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翌日,梁司寒一早出門前往外地,出席代言品牌的一場活動,要到深夜才能回家。他摟著噸噸說了好一會話才依依不舍地離家。

下午時分,梁忠年到家裡來看小孫子,韓蕙真也一並過來。

兩人是在彆墅外碰的麵,梁忠年一見前妻,看她穿一身窈窕及膝窄裙,踩著中跟鞋,皺了皺眉:“你這歲數……”

沒等他把話說完,韓蕙真特意摘下墨鏡,朝他翻個白眼,又把墨鏡戴回去,冷笑說:“你這張嘴什麼時候學會尊重人?彆等到進棺材還是這麼一副德行。”

不等梁忠年說話,她看了看彆墅大門:“你叫我過來跟小周說說好話,怎麼的?現在要把我得罪走,你自己進去說?”

梁忠年伸伸手,難得做了個請的動作:“彆開玩笑,趕緊進去。”

梁忠年在家裡瞎捉摸,總覺得的確是自己把話說嚴重了。

原本是想著親近噸噸,要是這次把關係弄僵,他說不定就見不著寶貝孫子了,因而連夜聯係韓蕙真,請她幫忙說和說和。

二老在樓下客廳坐著,周文安帶著噸噸下樓。

噸噸一直在玩具房裡畫畫,這會兒手裡捏著一幅畫,跑到兩個老人家身邊湊趣:“奶奶,爺爺,我畫得好看嗎?”

畫的是彆墅的花園,周文安給他拍了照片,他照著畫的,五彩繽紛。

梁忠年把孩子抱到腿上,指著花團錦簇的模樣:“好看,給爺爺說說,這是什麼花?”

噸噸乖乖地解釋說:“是繡球花哦,一片片的花球,紫色的,很漂亮的。”

他喜歡圓圓的花球,膨脹而飽滿,惹人喜愛。

周文安跟兩個長輩打個招呼,也不知道如何應酬他們,便去了廚房。

今天梁司寒又得深夜才到家,興許沒有噸噸,他會選擇在外地找個酒店留宿一晚,但現在幾乎每天都要趕回家看看兒子。

周文安想煨著湯,等他回來多少可以填填肚子。

韓蕙真踏進廚房,見周文安乖巧安靜地站在那兒清洗噸噸的圍兜,她頗有些感慨。

雖然是兩個男人過日子,好歹周文安比大兒子要顧家得多。

周文安見她進來也不說話,隻是看著自己,有些緊張:“伯母,怎麼了?您需要什麼?”他擰蓋圍兜放在一旁,無措地在水龍頭底下衝乾淨自己的雙手。

“不用不用。”韓蕙真站在料理台的旁邊,柔聲道,“小周,你彆怕我,我是代老頭子跟你說一聲抱歉的。他之前在你們這兒說了不中聽的話,回去一想呢,說得重了點,肯定讓司寒跟你都不舒服。他多死要麵子一個人?所以讓我來跟你說,他就那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心裡頭疼噸噸還來不及。另外,他送了一台車給你,當做是你出入用。”

周文安低眉順眼地點點頭:“我知道,是伯父著急了。可是車就……”

怎麼還突然送個車?

“彆給他客氣,就收下,不然他回頭還要問我呢,他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韓蕙真笑著說,“有些話我要是跟司寒說,我說一句他要反駁兩句,最後什麼也說不成。小周你是個懂事理的乖孩子。家裡的事情,肯定是你操持得多。你費心了,照顧著噸噸還要兼顧司寒。”

“不會,應該的。”周文安聲氣兒越來越小,他陡然間意識到,其實自己跟梁司寒沒什麼具體關係,除了噸噸,他們本身的牽絆可有可無。

但是在韓蕙真、梁忠年甚至是所有人的麵前,他好像還兼任了梁司寒另一半的角色。

這種現狀與事實相互違背的感覺,讓周文安很難受。

不算是委屈,也不算是憋屈,就是心裡頭有股子酸酸的勁兒,像是硬塞了十個八個檸檬。

韓蕙真不清楚內裡情況,全心全意地把他當做家裡人,她語重心長地說:“小周,你彆看我跟老梁說話什麼難聽的都往外蹦,但我跟一般人不那樣。你現在也年輕,等你跟司寒過上十年八年你就明白,枕邊人能影響自己。我當初跟老梁離婚也是因為我不能跟他再這麼針尖對麥芒地過一輩子。所以我就選擇了離婚,但這麼多年一直都愧對司寒。我當初沒要他,我也沒法要他,老梁把孩子看得比誰都重,我搶也搶不過來的。”

