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養炸毛超凶小童星(2 / 2)

但凡稍微還有點理智,也不可能把這個“微笑點頭”理解成“評委很滿意他們在其他選手進行展示的時候,在底下私自嘰嘰喳喳聊天”。

幾個練習生齊刷刷閉嘴,把注意力拉回那個臨時搭建的、簡易到甚至有點簡陋的初舞台。

待到看清時,練習生們卻都有些錯愕地愣住。

已經跳了近一分鐘,那個11號聞楓燃,還是沒漏哪怕半個拍子。

誠然,這是簡化版的《theseventhday》,刪去了所有高難度複雜動作,並潤色了一些銜接。

誠然,11號的舞台表現力實在隻能算是一般,那些動作除了卡點無誤、標準到位以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不帥不瀟灑不炫酷,有形無神並無張力。

……但這些都是可以練的啊。

高難度的動作是可以練的,舞台表現力是要後天練的,沒人能上來就把一支舞跳出神韻,沒人天生就瀟灑炫酷。

圈子裡都說紅氣養人,為什麼誰都想上台,因為巨星是要靠舞台下如山的歡呼音浪來養的,要一絲一絲地剝去青澀剔淨稚拙。

節奏型再度一變,聞楓燃完成了一個地板動作,單手撐著地麵蜷身再爆發躍起,藏在t恤裡的護身符因為這個動作被扯出來。

編舞明顯重新做了調整,燈光有簡易變化,莫測的光打在少年透著狠勁的冷厲眉弓上。

原版的節奏鼓點激烈得不容喘息,前一分鐘的曲調足夠燃卻也極度壓抑,仿佛有某種龐大無匹的力量不斷下壓,再下壓。

到現在為止,那個一腦袋紅毛的野小子依舊死死咬住每個拍子,每個動作都結結實實半分不差地搶在點上,每個動作都不留餘力。

練習生們足足愣了十幾秒,才低聲互相問:“……你能嗎?”

“我不能。”有人搖頭,“不敢。”

不敢,這麼跳會累死人的。

是真的會累死——整支舞最高強度的部分是後麵那三十秒,鼓點激烈如雨瘋狂發泄憤怒,烈火熊熊燃燒嘶吼吞沒世界。

因為知道有最後這三十秒,所有人在跳前麵那些動作的時候,都會潛意識保存體力。

哪怕再被舞團指導劈頭蓋臉地罵,再逼著他們不去想那三十秒也沒用。

這是人保存於基因裡的本能,最初是用來求生。

人的大腦進化得其實很慢,比如無法拋棄上億年積攢的求生本能,“本能”無法理解很多事,“本能”隻想活下去。

所以,當明知最後三十秒會有一輛卡車以三百邁時速殺過來撞你胸口的時候,本能實在很難允許身體在聽見卡車按喇叭之前,就不留後路地耗儘力氣。

mystery男團克服本能的辦法是訓練,他們封閉訓練了半年,每天跳十次這支舞,終於把動作的記憶刻進肌肉裡。

沒人知道聞楓燃的辦法是什麼。

憤怒的鼓點在不斷蓄勢,旋律一層比一層激烈,山呼海嘯暴雨傾盆,巨浪滅頂一樣壓下來。

簡陋的燈光把少年打出剪影,落在牆上的剪影鋒利堅硬骨質如刀,胸口劇烈起伏,紅繩拴著的狼牙被拋起來又落下。

紅繩上不隻有狼牙,還有一枚平安符。

最後三十秒,紅頭發的野小子大口大口喘氣,燈光白亮得淹沒世界,架子鼓牽引著電音震天動地,背景音樂裡混進憤怒的人聲嘶吼。

——做一場夢。

做一場有救的夢,做一場有未來的夢。

做一場野孩子沒變成徹頭徹尾的野孩子、飛機沒有墜落在紅楓林、許願電台收到了糖紙的夢。

倘若創世要六個日夜、第七天要休息,那麼就休息。跋涉總有儘處,疲憊理當安眠。

隻是請彆走。

請彆在第七天走,請再留一下,還有力氣,還跳得動。

可以拚命再快點長大,這裡有光,有空氣和海洋,有生靈和星辰。

請再留一下,請彆在第七天就走。

……

聞楓燃幾乎是摔跪在地上,分毫不差地完成了最後一個動作。

他在最後一個仰躺的動作裡垂死般大口喘氣,身體好像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精疲力竭的狀態仿佛空落又無比痛快,像是跟世界斷線再重連。

導播匆忙要上去扶他,想查看聞楓燃的狀態,卻被離開評委席的童熒攔住:“彆動。”

導播有點遲疑:“可11號選手……”

“我說彆動。”執教了不知道多少個舞團的教練皺緊眉,語氣沉下來,“他現在不能被打擾,你們彆煩他!”

