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2)

這是一頓豐盛卻令人難以消化的熱鬨晚餐。

當然,噸噸對大人之間的微妙關係毫無知覺,他一會兒要喝湯,一會兒要吃秋葵。

黏糊糊的秋葵滑不溜丟,他用筷子夾不起來,還不許爸爸幫忙,一定要自己吃。

坐在一旁的韓蕙真笑眯眯地誇他:“噸噸真棒,用筷子用得真好。”

梁忠年在旁嘀咕:“彆這麼寵孩子,這是小孩兒應該會的。”

其他三個大人的眼睛都看向他,他才後知後覺地咳嗽一聲:“我沒說錯什麼吧?”

韓蕙真搖搖頭,當做沒他這個人,端著湯碗喝湯,笑著對周文安說:“小周,湯是你熬的吧?”

“對。”周文安今天第一回煲湯,結果來了這麼多人,他這拿不上台麵的手藝一下子仿佛要經受某種考驗。

忐忑中,卻感覺到自己的腿被身旁的男人按了一下,好像是在平息自己的緊張一般。

他不敢看他,默默地領會了這及時雨一般的安撫。

“味道真不錯,好像放了點藥材是不是?”韓蕙真品得很細致,見周文安點頭,又說,“我家裡有好些黨參、蟲草,還有一些上好的海產乾貨,今天回去我整理整理叫人送過來。”

周文安乖乖地道謝。

梁忠年在旁道:“不就是海貨、中藥材,我讓人買了送來不就行了?你說的這麼講究。”

韓蕙真頂針地道:“老梁,不該你說話的時候彆發表意見,這兒是家裡吃飯的飯桌,不是你們集團董事會議,你也不是董事長,放放你的身架子。”

“你……”梁忠年氣得咬牙,正要說兩句,卻見小孫子用一種懵懂迷糊又天真可愛的表情望著自己,他頓時消音,“看在噸噸麵上,今天不跟你爭長短。”

噸噸終於在筷子和勺子的共同努力下,吃下三塊秋葵,這會兒直直看著他好奇地問:“爺爺,什麼是爭長短啊?”

周文安怕孩子的問題讓梁忠年不高興了,想阻攔下,可見梁忠年一反常態,笑得和藹可親地說:“噸噸,就是爺爺跟奶奶說話,沒有彆的意思。你乖乖吃飯啊,再多喝點湯,乖啊。我們不說了,不說了。”

噸噸抿著小嘴巴用力點點頭,看爺爺對自己笑得親切,不像剛來時那麼凶了,便也對他展顏一笑,表達自己的善意。“爺爺也吃菜呀。”

他靠在桌沿,想要夾菜,可是手臂太短了,伸著筷子夠不到,央求旁邊的大人:“爸爸,我要給爺爺夾菜,你抱一下我。”

周文安仿佛工具人,兒子說什麼他做什麼,眼下抱起兒子,讓他去夠菜。

梁忠年喜上眉梢,拿著碟子來接噸噸夾的菜:“噸噸真乖,謝謝噸噸。”

噸噸“嗯嗯”地笑著,又給奶奶夾菜:“奶奶吃菜菜,這個菜很好吃。”

“乖孫子,真好。”韓蕙真也遞過去碟子,還揉了一把圓嘟嘟的小噸噸,“跟你爸小時候真的太像了,比你爸還乖還懂事呢。”

梁司寒在旁邊喝湯,默然不做聲。

但周文安很清楚,沉默中的梁司寒才是關係平衡的關鍵。

韓蕙真吃著菜,關心道:“噸噸,你是不是要上幼兒園了?”

噸噸悶頭吃東西,驟然一停。

完蛋了,為什麼這幾天大人們都在提到“幼兒園”?他嘟著小嘴巴,委屈地說:“奶奶,噸噸不上幼兒園哦。”

“那怎麼能行呢!”

梁忠年剛開口,前妻和大兒子又都盯著他,他自覺尷尬地壓低聲音,“你們看我乾什麼?我又說錯什麼了?”

韓蕙真道:“你是沒說錯,但你換個語氣會不會好點呢?你跟一個孩子這麼說話合適麼?”她轉而溫柔地問孩子,“噸噸是不是想在家裡玩啊?過一天去奶奶家玩好不好?奶奶家也有大花園。”

梁忠年自討沒趣,心中重重歎氣,想跟孫子搭話又挨不上邊,好不容易發表意見,沒人理會。

慘。

周文安聽著韓蕙真的話,代為回答說:“伯母,噸噸幼兒園是九月二號開學,接下去是上中班。”

噸噸捏著小瓷勺:“對的,噸噸要上中班了。”他低著頭喝鮮美的雞湯,輕輕地發出呼嚕聲,跟小寵物似的。

梁忠年眼見著小孫子的一顰一笑與大兒子當年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望向離異多年的韓蕙真,再看關係僵硬的大兒子,心裡不大好受。

“噸噸,你在哪裡上幼兒園呢?告訴爺爺,爺爺去看看?”

梁司寒斬釘截鐵地拒絕:“不用你過去了。”

他的語調僵硬且冷漠,梁忠年自要訓斥,但看噸噸望過來,立刻沒了脾氣:“我關心一下我孫子怎麼了?環境條件好不好,師資力量怎麼樣,跟什麼人當同學,學生家長都是什麼人,難道你當爸爸的都不管?”

