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櫻攤了攤手回著。
七大家子把自家小輩送過來打工,自然不可能是單純的幫忙,也沒這麼深厚的情誼。
現在洛家樓是擺明了缺人,缺廚師的好手。從外邊找人,多的是半路出家的,實在沒有這七大樓廚藝世家從小學廚知根知底的好。根基紮實,有底子在,也有一技之長,各有千秋。
洛櫻收下了這人,就是欠下了人情。
而人情債,是最難還的。
把自家小輩送到你家後廚當廚師,洛家樓幾大招牌菜的要點,亦或是其他菜係的精髓要義,你是教還是不教?
若是不教,隻洛櫻她一個人知道,那是敝帚自珍。若是教了,把自家壓箱底的秘技給了彆人,也不怕超了過去?
七大樓這是明晃晃的陽謀,但隻要送來的人手藝過得去,解了洛櫻的燃眉之急,她願意收,也願意教!
見她如此篤定,安爺爺不再說話。
隻是心裡難免訝然一聲,當年那不及腰高的小丫頭片子,如今也顯出了當家人的氣派,好氣魄。
臨近中午,洛櫻從冰箱裡取出了香糟酒,做這道香糟的茭白,重點之一就在這上,香糟酒是要提前準備好的,而冰箱裡這早就做好的香糟酒,明顯是安爺爺昨天就備好了的。
她鼻尖一嗅,這酒應當是加的上等陳年花雕,古越龍山,估摸著是老爺子十幾年沒開過的珍藏,酒香逼人。
茭白應刀聲一拍,碎成了不規則的散塊。
香糟酒混著高湯開鍋,下茭白塊開煮,燒開後略小火煨上一會兒,再勾芡等鍋開,等這二次開鍋,茭白便可以直接出鍋。
雞肉以刀背斬碎捶打,剔筋再切細,再加了蛋清胡椒混著安爺爺的陳年古越龍山便成了上好的雞茸。
三成油溫直接下雞茸,洛櫻手中的雞茸碗順著鍋邊傾倒而出成了大片的雞片,鍋鏟一鏟,幾經之後雪白的雞片已經浮了上來,不帶半分的焦黃。
雞片且大且薄,卻沒有半分當初渣滓雜碎,起鍋加了嫩豆苗,綠白相間,煞是好看。
芙蓉雞片出鍋,一旁蒸了一上午的荷香酥魚也到了時候。洛櫻又洗了小白菜水蘿卜,打了倆雞蛋炸了雞蛋醬,煮好的米飯又燜一會兒,這頓午飯算是好了。
芙蓉雞片是一片的雪白,除了妝點的嫩豆苗,雞片又大又薄,恰似芙蓉,看著便是清淡好菜。
安爺爺直接伸一筷子,雞片平滑的緊,不見半分的渣,甫一入口,帶著些許雞油的香氣,滑嫩的雞片瞬間融於口中,雞茸打成的雞片極為細膩,沒有半點的顆粒,又細又嫩,鹹香清淡,十分的適口。
這芙蓉雞片明明是純葷,但吃起來確實比素菜還要清爽,沒有半分油膩。無論是斬雞茸的刀工,還是下雞片的火候,都挑不出一點毛病,可以說是做到了極致。
咽下了這口雞片,安爺爺的筷子轉向荷香酥魚。
這道荷香酥魚細算來洛櫻做的是簡化版,從前在宮裡,光是酥的工序就要等上六個時辰,也就是十二個小時。
荷香酥魚是正經的魯菜,做法倒是分個三五種,從前可以湯煮香料,而今以熱油先滾,直接激發香味倒是省掉了不少的時間。或是用香料煮湯,也有用豬骨雞骨做湯的,做法不拘,洛櫻今日是選了最為省事的一種。
魚盤裡荷葉做底,鯉魚老老實實地趴在其上,蔥絲與紅椒絲點綴著。淡水鯉魚來做這道菜,俗稱的河魚,河泥之中翻滾,最厭人的就是土腥味道。
安爺爺夾了一筷子入口,魚骨酥,魚肉爛。
這尖銳的魚骨都蒸的軟爛,入口即化,魚肉綿軟,吃起來更是五味俱全,酸,鹹,香,甜,鮮!
非但沒有半分鯉魚的土腥氣,還添了一味荷葉的清香。
五味俱全,再添一香。
這道菜看的是處理食材的手藝,以及那蒸魚炒料調湯的調味功底。
這道菜吃在嘴裡,更是半點毛病都沒有!
安爺爺筷子一轉,夾了塊小水蘿卜蘸雞蛋醬清清口,夏日的小水蘿卜連帶著蘿卜纓子,最是水靈,吃起來沒有多少辣味,蘿卜的甘甜更多一些。
最後一筷子是糟煨茭白,茭白在北方不算常見,吃的人也不算多。更彆說這糟煨的手藝,更是多見於江南閩中一道。
這糟煨的茭白半湯半菜,碎塊的茭白是一片的玉白之色。
一口吃下去,茭白吃起來脆嫩,十分的嫩生,而其本身的清香不減,又帶著陣陣的糟香,鮮之極,美之極。
若說前幾道菜考校的是刀工,是調味,是食材的處理,是掌握的火候。
那麼這道菜,就是更上一層樓,對於食材本味的發揮。
糟香濃鬱,但茭白清香不減,繞之縈之,堪稱無上逸品也。
一塊茭白下了肚,安爺爺緩緩開口。
“七大樓的小朋友們什麼時候過來?”
“明兒個一早就到。”洛櫻回著。
“那成,我正好看看這群老家夥都怎麼教小輩的。”
他腰背脊直,眼中精芒閃爍,似重回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