這支舞的秘訣在突破極限,長跑會有一次突破極限,跑者在極端疲憊體力耗空後,會反而忽然覺得輕鬆。

這種恍惚輕鬆的狀態,可以明確加深舞者對自身和舞蹈雙重的理解,隻會在壓榨到極點之後出現。

很珍貴,錯過一次少一次。

童熒攔著這群不懂行的,不準他們去打擾聞楓燃,心裡盤算著回頭怎麼借著幫選手編舞的機會,跟偶像蹭句話說。

……蹭句話說就行了。

童熒就隻想和偶像再說句話。

他也知道偶像根本不會認出他,童熒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喜歡的不是穆瑜的電影跟電視劇。

當然也絕對絕對不是不喜歡——後來童熒全去補了,他每一部都補了,每一部都愛看,都特彆好看,就是有點看不懂。

在父親是編舞、母親是頂尖男團經紀人的家庭長大,童熒沒什麼時間發展“看電影”這種愛好。

他是標準的最優秀的“彆人家孩子”,從小就確定了未來的路:練舞,練舞,然後進最好的團裡當主舞,一路跳下去,直到那個最高最亮的舞台。

這條理所當然的路斷掉是在童熒十七歲那年。因為長期超負荷的訓練,他的脛骨出現了應力性骨折,在住院檢查時醫生提醒,腰椎也有滑脫,再練下去可能會癱瘓。

他父母想讓他繼續練,認為隻是醫生誇大其詞,又或者是童熒自己嫌累想要偷懶,所以聯合醫生一起說謊。

十七歲的孩子,帶著可能一輩子殘疾的傷,被父母毫不信任的質疑……是真什麼事都能乾的出來。

童熒現在回頭看自己是太瘋了。

他想拿自己的身體跟未來懲罰那兩個人。

他想就這麼不反抗地把自己練廢,坐在輪椅上,看那兩個人會不會後悔。

這個決定是在某個深夜做出的,童熒穿著病號服坐在病床上,第二天就要跟著他爸出院回家,因為馬上就要有一場很重要的比賽。

他照例打那個深夜熱線——這是童熒唯一能聊得來的朋友,十五歲的時候童熒在網上搜什麼東西能把腳筋割斷,網頁彈出來一個電話號,他一好奇就打了,對麵是個聲音超級無敵巨好聽的人。

童熒跟那個不知道是乾什麼的青少年陪聊熱線聊了十五分鐘,完全忘了腳筋的事,還和接線員成了朋友。

但因為怕占線了影響彆人,也隻是在要做什麼重大決定的時候,童熒才會打這個電話。

他明天要去比賽了,他要在舞台上把自己跳廢掉,他甚至有點想在廢了以後就那麼把自己從舞台上扔下去——聽說那是個兩米高的升降舞台,反正廢了以後也再跳不了舞,坐輪椅還是一輩子躺在床上沒有區彆。

真做了決定,童熒反倒說不出來了,隻是在電話裡跟對方聊了幾句就匆匆準備掛斷,卻被電話裡的那個聲音叫住:“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個聲音是真的溫和……特彆特彆溫和。童熒後來跟他們對暗號,不知道怎麼形容,想儘辦法比劃——你去寺廟的時候,聽過敲木魚的聲音嗎?

青煙繚繞山泉流淌,風和鳥叫裡,一下接一下地敲擊聲。

溫潤平穩,你也說不清他有什麼魔法,但你和他聊上兩句,聽見他問你“發生什麼事了嗎”,就想哭。

童熒是覺得自己特堅強特孤傲,特敢作敢當孤注一擲,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哪想哭的。

他嘴硬回答“沒事,彆耽誤你時間”,心裡幾乎是喊著求對麵,再問一句吧再問一句,你再問我就說。

然後對麵那個聲音就像真聽見了他求的:“這會兒沒有電話進來。”

“我們升級了設備,如果有新的電話,會轉接到另一條電話線。”那個聲音和他好脾氣地商量,“今晚很閒,陪我說說話嗎?”

