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雙方站在原地,一片片厚雲不知何時堆積,被風吹動,將月光遮住。
仿佛心中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醞釀著如何開口。
餘氏不讓人提及李崇音生辰,一方麵為使得他嫡子身份合理化。她當年在外靜養了大半年,也是為讓人遺忘她並未在這一日生產,不想有心人拿此做文章。另外也是她的私心,既然做不到真心關愛,不如這般平平淡淡的相處。
她也清楚看到,這些年李崇音為討她歡心,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也漸漸在改變自己。
隻是當雲棲身份大白的這些日子,其餘人都成了次要。
待想起時,已到了午夜。
也不知是不是輾轉中惹得李昶也被驚醒,發現她的狀態,才道:“放心不下就過去看看,這麼多年你敢肯定自己從未把他當做兒子嗎?”
餘氏:“他這人心思多詭,從小就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才思敏捷以及……手段,非我這等女流之輩能夠理解,每每我試圖親近,卻總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麵,似乎一直在提醒我,他骨子裡的血脈無法更改。”
餘氏說不上來,她心底居然是有點害怕這個長子的。
“是我的錯,將你推至這般進退維穀的境地。”
“這事我也是同意的,賴不到你身上,再說當年……”餘氏一閉眼,似乎就能想起當年的血流成河,餓殍滿城的場景。
兩人雖這麼說,還是決定一同過來為長子慶生,哪怕時辰都要過了。
一路過來,李昶卻想著,雖及不上雙胞胎,但餘氏對李崇音同樣花下精力,不然那以李崇音那般清冷的性子,不至於為得餘氏一絲關愛而想儘辦法。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他還是隻是個少年。
兩人來時沒驚動他人,卻意外看到李映月的出現,因距離遠,也沒聽清具體說了什麼,卻能看到李映月飛蛾撲火般地撲向李崇音,居然對著她喊了多年哥哥的少年,吻了上去。
餘氏之前還多少感覺到一點,可也沒想到李映月會丟棄世家涵養,李昶是萬萬接受不了這等亂了綱常的事的,彆說李映月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就能這般了,隻要他們擔著兄妹名分,就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父親、母親……映月隻是一時糊塗,並非…”李映月臉都快憋得漲紫,她不是不清楚意味著什麼,不然不會苦苦守著秘密,自己再痛苦也不與任何人提。
餘氏抖著唇,李昶安撫著氣得發顫的餘氏,他從未在家中擺出官場上的模樣,這是第一次對李映月如此冷漠:“我隻問你,在你身份沒明朗前,是否就對你大哥有了非分之想?”
那之前,雲棲沒來李家,他們還是真正的兄妹!
若這件事成立,李昶都難以想象李映月之前到底藏著什麼可怕心思了。
李映月知道此事應該全盤否定,李家不會允許這樣的醜聞,但她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那都是她長久渴望做的,否認了就好
像否認了以前的自己一樣,隻是淒楚道:“之前……我沒打算把這心意說出來的。”
若他一直這般對誰都不放心上就罷了,但為何就是對雲棲那麼不同。
她承認,她方才是入瘋也入魔了。
雲棲把母親、父親、弟弟都搶走不算,連唯一的哥哥也要搶,她還剩什麼……她不想一無所有啊,她有什麼錯!?
她像是在乞求他們的原諒,緩緩拜下了身子,額頭靠在冰冷的地麵上,像是沒力氣爭取,再沒有那些激烈話語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餘氏捂著因氣急而加速跳動的心臟,忍著窒息的感受,待稍稍好受一點才道:“映月,明日你就收拾收拾,去莊子上吧。”
……
這話,仿佛最後的宣判。
李映月這之前的所有抗爭與不甘,都隨著這句話落定。
她的眼眶裡已經流不出淚了,她那麼努力的想要讓彆人看到她,她可以天不亮就起來練習詩書,可以為了不擅長的女紅紮得滿手是傷,可以為了學好琴到莊子上一練就是一個月……
卻依舊沒有人願意承認她。
她像是失去了力氣,慢慢滑到在地上。
她是怎麼,落到這個境地的?