她的這一席話,宛若詠歎調般哀怨婉轉。

往事並非如煙,每一件往事都決定了今時今日的處境,壓在人的心坎裡,重得不可承受,而那許多無法彌合的遺憾就藏在一件一件往事的瑣碎縫隙裡。

周文安沒接話,靜靜地聽著。

他的確也在隱秘地渴望有人能同他多說一些梁司寒的過去。

韓蕙真摩挲著料理台上噸噸的牛奶杯,細細地揉著把手:“司寒從小脾氣就那樣,吃軟不吃硬。老梁在他麵前發脾氣,他脾氣能比老梁更橫。以前父子倆為他學表演拍戲的事情吵過無數次,司寒能幾年不回家。論起來,他也是很像老梁,心麼,比老梁還要硬。”

她柔和的眸光淡淡掠過周文安年輕青澀的麵龐,“小周,我這個大兒子看上去雖然是塊冷冰冰的石頭,可如果你願意焐熱他,那這塊石頭就一定歸你了,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我了解他,他心裡頭還是軟乎的,就是差有個人能懂他。”

周文安頭一回聽一個女性長輩說這麼多話,也不知道如何回應,看著廚房的擺設,感覺自己像是個小媳婦。

“好了,我又說多了。你看我這張嘴……哈哈。”韓蕙真笑起來,“說真的,我要是跟老梁過一輩子,那真是活到老吵到老,雞飛狗跳,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周文安低聲說:“可能就是不合適吧。”

隻是離婚處理得不夠妥當,讓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承擔了太多不該承擔的情緒。

他不用細想,都能感受到梁爸爸年幼時候的無助和彷徨,可能他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哪裡才是他真正的家。

在韓蕙真口中說出來,梁爸爸的確是多年離家,讓老人心寒了,是心硬。

可換個角度,對梁爸爸而言,徹底離開就意味著不用麵對兩個重組家庭,反而是解脫和自由呢?

不過這些話,周文安還不至於要對韓蕙真說。

父母和子女的關係中,處理得妥當,是共存;處理得不夠妥當,就是對立,各有各的難處,一般情況下,也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

韓蕙真從廚房的拱形落地窗望出去,花園花卉環繞,景色怡人。她淡笑說:“是啊,的確不合適。好了,我不打擾你,你忙。我去跟噸噸說說話。對了,你看老梁帶來那本相冊了嗎?噸噸跟司寒小時候是不是像極了?”

周文安微微頷首。

昨天翻閱過,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梁司寒遇到噸噸幾乎就確認了,因為的確是十分相似。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噸噸長得不夠像自己吧,光顧著像梁司寒了。

真是讓人小憂傷。

=

梁忠年和韓蕙真在家裡吃了一頓午飯才離開。

走之前,梁忠年也跟周文安單獨說了兩句。

周文安想著這幾天梁伯父天天跑來,肯定是歡喜噸噸的,而且又托伯母特意來道歉,顯然心底裡希望大家關係融洽。

他雖然有些擔憂他說什麼嚴肅的話題,可也並沒有太過恐懼和他單獨相處。

客廳沙發上,梁忠年看向溫順的年輕男孩兒。

這男孩兒麵嫩,比他最小的兒子還要年輕,他的確是不怎麼懂得相處的,他咳嗽了一聲,借以緩解尷尬。

“小周,你跟司寒的婚事,怎麼打算的?你的父母長輩呢?理應我跟司寒的媽應該去拜訪拜訪。”

周文安避重就輕地恭敬回答:“我父母車禍過世好多年了。”

“……”

梁忠年還以為自己開了個不錯的好頭,結果一開口就問到不該問的地方。

這就更尷尬,他想,大兒子怎麼也不提醒一聲?!