童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應的,他那幾分鐘裡腦子完全空白,嘴有自己的想法,問什麼都往外說,幾乎一口氣說了他的全部計劃。

……等回過神的時候,對麵在問他介意嗎。

什麼介意嗎?

哦,對,對麵說不讚同他這麼做。

不是“不建議”,是很明確的“不讚同”。

因為行走不便會帶來很多麻煩,遠比想象的多,有時在輪椅上坐久了,腰疼得厲害,直也直不起來。

童熒聽他詳細講解那些不便,忍不住就脫口問:“你是不是坐輪椅?”

對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頓了片刻,又征詢他的意見:“如果我插手的話,你會介意嗎?”

童熒根本想不出他能怎麼插手:“不是我介不介意的事……”

“我根本不想比賽你知道嗎?我不想比賽,我怕我真的跳廢掉,我會死的,不能跳舞我會死的。”

“我害怕,我恨我爸媽,我想看他們後悔,可我更害怕我以後連這行都乾不了了。”

“你覺得我特彆衝動是不是?覺得我拿自己身體賭氣,特彆不懂事是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小屁孩,根本不配跟你這種大人聊天,你和所有大人都一樣,對,我幼稚我賭氣,我不懂事。”

“是我想比賽嗎?我那天就算癱了,我爸都能給我支兩根棍讓我爬著上舞台你知不知道……”

童熒在電話裡自顧自的發瘋,對麵的沉默讓他覺得電話多半是被掛斷了,掛斷更好,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毫無道理的發泄——他在把對父母的憎惡恐懼全發泄到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身上。

那個陌生人明明無辜、明明萍水相逢,陪一個小屁孩聊了這麼久,然後被小屁孩莫名其妙罵成罪大惡極。

童熒幾乎是崩潰地歇斯底裡吼了一通,才喘著粗氣停下,準備扔了手機回去睡他媽的覺。

然後電話裡的那片沉默就這麼突兀出了聲:“童熒?”

那一瞬間,未來震懾無數舞團的魔鬼教練是真的覺得自己見了鬼。

鬼就在手機裡,鬼的聲音特彆好聽,鬼還知道他叫童熒。

童熒一揚手就把手機扔到了床底,半天才回過神,哆哆嗦嗦地爬進床底去撿:“你……你怎麼知道,我叫童熒?”

電話那頭沒立刻回答,隔了幾秒,忽然笑了一聲:“因為我是神燈。”

童熒:“……”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句話,童熒竟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覺得對麵的人年紀也不是很大。

至少不是像他本來想的那種……隻有聲音顯得年輕,其實是個極有閱曆的得道高僧,住在山頂上的寺廟裡,白眉毛白胡子腦門上六個點。

這個推測很合理,老和尚的話就得住在廟裡,廟裡肯定沒有阿拉燈神丁,呸,阿拉丁神燈。

“就當你許願了,童先生。”那個自稱神燈的、並不是老和尚的好聽聲音,溫聲對他說,“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擅作主張。”

那個聲音對他說:“能無拘無束跑起來的感覺很好,失去以後會很懷念。”

童熒愣了半天,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你是不是坐過輪椅?”

“對不起啊……”童熒後悔死了,小聲問他,“你腰還疼嗎?”

對麵沒回答,或者是回答了他沒聽見。

童熒的手機沒電了。

……第二天的那場比賽,童熒沒被他父親支著兩根棍推上場。

童熒出院回家——他不怎麼當那地方是家了,總歸是回那個養大他的地方。

他聽見那兩個人在說話,氣急敗壞地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一個聲譽很好、從沒以勢壓人過的影帝施壓,對方是那個舞蹈比賽請去的特邀評委,不準他們送童熒去比賽。

童熒樂瘋了,要不是怕加重舊傷他能一蹦三尺高。

他迫不及待地衝回自己那個出租屋,一邊泡麵一邊打開比賽錄像,準備弄清這位積德行善的大好人影帝姓甚名誰,他要去廟裡給對方供個長生牌位。

然後他塑料叉子還沒掰開,就聽見了個熟悉到昨晚甚至還在聽的聲音。

塑料叉子掉進了開水裡。

——《論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青少年陪聊熱線影帝掉馬史》

昨晚一群人在微信群裡吵了半宿,童熒敲鍵盤敲得一隻手犯了腱鞘炎,才終於搶到當評委的機會。

這還是仗著他有指導舞團的執教經驗,對偶像養的小狼崽最有用,但要想當評委也得寫保證書。

不能罵人不能發火,不能給偶像家的小狼崽特殊關照,不能給他們的偶像丟人。

童熒蹲在聞楓燃身邊,學著記憶裡的樣子,溫聲慢語地引導聞楓燃調整呼吸、活動身體,給他講剛才那些動作哪裡容易受傷,哪裡需要注意。

“表現得非常好,你這個進步是真的特彆快了。”

