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2 / 2)

有些D級是自己作出來的,比如差一點就掉檔的餘牧。也有些D級是因為天賦的確有限,勉強在“溫室”的考試中合格、擦著邊通過沒被刷掉,可也被卡在社會邊緣,隻能靠提供最基礎的勞作換取資源。

高益民的父母都是這一類。他們的收入很微薄,全靠高益民在俱樂部訓練的補助,才能支撐起高等級培育艙的消耗。

“不過,宿主,這家人其實很幸福。”

係統補充:“高益民的父母工作很努力,對他也很好,經常會帶著妹妹來看他訓練,一家人攢錢吃冰淇淋。”

穆瑜的手杖橫放在身旁,他在觸地端纏好防滑膠布,在冰上試了試。

康複卡的療效差不多已經消失,這種修複卡片有十二小時的緩衝期,今天就算再用,也不會再有什麼效果。

穆瑜折好手杖,抱起趴在自己膝蓋上的小雪團,揉了揉腦袋:“他的比賽成績怎麼樣?”

“沒比過賽……”係統翻了半天,從現有世界線一直翻到原世界線,“他是燕溪的陪練。”

燕溪受天賦所阻,隨著年紀增長再練不出成績,也不準高益民再練他做不出的那些高難度跳躍。

高益民每天花四、五個小時,陪同燕溪做毫無意義的訓練。然後再請燕父做另外一份訓練計劃,私下裡再花上四、五個小時,加練跳躍和技術。

練到十五歲,高益民廢了。

他的訓練量太大,幾乎不間斷地處在高度疲勞和傷損狀態,這種傷損刻在意識層麵,已經無法抹去。

十五歲那年,高益民的普通培育艙到期。他參加現實世界的花滑比賽,吃了七片止痛片上場,然後在第一次嘗試阿克塞爾跳時重重摔倒,摔斷了一隻腳。

係統翻到這裡,忽然隱約覺察出一絲熟悉:“……宿主,餘牧的最後一份劇本!”那些被毀掉的、練廢了的少年花滑隊員!

穆瑜也在翻:“高益民是第一個。”

餘牧編寫的那些劇本,邏輯向來很明確:燕家發生一件意外,需要遮掩,於是設法栽贓到燕隼的頭上。

這些“意外”多半來自燕溪。畢竟即使是燕母這種育兒方向的暢銷書作者,也無法改變一個天生的反社會傾向人格。而燕家為了保住社會地位所做的遮掩,又成了無形當中的進一步縱容。

所有的劇本中,最後的那一份,徹底毀掉了燕隼的人生、也在無形中悄然將燕隼推向了死亡的結局。

——在燕隼十四歲那年,曝出了是他惡意篡改燕父的訓練計劃,毀掉了不知多少在燕父手下訓練的隊員。

來自這些受害者的怒火和失去理智的報複,成為了壓在燕隼命運上,最後的那一根稻草。

燕家人的私心,高益民是第一個受害者。

詳細的世界線在穆瑜那裡,係統揪著小雪團的頭發,探過來跟著看:“宿主,高益民參與了最後那場報複嗎?”

“沒有。”穆瑜合上劇本,“他跟著父母去打工了。”

高家人老實本分,幾代人的評級都是C或D級,沒出過更高的。

高益民從七歲練花滑,練到十五歲,隻會滑冰。他性格沉悶內向,沒有執教才能,瘸著一隻腳也再上不了冰。

評級掉到D級以後,他的人生開始重複父母的日複一日,和父母一起節衣縮食供妹妹長大,然後就一直那樣平平凡凡過下去。

在冰上旋轉飛舞、看著迸濺的冰花在燈光下綻放的日子,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

穆瑜把燕隼放在地上,領著小雪團的手,和他一起上冰。

他們這一組不需要引導教學,連那個五歲的小豆丁都滑得很好。發現這一點後,高益民就避開人群,找地方繼續悶頭練跳躍。

這是在拍綜藝,燕溪不會明目張膽找麻煩,高益民今天的訓練項目還沒做完,沒有時間拿來浪費。

穆瑜觀察了幾分鐘高益民的動作。

燕隼觀察了幾分鐘的穆瑜。

係統觀察了幾分鐘的燕隼。

“宿主,宿主。”係統有了新發現,“燕隼根本就不介意你的注意力轉移。”

……不如說,除了玩得特彆高興,高興到連緊張都忘了的時候,小反派似乎更喜歡穆瑜在想彆的事、看彆的地方。

這個時候,燕隼就會顯得很放鬆,跟在穆瑜身邊,自己蹦蹦跳跳玩自己的,一有機會就不吭聲地仰頭盯著穆瑜一直看。

反而是每次穆瑜蹲下來,平視燕隼的眼睛,小反派都會瞬間變成不會動的不會喘氣的小雪人。

“噓。”穆瑜說,“我的注意力沒有轉移。”

係統抱著燕隼的白色毛線帽:“?”