還真不能怪梁司寒,因為他鄭重提醒過梁忠年彆對周文安問東問西。

可當時,梁忠年被梁司寒那脾氣給氣得上頭,哪兒記得這麼瑣碎的提醒?

周文安見梁忠年繃著臉,表情僵硬地四十五度俯視茶幾上的茶杯,難不成被自己一句話給堵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說:“伯父,我家裡有一個舅舅,來往比較少。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大哥,在聯係,還沒見到人。”

這個台階給得很及時,梁忠年順勢而下,緩和了下神情:“原來如此。那你現在跟司寒在一起,就是我們梁家的人,有什麼需要的你跟我說,不要把自己當外人,千萬不要客氣。”

周文安聽梁忠年今天格外的……和藹可親?

還是自己的錯覺?

說了這話後,周文安不知還要說什麼合適,便抿著唇,不做聲。

梁忠年則是在措辭,喝一口茶水,才開口道:“小周,我跟司寒的關係,你能看得出來吧?”

周文安於無聲中默認。

父子關係僵硬甚至不如陌路人來得客氣。

梁忠年拿著杯子:“我對大兒子束手無策,我說什麼他都能反對,天生就跟我不對付。”

他長長地歎息,表達出心中的憤懣與無奈。

周文安為梁司寒解釋:“可能你們各自都有心結吧。”

梁忠年較真地問:“那你說說呢?小周,你說我們是父子,就好比你跟噸噸,就算有心結,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解不開。說實話,我對兒子女兒,自認為已經好到了不能更好的地步了。”

周文安聽了這話,錯愕。

梁忠年說完,也自認為有誇大嫌疑,趕緊咳嗽兩聲:“那個……我的意思是,我能做的已經做了,是吧?你說做父親的,能不為孩子考慮?他不懂事,我得給他考慮,送最好的學校、給他選好的方向,可是他都不聽我的,你說這……”

周文安不敢開口,他覺得自己說什麼都可能引起梁忠年的不快。

梁忠年見他沉默,問道:“小周,司寒有沒有跟你聊過?你也是為人父母的,你就隨便說吧,我不生氣,你說說。”

周文安算是明白了,老爺子可能想和大兒子重修舊好,可大兒子油鹽不進,眼下,他奔著自己來了。

可是他作為一個外人,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周文安循著他的話,柔聲道:“他沒有跟我說過你們的事情。可能您需要多理解他?像您說的給他最好的,可能未必是他最需要的?他有自己的選擇?”

但他又不知全貌,如何評價?隻能點到為止。

梁忠年立刻聲氣兒就大了,反駁問:“那他要是選的路不對呢?你也支持嗎?”

說完,他意識到這脾氣壓不住,擺擺手,“我就是這麼一問,彆怕我啊。你繼續說你的,我聽聽你的意思。”

周文安左右為難,但是又不想說假話搪塞過去,他道:“可能是平時也需要溝通了解吧,如果事實大家都能和和氣氣地商量,也就不會出現關鍵時刻的選擇矛盾的情況?有時候小孩子雖然看著比較小,其實自己已經有主意了,還是得多聽聽小孩子的心裡想法?”

這哪兒是話啊,分明是一支一支的箭,狠狠地插在梁忠年脆弱的心臟上。他急脾氣又上來了,揚聲反問:“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聽他心裡怎麼想的?”

周文安可不敢再開口,抿唇斂目。

梁忠年見他低垂眼簾,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才覺得委屈,非但委屈,還很難過,因為他清楚,周文安的話是有道理的。

可再有道理,也不能這麼一針一針地紮上來,老年人承受不了。

“小周,我得好好緩緩。我啊……等想明白了你剛說的,我再同你聊聊彆的。”

周文安心道,還要聊嗎?