梁司寒冷眼瞧著,輕哂一笑,拿起周文安的碗給他盛湯,沒理會梁忠年。

韓蕙真接了話說:“你那些關心就收起來留著給其他人吧。噸噸有兩個爸爸呢,還要你當爺爺的關心?你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有空管管公司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周文安有點害怕他們這一句懟一句的,讓噸噸聽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偏偏噸噸還在學話的年紀,皺著眉心想半天,發問說:“奶奶,鹹吃蘿卜淡操心是什麼呀?蘿卜好吃嗎?”

韓蕙真“喲”了一聲,自知藏不住話說得太多,她趕緊道:“沒呢,奶奶跟爺爺開玩笑的。噸噸可彆學奶奶說話啊,奶奶以後不說了。來,吃雞蛋羹,奶奶喂你好不好?”

噸噸拿著勺子搖頭,劉海都搖得撇開了:“不用,我自己吃。我好久以前就會自己吃了,爸爸說,這樣會比較聰明。”

周文安幫他理了理小發型,有點不好意思讓長輩聽見他哄孩子的幼稚話。

韓蕙真誇讚說:“對,爸爸說的沒錯,小朋友自己吃飯會比較聰明。”

她今天一來也在觀察周文安,雖然實在是超乎尋常的年輕稚嫩,可行事做派可以看得出是個穩當的人。

等吃過飯,梁忠年叫人送來的青蛙玩偶都送到了,噸噸被吸引了注意力,撲進玩具堆裡挑著玩。

梁忠年笑得合不攏嘴,一直在旁邊守著孫子說話。

周文安跟梁司寒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地看兩眼,見噸噸好像並沒有再害怕這個嚴厲的爺爺,他就放心了一些。

隻是,韓蕙真一直對著他笑,弄得他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主動搭話,怕多說多錯。

韓蕙真其實也不是要跟他說什麼嚴肅話,隻是瞧著很順眼:“小周,我一會兒要回去了,跟你單獨說兩句成嗎?”

周文安猛得提起心臟,剛抬眼想找個法子拒絕,就聽身側的男人說:“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行,不用單獨。”

梁司寒手臂搭在周文安後麵的沙發上,顯而易見地護著他。

韓蕙真在大兒子麵前也落下乘,她不多說,自己挪了個位置,從沙發對麵坐到了周文安這一邊。

這下,反而周文安不自在了:“伯母,您有什麼要交代我的?”

韓蕙真伸伸手,讓助理從包裡拿出一個扁盒子遞到周文安手裡:“我們第一回見,這是見麵禮。等你回頭去我們那裡吃飯,我再給你封一份大禮。”她見周文安要推辭,壓了壓他的手,“收著,應該的。”她微微笑著,“我兒子不是個過日子的人,這個家裡以後你幫忙操持收拾,我放心。我隻想你們都和和美美的。司寒好好的,你好好的,那噸噸也一定就開開心心了。”

三言兩語,韓蕙真的眼睛都紅了。

話雖少,可是說的是她這些年沒處說的心裡話。

梁司寒皺了下眉,周文安則不知該說什麼,訥訥道:“伯母,我知道的,您彆難受。”

“不難受,我高興呢。”韓蕙真仰頭,收了收情緒,又對梁司寒道,“既然要好好過,就早點把喜事辦了,我跟你爸爸雖然吵了幾十年,但是都想坐在一起喝你的喜酒。你千萬不要虧待小周。”

“跟他一樣,彆操心我的事情。”梁司寒地道,“早點回去吧。”

韓蕙真點了點大兒子,對周文安笑了下:“我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說完她起身走向噸噸和梁忠年。

不知為何,興許是小孫子實在是太像大兒子,她竟然有一種走向曾經的丈夫和兒子的錯覺。

時空錯亂,物是人非,韓蕙真忍著那點子心酸,上前同噸噸道彆。

梁忠年看了看時間,的確不早,他抱起孫子哄著說:“噸噸,爺爺跟奶奶都走了,過一天來看你,你想去哪裡玩?爺爺帶你去。噸噸喜歡爺爺吧?”

噸噸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爺爺不要說話太大聲啦,也不要凶凶的,我就喜歡爺爺啦。”

“好,不大聲,以後跟噸噸說話都輕輕的。”梁忠年露出笑容。

噸噸抱著他的肩膀說:“那爺爺跟爸爸說話也要輕輕的,跟奶奶說話也要輕輕的哦。”

梁忠年被個小娃娃這麼一說,老臉微紅:“是嗎?爺爺以後會注意的啊,會注意的。”

噸噸點點小腦袋,朝著兩個爸爸招手:“爸爸爸爸,爺爺奶奶要走了,我們送爺爺奶奶啊。”

他見梁司寒走來,伸手撲進他的懷裡。

一家三口送兩個長輩到門口,揮手道彆目送他們離開。

梁忠年和韓蕙真難得和諧地並肩站著,兩人看著梁司寒抱著噸噸,都感慨萬千。

回去路上,梁忠年坐在勞斯萊斯上還一直扭頭往回看。

他想:自己這一輩子,也不知走錯哪一步,就走到妻離子散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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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墅裡,噸噸在大青蛙懷裡仰頭問:“爸爸,爺爺奶奶什麼時候再來吃飯?我喜歡大家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