當夜,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餘氏與李昶連夜來到邰平閣,知道李老夫人已經睡下也沒有打擾,直到李老夫人卯時起來,看到跪在大堂不願起來的夫妻倆。
也不知道雙方說了什麼,原本應該一直留在邰平閣陪老夫人禮佛的李映月,被要求收拾東西,暫時離開李家。
原本伺候李映月的大批丫鬟也意識到,她們的好日子到頭了,這天說變就變了,這次她們四小姐可能真的要離開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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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東西往邀月小築送,哦,現在應該改叫襛盛庭了。
它恢複了原本的名字,連上方的牌匾都改換門庭了,李映月這次離開沒有喊叫,也沒有失態,她隻是要求再看一眼自己原本住的地方。
於是,眼睜睜看著那牌心的牌匾被替換上去。
邀月小築這四個字,將徹底成為過去。
這是她來京城那一日時,千算萬算想不到的。
她發現這塊襛盛庭的牌子不是原本已經老舊失修的那塊,而是雲棲親自寫的,待冷靜下來看的時候,她漸漸發現,雲棲的字與她偶然間瞥見的,兄長的一副行書有些像。
這兩人,也是有
緣,隻是沒有結果的。
李映月到的時候,雲棲正被華年幾人拉著過來看新完工的襛盛庭,抵不住她們的熱情欣喜,雲棲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與她們看著一箱箱新的家具擺件抬入裡麵。
雲棲是第一個看到李映月的人,李映月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時候,多了一份鎮定,姿態更像雲棲第一次見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小姐時的模樣,有些驕傲,有些輕慢,似乎這才是她該有的模樣。
她雖然瘦了許多,精神也萎靡,
可再也沒有塗脂抹粉,一張乾乾淨淨透著天生偏黃膚色的臉露了出來,除了有些許逗逗外,看著並不算很醜。
她看自己的目光,有恨,有怨,有嫉,還有許多雲棲看不懂的情緒在裡麵。
“雲棲,隻要我一日是四小姐,我就還會回來。”
“我知道。”前世不論多麼困苦,李映月都沒放棄過,這韌性就是雲棲都佩服。
“等著吧,誰都有風光的時候。”所以彆為一時風光高興的太早。
雲棲似乎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笑笑沒回。
“你是得不到他的。”李映月說了一句誰都聽不懂的話。
雲棲眼皮微微一顫,隨即又釋然一笑。
這話,唯有她們兩人懂。
李映月不知為何,有些快意。
她知道兄長這人,說了那般話,就是真的與雲棲不會有旁的了。
說罷,李映月就要離開這個令她絕望的地方。
雲棲卻突然說了一句:“你忘了曹媽媽嗎?”
“你知道她在哪裡!?”李映月找了所有能問的人,卻沒人告訴她。
“紅纓院。”
曹媽媽在這裡受了一輪輪拷問,已經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
她知道若不是自己當年疏忽,又讓自己的親戚蒙蔽,就沒有真假小姐被調換的事。
她是個不懂變通的人,從小受著上一代家生子的教導,為了上位也曾作過不少手腳,但對主家是衷心的,她以前衷心的對象是餘氏,後來看到小姐一天天長大,也就漸漸把小姐當做自己的孩子。
她對李映月已經付出了太多的關愛,收不回去了。
可對真正的小姐雲棲,她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甚至差點,就讓雲棲被燙死……
在全部拷問完畢,湯媽媽也沒再對她用刑罰,隻拘著待發落。
餘氏打算等雲家人都到了京城後一同處理,對於曹媽媽的去留,餘氏也問過雲棲的意見。
雲棲:“留。”
所以雲棲提醒了李映月。
曹媽媽為人尖酸,對比自己不如的婢女多有瞧不起與狠毒手段,與良善也是半點邊不搭。但從小的不背叛主家的概念已深入內心,她受不住這段時間的一切以及餘氏對她的徹底失望,她覺得日子再沒什麼盼頭了。
她拿出了刑具房裡本就有的白綾,端詳了好幾日才下了決心。
白綾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它本身是一種綢緞,在古
代意味著對來世的祈福。
將白綾套到房頂上,朝著餘氏所在的懋南院磕了好幾個頭,就慢慢走向凳子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