看樣子,再聊非把人聊生氣不可。

老爺子脾氣也挺奇怪的,好像要麵子,不認為自己有問題,可似乎又想緩和與兒子的關係,正在想方設法彌補的意思。

正僵持著,噸噸牽著奶奶從走廊裡飛奔進客廳,手裡捏一束小小的橙紅薔薇花,剛在花園裡摘的。

“爺爺!你看花花好看嗎?”他幾乎是撲在爺爺的膝頭,揚著璀璨的笑容把花遞上。

梁忠年揉著小孫子的腦袋,誇讚道:“好看。”他順勢站起身,拉著噸噸的小手,“爺爺跟奶奶得走了,噸噸送我們嗎?”

“嗯!”噸噸把薔薇花給了爸爸,“爸爸你幫我拿一下哦。”等小手空出來,他立刻牽住奶奶的,笑嘻嘻地說,“噸噸送爺爺奶奶回家哦。”

梁忠年看了眼對麵的韓蕙真,一時間真正是愣怔無言。

韓蕙真也笑了:“噸噸啊,你可真厲害了,能叫你爺爺還聽你的話呢?”

梁忠年難得有些彆扭地說:“這話怎麼說的?走吧走吧。”

不遠處的李阿姨和小黎看著都覺得稀奇。

小黎輕聲嘀咕:“李姐你說老先生這天天來的,真的是喜歡噸噸啊?我看先生對他也沒有好臉色,老先生也怪可憐的。”

李阿姨低聲道:“不會的,老先生主動來,先生肯定不會趕,又有噸噸和周先生在,以後慢慢的關係能緩和起來。盼著他們都好吧,和和樂樂的,我們也輕省。”

小黎認同地點頭。

噸噸牽著爺爺奶奶一起走到門口,身後跟著爸爸。

等奶奶上小汽車後,他就被爸爸抱了起來。

周文安同情緒滿懷的梁忠年道:“伯父,您要是想看噸噸,得空還能過來的。”

梁忠年點了點頭,揉著噸噸的小手,對周文安說:“小周,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也沒彆的意思,就是跟你隨便聊聊。你把噸噸教得很好,你要是我兒子,我說不定能多活兩年。”

“……”

這是什麼誇張說法?

周文安心想,老先生不是還有一個家庭和子女麼?怎麼顯得如此落寞?

梁忠年衝著噸噸笑得和藹可親:“噸噸,爺爺走了,過一天來看你。”

噸噸乖乖地揮手:“爺爺再見哦,爺爺要記得想噸噸。”

等梁忠年坐上汽車離開,噸噸抱著爸爸的脖子小聲問:“爸爸,爺爺和奶奶為什麼不和大青蛙住在一起?”

這問題太難回答了。

周文安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抱著孩子往裡走,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噸噸,爺爺奶奶分開了,後來,爺爺又跟彆的奶奶結婚,而奶奶也有彆的爺爺。這樣你可以明白嗎?”

噸噸不明白,小腦袋都繞暈了,簡單地總結一句:“那我有兩個爺爺和兩個奶奶嗎?”

周文安親親他的小臉頰:“可以這麼說。但是不管爺爺奶奶和誰在一起,怎麼生活,都是很喜歡小噸噸的,知道嗎?”

噸噸還是可以感受到這一點的,他點點頭:“我知道呀,我也喜歡爺爺奶奶。爸爸我還想多吃一個小草莓,爺爺送來的小草莓好好吃哦。”

周文安戳他的臉頰:“你呀你呀!”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噸噸撲在他肩窩瞎蹭:“哎哎呀呀,就多吃一個嘛!剛才我也沒有吃很多。”他一眼看到李阿姨在收拾茶具,便央求著道,“李阿姨,你幫我告訴我爸爸好不好,我剛才很乖,都沒有吃很多小草莓是不是?”

李阿姨點點頭,笑著說:“對,吃了沒幾個。”

周文安想,這可好,現在都學會找人幫忙了?

他拍拍噸噸的小屁股:“那再吃兩個,其他的等晚上吃過晚飯再吃,知道沒?”

噸噸一落地,嘴裡嚷嚷著:“我知道啦!就吃兩個嘛!”

頭也不回地衝進餐廳,劉海飛揚,真是活潑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