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2 / 2)

也是上初中的年紀,那時候她情竇初開,對一些朦朦朧朧的東西感到好奇,譬如身體的變化。她初潮的時候,母親隻簡單講了要怎麼處理,然後告訴她,月經是肮臟的,羞恥的,見不得人的,其他閉口不談。

她心裡埋下了第一顆羞恥的種子。

但記憶往前推幾年,零零碎碎的,似乎也有過類似場景,隻是記不太清了。

有段時間,她學會了夾被子。

那天早晨,她賴床,舒服地夾著被子,沉醉在那種感覺裡暢快遨遊,不想起來。可隨後母親進來喊她,猝不及防看到眼前一幕,當即一把將她從床|上拖下來,大罵她不要臉。

她驚慌失措,來不及反應,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接著耳朵裡灌進數不清的難堪辱罵。

不要臉,不知羞,不檢點,要得病。

家裡住的房子是單位宿舍,綠漆白牆木框門,隔音不太好,母親的大嗓門尖銳刺耳,罵得幾乎整棟樓都能聽見,卻還不夠,又打了她一頓。

她的自尊被摧毀得一乾二淨。

那顆羞恥的種子拚命紮根,迅速成長為參天大樹,此後,伴隨她十幾年。

後來,喜歡上初中的英語老師,其實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歡還是依賴,隻覺得老師對她很好。她也奇怪,周圍女孩子都私下嘰嘰喳喳討論哪個男生帥,自己卻提不起興趣。

又長一歲,心裡有了同性戀這個概念,她好奇又害怕,總覺得自己不正常。

到高中,接觸的東西多了,她漸漸明白同性戀不是不正常,但那份羞恥感並未消除。她又喜歡上了隔壁班的班花,終於懂得這是真正的喜歡,也是第一次嘗到戀愛的滋味,雖然是單戀。

酸酸的,甜甜的,一個人唱獨角戲也可以很開心。

她鼓起勇氣向班花表白,不料遭到對方的鄙夷和厭惡,班花說,她是變態,惡心。

她大受打擊,羞恥之心更盛,心灰意冷。

後來念大學了,接觸到的人和事更加新鮮廣闊,她喜歡一個軍訓時認識的女孩子,兩人不同專業,宿舍一牆之隔。但她始終沒敢表白,害怕換來對方又一句“變態”,然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直到,那個女孩子交了女朋友。

整個大一,她都在晦暗陰鬱的情緒裡度過,恨自己,厭惡自己,險些荒廢了學業。到了大二,她慢慢調整心態,決意先好好學習,多接觸新鮮事物,改造自己。

可惜,老天爺沒給她機會。

大三那年春節,是她一生的噩夢。

二十歲的年紀,還沒畢業,一夜之間失去了全部,肩上忽然就多了一份重擔,一份責任,她再也沒有時間為自己考慮,此後,滿腦子都是賺錢。

一曲結束,臥室裡安靜下來。

祁言說,任何人都有享受快樂的權利。

陸知喬關掉循環播放的音樂,利落地拆開指|套盒子,取了一隻……

.

清明節前,氣溫驟降。

天色陰沉晦暗,淅淅瀝瀝飄著小雨,冷風吹得路邊樹葉窸窣作響,寒意直往人骨縫裡鑽。

陸知喬獨自開車來郊區公墓祭掃,墓園裡鬆柏挺立,肅穆蕭瑟,雖然下雨,但是來掃墓的人不少。

她一共買了四捧花,分彆放在四塊墓碑前,由於一會兒還要加班,出差,行程趕得很,她沒時間做細致的打理,隻放了花,說了幾句每年都差不多一樣的話,便匆匆離去。

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白天黑夜不分,一周內飛了四個城市,吃飯睡覺都在趕時間。原想著今年清明不去看家人,可終歸心裡的坎過不去。

疲勞,壓力,連續高強度的工作,加上氣溫驟降,從公墓回來的第二天,陸知喬病倒了。

起初是喉嚨疼,鼻塞打噴嚏,不過睡一覺的功夫,躺下去險些起不來,有點頭重腳輕,渾身酸軟,整個人都像是飄著的。

女兒在房間練琴,陸知喬扶著牆走到客廳,從醫藥箱裡翻出體溫計,塞到腋下。

她半闔著眼皮,艱難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半,靠在沙發上喘氣。心裡有底,應該是著涼發燒了,但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她必須到場,無論怎樣都要想辦法在三點鐘之前好起來……

過了會兒,陸知喬拿出體溫計看了看,三十九度。

果然。

她隨手擱到一邊,撐著身子站起來走回房間,穿好衣服,拿好包和手機,出來敲了敲女兒房間的門,穩住聲音說:“妞崽,媽媽出去一下,中午回來。”

“好。”裡麵傳來女兒的聲音,斷掉的琴音又響起。

陸知喬走到門邊穿鞋,看到放在玄關上的車鑰匙,沒拿,她這個樣子沒法開車,反而打車更快些,遂撐著昏沉的身子急匆匆出門。

……

醫院門診人很多,感冒發燒的不少,輸液室裡幾乎滿座。

陸知喬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左手用膠帶粘住的針頭連著長長的輸液管,頭頂掛著大小兩瓶藥水。她頭昏得難受,喉嚨又乾又痛,很想睡覺,但是渾身發冷,手腳也是冰涼的。

手機震個不停,都是工作電話,掛掉一個又一個。

不知是第幾遍震動了。

她懶得睜眼,指尖憑感覺一滑,舉起手機貼到臉頰邊,啞著嗓子喂了聲。

“喬喬?”那頭傳來祁言的聲音,“你聲音怎麼回事?感冒了?”

陸知喬頓了頓,猛一激靈掀起眼皮,一開口就是止不住的咳嗽,斷斷續續道:“咳咳……有點……咳……”

“妞妞說你出門了,你在哪兒?”祁言的聲音猛然變大。

“咳……醫院……咳咳……”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