穆瑜不動聲色,摘掉揪著毛線打秋千的係統,及時伸手,穩穩撈住了差一點因為偏沉摔倒的小雪團。

在片場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離開片場,又要提防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鏡頭窺伺。穆瑜長在這種環境裡,一心幾用隻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照顧燕隼的間隙,觀察一下這些少年花滑隊員的技術動作特點,了解燕父的執教方式,對他來說還不算是多難的事。

況且……小家夥在以為他沒有看過來的時候,的確會自在很多。

穆瑜也是第一次給這麼小的雪團子當老師,在意識海裡,和係統友好討論:“應不應該做一個表格?”

係統:“什麼表格?”

“注意力和不會動的正相關性。”穆瑜說,“以後在家裡,互動會比較自然。”

係統第一次聽穆瑜這樣隨口說起“在家裡”,愣了幾秒沒反應過來,穆瑜已經執行力極強地說做就做,為表格收集起了數據。

大部分家庭都在冰場上進行練習和適應、掌握基本技巧的時候,係統從錯愕到沉默再到麻木,旁觀了它的宿主對當前世界反派的第一次詳細考察。

主要流程,就是在燕隼自己跟自己玩得最開心的時候,忽然蹲下來,幼稚到不行地盯著小朋友看。

小反派以為穆瑜沒有注意他,悄悄往穆瑜的口袋裡塞最圓的榛子仁,迎上穆瑜的注視,瞬間凝固:“……”

小反派以為穆瑜沒有注意他,偷偷抱著穆瑜的腿,給他暖膝蓋。迎上穆瑜的注視,瞬間變成好大一個暖寶寶:“……”

小反派以為穆瑜沒有注意他,想去燕家偷一顆糖回來給穆瑜報仇,被係統及時揪住帽子扯回來,迎上穆瑜的注視:“……”

小反派以為穆瑜沒有注意他,繞著穆瑜,撲棱著胳膊蹦蹦跳跳轉圈圈,迎上穆瑜的注視,瞬間不會動,張著胳膊麻木地飛出去:“……”

穆瑜及時接住了放風箏的小雪團,單手撐了下冰麵。

他右腿不能著力,卻摔得很有技巧,卸力從容,差不多是坐在了冰上,把小家夥全頭全尾圈在臂間。

燕隼嚇壞了,連害羞發燙也顧不上,手忙腳亂抱著穆瑜“啊、啊”個不停,迎上那雙眼睛裡的笑,才熱騰騰愣在穆瑜的懷裡。

係統也是第一次見穆瑜笑得這麼厲害。在這之前,它一直以為情緒探測儀選擇性地壞了,宿主的情緒波動就從沒超過百分之十。

穆瑜抱著小雪團,一隻手按在太陽穴上,笑得停不住,不得不深深吸氣。

他低下頭,慢慢地教燕隼念:“老、師。”

這個詞的發音比“謝謝”、“厲害”要難多了,燕隼學了幾次都學不會,急得不停冒汗,小臉漲得通紅。

“沒關係,不急。”穆瑜說,“還有很長時間,我們來糾正錯誤的事。”

穆瑜笑著揉燕隼的頭發:“我們來好好地長大。”

三番五次的脫敏練習下,小雪團似乎有了些進步,被穆瑜看著的時候,已經可以記得呼吸了。

係統看著小反派冒著熱氣往穆瑜懷裡鑽,有點高興,正要一起鑽進去,忽然看見穆瑜單手扶著的膝蓋。

它飄在半空,看向不遠處埋頭練跳躍的少年花滑隊員,忽然想起一件事。

足以刻在意識層麵的傷病,隻有在成長期,不間斷地、無法擺脫地反複經曆,困在那種境況裡,才會留下痕跡。

穆瑜的舊傷,原來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