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剛剛推到樓梯口, 黃芪已經扶著方淮清在門口等著了。這得虧是他們家就住在一樓，到了關鍵時刻，還真是方便。
讓方淮清坐到後坐上，方淮心在前麵推著車走, 黃芪在後麵扶著。
到了醫院, 直接進產房，黃芪跟著進去了, 方淮心沒用用武之地。在外麵補辦各種入院的手續。
生孩子且沒有那麼快呢, 還不知道要疼到什麼時候去。
“小妹，小妹……你姐呢？”方淮心忙活完了，在走廊裡坐著等，樓梯下就傳來腳步聲，人未到, 聲先到。田野跟方淮遠都是小跑著過來的, 大口喘著氣。
“在手術室呢, 進去有半個多小時了, 還沒有動靜。沒事兒，姐夫，不用擔心, 媽跟著呢。我姐是正常的陣痛要生，不是意外, 咱們等著就行了，有媽在，肯定沒問題的。”方淮心看田野那一頭的汗, 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多了。怎麼他前腳一走，後腳就要生了呢？彆是磕了碰了摔了啥的。就趕緊跟他解釋。
“那就好，那就好……”田野如釋重負。坐在邊兒上的凳子上，氣還沒有喘勻，又噌的一下子站起來。“不行，我得告訴回家送個信兒去，要不然明天我媽非罵死我不可。”
“行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兒等著吧。彆孩子出生了，你再錯過了。我去一趟。”方淮遠看田野無頭蒼蠅似的頭一笤帚西一掃帚的，把他按到凳子上。就說自己去一趟，這時候當長輩的心情都能想像，所以，誰也不會勸他說彆打擾老人休息什麼的。
“好，好……”田野無意識的又坐下，看著方淮遠轉身走，轉頭看著手術室的門口發呆，然後站起來，坐下，站起來，來回走上幾圈，又坐下的這麼折騰，把方淮心看得都頭暈。
“姐夫，爸呢？怎麼沒過來？”方淮心就找話題轉移一下田野的注意力。
“啊。爸在家裡呢，我們剛到大門口，門衛一說淮清要生了，我跟二哥把三輪車扔下就往醫院跑。爸年紀大了，跑不動了，就說他先回家，把東西放回家裡再來。還是咱爸呀，穩得住。”這女婿當的，都這會兒了，也沒忘了拍老丈人馬屁。
“那是，咱爸，什麼大場麵沒見過。”方淮心也是沒話找話。跟田野不常見麵，真沒啥能聊得起來的。
“對了，姐夫，輕工廠不是分房了嗎？你們家裡分了幾套啊？”這時候，開始有筒子樓了，輕工廠也建了。隻是數量很有限，不是人人都能分到罷了。
“還幾套呢？能分一套就不錯了。十七個平米，陽麵，六樓。分給我大哥的。”總算是有啥說的了，田野也能坐住了。
“怎麼就分了一套呢？你家裡人不是都在廠裡上班的嗎？”田野家裡六個孩子，四男二女，他上麵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兩個弟弟，最小的妹妹都參加工作了。全都是輕工廠的工人。他爸媽甚至從建國之前就已經在廠裡的老工人了。
“僧多粥少。家裡孩子又多。隻能先可著家裡實在住不開的分。我爸媽還有兩年就到退休年齡了，我這大小算是個領導，都得給工人讓路。我還是我哥跟我嫂子都是車間的勞模才分到一套呢。不在生產一線的，就分不到的。”國家現在還是太窮了，又剛剛從□□恢複，現在都不敢說人人都能吃飽呢，有房子住就錯了，誰還敢挑撿。
“那你家裡的住房這不是還很緊張嗎？”家裡就那麼大個小院子，老大搬出去了，老三老四也要結婚呢。這姑娘能嫁出去，兒子不是一樣得擠大家裡嗎？
“那也沒辦法，將就著住吧。實在不行，等我小妹結婚，我爸媽跟著我大哥他們去新房子那邊兒。我們哥仨擠擠，也能住開了。”之前他們沒孩子，住在倉房裡，有一張床就行。可這一下子來了兩個孩子。那屋子就有些住不開了，冬天那個凍，孩子也受不了。
“姐夫，如果我有一個院子，讓你跟我姐住過去，幫我看著院子，能行不？”方淮心才把目的說出來。
