冷慕詩從不善與人相交,那便也就趁著此刻她扮作“冷天音”,好生感受下。

人族是世上最短命的也是情感最最豐沛複雜的種族,無數的妖魔修煉的目的,便是化為人形,縱使他們最最看不起人族的脆弱,卻也控製不住的去羨慕他們短暫生命之中的旺盛愛欲,並且悄悄地學習和模仿。

冷慕詩偽裝成冷天音,體會了一下這姐妹之情,被幾個女修揉來揉去,蹭了一身的眼淚鼻涕,也蹭了一身的暗香。

她想,啊,原來這便是姐妹之情。

她在天亮之前,被簇擁著先是揉搓了一陣子,後又被裝點成了豔麗無雙的模樣。

她期間隻是挑著回答了幾句問話,和冷天音尋常與姐妹相處,大不相同。

不過也正因為現在“冷天音”是要嫁到魔族去的,所以這些姐妹們隻以為她的沉默和遊離是黯然,便也都能理解她,還不停地寬慰她。

“若那魔界帝尊對你好,不妨忘了易圖師兄,”朱蓉抹著眼淚,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生生哭腫了一圈兒,說道,“總之不要惹怒他,要活著啊。”

她們說的是最無用的話,卻也是無奈之中,對“冷天音”最好的話。

冷慕詩看了一眼鏡中的“冷天音”,確實冷豔無雙。

她舔了下嘴唇,心說那怕是不行,不惹怒他,我怎麼喚醒蕭勉呢?

於是“冷天音”沒有應聲,隻是低下頭,用眼睫遮蓋住眼中異色。

她是被小姐妹們帶著,自太初山石階一步步走下去的,修真界也並無凡塵嫁人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修者結為道侶,都隻是宴請下親朋,再宣誓公布便了事,這太初山更不可能讓魔修上來,所以一切從簡,畢竟這些宗門仙長,隻想趕緊打發走魔族。

冷慕詩的喜服都是魔界送來,並非是正紅,而是殷紅。如血般的顏色,在晨曦微露的太初山,顯得十分的突兀和刺眼。

兩側送她下山的人非常多,若她真的隻是個普通女修,怕是這一輩子也擔不起這各宗仙長送親的殊榮。

冷慕詩被人扶著,蓋頭下的環佩珠釵,悄無聲息地隨著她的腳步碎成粉末,隨風散去,腳下纏繞她挽留她的靈力被她驅逐,委委屈屈地打著旋鑽進了兩側的靈植之中。

路過尹一的時候,他的視線緊盯著冷慕詩腳下異樣的靈霧,疑惑地抱著手臂咬了下自己的指尖。

他總覺得不太對。

卻又看不出哪裡不對。

冷慕詩最終在太初山腳下上了魔族迎親的花轎,抬轎的一十八魔修,儘數被砍去了上半身,隻留著下半身被魔氣捆綁在轎子橫杆上的不同獸腿,看上去十分的詭譎恐怖。

冷慕詩緩慢地一步步邁過魔修的血誓之陣,來接她的甚至沒有魔界帝尊。

眾家仙首的麵色不太好,都有種被魔界帝尊耍了的憋悶,但是看著地上不知何時畫就的血誓陣,他們又忍著沒有言聲,因為血誓已成,若是違背誓約,必將遭到反噬,縱使是天魔也是逃不開天道的懲治的。

況且場中雖未見魔界帝尊,他卻切切實實是在的,無處不在的血氣和屬於上古大魔的威壓令每個人的心口都壓著大石般難受,且這血誓,是剛剛成的,也就是說,他在,隻是隱匿了身形。

這倒也不算稀奇,魔族就愛搞那神神秘秘的,修真界眾位仙長一見血誓成了,便安下心。

很快一陣鋪天蓋地的魔氣卷過場中,下一瞬,血誓陣和轎子原地消失,魔修們走了。

各宗門的仙首鬆了口氣,還在低低哭泣難過的,也隻剩那些素日與冷天音交好的人。

尹一又去了一次碧岩窟,想與冷慕詩說冷天音的不對勁,這一次被強橫的結界阻擋在外,連冷慕詩的影子也沒見到。

而冷慕詩此時此刻,穩坐在顛簸不休的轎子……或者說是魔獸所拉的車上。

修真界有飛天祥獸,魔族有遁地的魔獸,冷慕詩此刻正在地下,極速地朝著魔界的方向而去。

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在底下的窒悶和黑暗帶給人的滋味,絕不會好受,這若是換成尋常星重修為的女修,定要嚇得蜷縮起來。

但冷慕詩對這種遁地的手段不以為意,四周除了車子在跑和魔獸的粗喘聲音,再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她靠在車壁上,神色淡淡的,連神識都懶得散開去查看狀況。

而現如今在太初山上的諸位仙首,卻正在緊急集會,隻因為他們派去看著魔修撤離的弟子來報,魔族瞬息之間,便在整個城鎮之中消失。

這件事實在太過詭異,等到各個宗門的仙長們去查看過才知道,什麼魔軍兵臨山下,山下的那些魔修,竟然都是幻象!