童熒實話實說:“我當初剛接觸這支舞的時候,也沒你跳得這麼好。”

他是答應了不特殊關照聞楓燃——可聞楓燃跳得是真不錯,才練這麼點時間,卡點卡的都對動作完全標準,不劃水不漏拍子不偷動作,體力也跟得上。

舞台表現力、動作的張力和效果都能練,這些都是以後的事。

聞楓燃的長相和身體條件都非常優秀,加上這個下得了苦工夫的狠勁,假以時日稍加雕琢,恐怕真能殺穿娛樂圈。

帶團無數的童教練是真的惜才了,看聞楓燃的態度也從“偶像家的小狼崽”變成了“臥槽好大一顆好苗子快搶走”:“你願不願意後期來我戰隊?”

聞楓燃緩過來了那一陣極度脫力的眩暈,撐了下地麵,喘著氣大汗淋漓的爬起來:“能變強嗎?”

“能。”童熒毫不猶豫點頭,“我有神燈。”

聞楓燃:“……”

童熒:“……”

“不,不是。”童熒尷尬清嗓子,嘚瑟啥啊神燈現在讓小狼崽叼著呢,“我是說,我有十年的舞團主舞經驗,還做過這些舞團的教練。”

童熒暗喜自己準備周全,頂著另外三個人的死亡注視,把早做好的小抄給他看:“牛逼吧?”

聞楓燃跟著練了這麼多天,已經能背下來當紅舞團的名字,瞪圓了眼睛:“真——真的?”

“當然。”童熒轟走幾個要上來扶聞楓燃的場務,親自把人拉起來,帶他放鬆肌肉韌帶,“慢慢走幾圈,這些位置都要活動到,彆嫌累。”

叫無數舞團聞風喪膽的魔鬼童教練,特彆耐心、特彆溫和,特彆有成熟穩重的氣質:“彆太著急。”

“太著急了會受傷,傷了你經紀人肯定要擔心對吧。”

童熒領著他繞場半周,燕國地圖終於快到頭:“你經紀人的身體好像不太好……”

聞楓燃用力咬了下腮幫子,眉峰緊蹙起來,沒說話。

童熒深吸口氣,用力壓了壓心跳,扯著聞楓燃加快了點腳步,甩開要上來打擾他們的節目組人員。

他這次來帶了台理療儀,價格挺高效果挺好,特彆特彆想作為禮物隨機送給一位來錄節目的經紀人,最好姓莊,用手杖,帶的藝人有一腦袋小紅毛。

節目組人員沒完沒了,走這麼快都甩不掉。

童熒有點煩,又把不停回頭的聞楓燃往前扯了扯:“你放心,我身上骨頭也有幾塊不好。”

節目組人員腿腳還挺好。

童熒加快腳步,拍了下自己的後腰:“有舊傷,一直在治,知道幾個挺好的醫生想介紹給他。”

聞楓燃剛把頭轉回來,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節目組人員應該整治一下。

童熒扯著聞楓燃往前快步走,幾乎是已經跑起來了:“真的真的,我看他腿不太方便,那個,他腰——”

說著話,童熒餘光掃見身後,居然還有人在追。

他們都快繞著彆墅大廳轉一圈了!

童教練簡直氣到暴躁,徹底忘了保證書:“不是我說你們這群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童教練重拾魔鬼本色:“我就跟這位選手聊聊天!評委不能長嘴是吧?說了彆跟著彆跟著就顯你們有腿——”

童教練:“……”

魔鬼教練被紮了一針,一秒泄氣,變成病房裡十七歲瘸著腿哭成泥猴的小屁孩。

追了他們一圈的、藝人有一腦袋小紅毛、用手杖、特彆帥的莊姓經紀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撲上來的導播快速請走。

“抱歉抱歉童老師。”現場導演特彆有眼力,賠著笑給他道歉,“不會再有這種事了,您和這位小選手好好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