“你有院子？在哪？”田野一臉的不相信。他跟方淮清結婚三四年，也算是老姑爺了，方南國兩口子啥脾氣他還能不知道？要是真有院子，那肯定也是先跟住房最緊張的他們兩口子，怎麼可能給還在小學的方淮心呢。
“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啊。那有什麼不行的。”田野一口就答應了。以前沒孩子的時候，兩口子能將就，他還能要那個誌氣，不去給老丈人家添麻煩，現在孩子馬上要出生了，誌氣什麼的，早他媽的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現在就覺得，隻要能讓孩子過得好，讓媳婦少遭點兒罪，讓他乾啥都行。這大半年，方淮清懷孕，說是田家人都照顧了，可實際上，吃的喝的，還不都是方家父母還有兄弟姐妹貼補的？他不也都受了嘛，再說什麼誌氣，就不是人乾的事兒了。
“有你這話就行。”方淮心就笑了。
“你還沒說，房子在哪呢？離廠子遠不遠啊？”田野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啊。”方淮心一臉無辜。
“啥意思？不是你的房子嗎？你不知道在哪？”這是什麼話。
“還沒買呢，我可不不知道嘛！”這是真話。
“你可真行啊……真行。”田野一聽，氣得，拿手對著方淮心點，這不是拿他開涮呢嘛！
“哎，姐夫，你彆不信啊。我就看我能不能辦成就完了。”原本打算回來就辦的，這會兒怎麼也得等外甥出生了再說了。
“行，行，行，那您就先辦著。有用得著小的的地方，您言語。”田野也是拿這個小姨子沒辦法了。
“生了嗎？生了嗎？”正說著呢，田家人就到了。都住得不遠。但是能這麼快到，肯定也是方淮遠一通知到就往醫字跑的。
田家老太太懷裡還拿著個包袱，應該是給孩子準備的衣服啥的。後麵還跟著三個女的，應該田野的大嫂，弟妹和妹妹了。男的都沒來，這場合不方便。手裡都抱著被褥啥的呢。一看就是臨時準備的。肯定是早就準備好了，隨時能拿起來就走的。
“還沒生呢，媽，你先坐。”田野就起來招呼人。
“姐夫，嬸子，那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跟二哥先回家去，把房間收拾一下，再給我姐做點飯。”方淮心起身就要回家。
“好，好。飯不用做，走的時候我交代家裡給做著呢。”方淮心說收拾房間，那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讓方淮清帶著孩子回家坐月子了，田家老太太不是沒聽出來，是她沒法兒反對。方家有地方不說，就黃芪這個大神醫能親自照顧，就是他們比不了的。黃芪一回來，老兩口就猜到會這樣，家裡沒人的時候，老太太還哭了一場，還是田家老爺子勸著她，都是為了他們田家的大孫子大孫女，有啥好憋屈的。人家也沒說不讓她去看孩子。有他姥爺家這好條件，為啥非得讓他大孫子大孫女受罪呢？老太太這才不說啥了。這會兒方淮心說這話，她才能這麼平靜。
“哇，哇……”這才剛說要走呢，可兩個大外甥可能是舍不得他們的二舅和小姨，孩子的哭聲就從手術室裡傳出來了。
這生的可顧快的了。從羊水破到生，滿打滿算也就三個來小時吧。
老大哭聲剛傳出來，沒等大家夥兒去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呢，又一聲稍弱了一點的聲間傳出來。
行了，這回一起都能知道了。
黃芪滿臉的疲憊出來，“母子平安。男孩先出生的。五斤。女孩兒四斤半。”她是真的累，不是方淮清這倆孩子生得多艱難，是她這個當媽的，跟著揪心啊，心累。
“好好好。親家母辛苦了。”田家老太太高興得什麼似的。又胞胎，孩子可不小了。聽著那體重都覺得壯實。
黃芪出來告訴一聲就又轉身回去了。沒一會兒，跟一個女護士一人抱了一個孩子出來。田家老太太上去就把護士懷裡的孩子接過來，抱在懷裡就不鬆手了。當奶奶的，彆管之前有過幾個孫子，就沒有嫌棄孫子多的時候，個個都親香不夠。