除非身臨其中,否則連仙長們都無法識破的幻象,這該是何等的厲害?!

“是三大魔將之一,赤羽的手筆,”花掩月說,“我們都被耍了,魔族根本按兵不動,便將我們耍得團團轉,赤羽乃是上古蜃龍的後裔,他自己被關太初山禁地這麼多年魔氣消耗太多,或許做不到,但有天魔在身邊,做一場逼真的幻象,又有何難。”

主要這些宗門仙首,從未想到過魔族居然如此狡詐,那麼多的魔將把守,又大張旗鼓地布置得滿城皆紅,還用這些有實的幻象捉了鎮民,縱使是日重巔峰的大能,也並不敢隻身前往魔族駐紮的據點去試探真假。

“那血誓呢?!也是幻象嗎?!”衍宗的畢宿胡子要顫到天上,“我查驗了,絕對無假!”

“血誓自然是真的。”掌門正平開口,“但天魔既然能夠做出如此瞞騙過所有人眼睛的幻象,毀去誓約又有何難?”

“那我們就白白給他送去了一個女修,現在追還來得及嗎?!”歡喜宗的長老古漣一拍桌子,“我畢生修習惑幻之術,竟也半點沒有看出那些魔修的真假。”

“蜃龍當年甚至能夠創造出一個與真實世界一模一樣的世界。”花掩月說。

“來不及,”天虛子頹然道,“他們走的是地下,黃泉的邊界,我們……哎。”

到底是他的小弟子,也是他的後人,天虛子閉上眼,這一刻神情比衍宗的畢宿看上去還要蒼老。

而此時此刻,極速遊走在黃泉邊界的冷慕詩,卻隻是微微散開神識,查看了一下此刻到了哪裡。

黃泉之中卻炸了鍋,勾魂官看到了有魔族的車架經過黃泉,又畏懼於其上強橫的魔氣,無法截斷,便急匆匆地去告知地府鬼王。

煉獄台之上,鬼王褪去一身的鬼氣,露出蒼白憔悴的癆病鬼樣貌,掩唇咳了幾聲,底下嘰嘰喳喳的勾魂官們,紛紛看著他抽氣,然後眼直毛光。

他肅容道:“看什麼看,嚴肅點,記住了,以後發現這魔氣環繞的任何東西,不要衝上去送死。”

他這半死不活的死鬼樣子,在鬼界就是俊美無儔,勾魂官又全都是女鬼,每每見了他的真容場麵都有些失控。

不過他現在顧不上那個,隻苦口婆心地跟自家的勾魂官說:“神仙打架,我們管不了,離遠點,彆像前幾回……”

他話音一頓,又想到這整個黃泉鬼境,隻有他還記得之前的事情,於是閉嘴,又再度攏上了森森鬼氣,把自己給包裹起來。

勾魂官們紛紛歎息,看不到鬼王大人了,但是她們都是孤魂野鬼出身,得鬼王大人引渡才得以在這地府之中棲身的弱女子,對於他說的話十分聽從,放那車架肆意在黃泉的邊境馳騁去了――

而這車架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冷慕詩都被顛簸得難受,終於――昏暗無一絲光亮的地下,驟然間迎來了刺目的血色紅光。

下一瞬,車架停下,接著如有一萬隻□□一同在池塘中吱哇亂叫般的聲音,響徹耳邊。

“恭迎水蔭魔將歸位!”

“恭賀帝尊又得猛將――”

下一瞬,無邊濃稠的血光乍然自轎子的四周湧入,竟是直接要朝著冷慕詩的身體裡鑽。

她被血氣淹沒,呼吸有些微的不暢,而耳邊這時又唱誦起了晦澀的咒語,這是喚醒沉睡魔族的陣法。

冷慕詩慢慢抽出了身側骨劍蒼生,掏了掏耳朵,對這陣法和唱誦充耳不聞,將這無邊的血色濃霧都收起困於蒼生的劍柄的血色心臟之中。

外麵的聲音許久才停,冷慕詩半點也不著急,抱著骨劍蒼生,等到山呼海嘯般的人聲再度恭迎水蔭魔將的時候,轎子裡還是全無動靜。

坐在上首位的魔界帝尊,等著他最後一員大將臨世,卻遲遲不見轎子中的人走下來,收起散漫的模樣,這才一步步緩緩走下祭台。

他嘴角含笑,麵上的血色紋路如活蛇纏繞遊動。

他腳步一閃,便到了轎子的麵前,片刻後抬手慢慢地掀開轎簾,聲音聽上去溫和,卻濕冷陰沉至極,“怎麼,水蔭魔將,你還真的想要做本尊的新娘……”

“麼”字沒能出口,便被捅穿身體的長劍硬生生地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