一行人這才往病房走，隻田野還有方淮遠跟方淮心留在手術室外麵，問護士，產婦什麼時候能出來。
“馬上就能出來了。”護士對這種先顧孩子再顧大人的場麵那真是太熟悉了。這家人還好點兒，至少當丈夫的還知道留下問問產婦的情況。全家都隻顧著孩子，把產婦扔在產房問都不問，還得大夫護士往病房推的那不要太多了。
護士轉身回手術室了，很快就把病床推了出來，方淮清一頭一臉的汗，頭發都一縷一縷的，人已經睡著了。黃芪這會兒也返回來了，她是帶著田家人認認病床，一到病房，就把孩子交給他大伯娘，自己回來顧著閨女了。她對田家人沒有任何意見，田野連孩子都沒看還留在手術室外麵呢，她就沒有任何意見了。
孩子生下來了，田家老太太跟黃芪都在醫院守著呢，三天以後就能出院了。田野跟廠子裡也請了假，好歹得陪著到出院吧！他主要是打下手兒，跑腿兒。
其他人看著母子平安，方淮清也沒問題，也就都離開回家了。方淮心跟方淮遠兩個也回方家了，順便把之前借的自行車還得還回去呢。方南國還在家裡等著，知道母子平安才放心。天都亮了，認也彆睡了，爺仨忙活著做早飯，給產婦的，給護理的。
三個人吃完早餐，一起帶著吃的去的醫院。到了一看，不光田家人來也來送飯看孩子了。醫院裡黃芪之前的同事，知道她閨女剛剛生下雙胞胎，在自家醫院住著院呢，也都過來看望一下，刷個臉。病房裡熱鬨得緊。
方家幾口人也就沒多待，看方淮清狀態不錯。就都離開了。回家了想怎麼看看，他們不急。
小哥方淮運中午到家的，這會兒都顧著產婦跟孩子呢，也沒人想起來去接他去了。跟逃荒的似的大包小包的就進屋了。放在東西一聽孩子都出來了，而且連他的房間也都被征用給他姐坐月子了。“我這大外甥，大外甥女可真會湊熱鬨。就趕著他們爸爸不在家的時候要出生呢，我看哪，就叫湊湊和鬨鬨吧，應景兒。”人家就來了這麼一句。
“你這話要讓大姐聽到，看著吧，出了月子，不揍你都怪了。”哪有給孩子這麼起名兒的。
方淮運就笑，也不反駁。馬上就想去醫院看方淮清跟孩子去。
“一會兒我去送午飯，你跟我一起去唄。急啥呀。你先給我看看，你都帶啥好東西回來了？不會背回來兩袋子鹽吧？”方淮心攔著不讓去。
“咋地，嫌棄鹽不好啊？那你怎麼一天到晚給我寫信讓給你們弄鹽呢？嫌棄我以後可不給你們弄了。”嘴上雖是這麼說，方淮運還是把袋子都打開，往出來拿東西。
海邊兒嘛。能有啥，曬乾的海帶，魚乾魚片兒啥的，再就是海米了。還有那個被黃芪盛讚的綠茶，也帶了兩袋子。
“行，沒帶鹽。哥，你帶這些東西，這幾個月工資是不是都花出去了？”海帶不值錢，可魚乾魚片兒還海米可挺貴的呢。已經是這時候難得的好東西了。
“不至於。我們工資雖然比不了你們，也四十多呢好吧。讓你說的，我得混得多慘？就不行彆人送我的？”錢肯定是沒少花，可他們原本就帶著不少錢走的，四十二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對於一人吃飲全家不餓的光棍兒來說，真不少了。
“喲，還有人給你送土特產呢？怎麼滴，有姑娘眼瞎看上你啦？處對象了？”二哥方淮遠抓到重點了。
“看上我怎麼就眼瞎了？我差哪了？咱也是堂堂京大高材生，高級技工好嘛。廠長可都說了，明年等我評上了正式的高級技工，工資能長一輩呢。”方淮運肯定不服氣自家哥這麼損他呀。
“你是學經濟的，能當啥技工？”這回包括方南國在內的幾人都好奇了。
“不是我吹，就那些機器，咱一看就明白咋回事兒了。還用非得是學那個專業的？”腦子在那裡呢，真沒啥太高難的。
笑笑鬨鬨的，家裡一個子都小起來了。
方南國再沒去醫院，而是出去探望老同事老朋友們去了。方淮心早就看出來他從回來就心事重重的，一直也沒個笑模樣，聽到大外孫出生也就是高興了一下就回房了。這回說是先回研究所看看，還要去以前兼過課的學校走一走。
“我也要去看看同學。”方淮遠也出去忙了。他們爺倆離來得早，都快一年了，一直沒回來過，他也有老師同學呢。
“那小哥，咱倆去給姐送飯吧。然後你自己玩兒吧，我還得給農場的知青送信去呢。”方淮心也還有正事兒要辦呢。
“行，快點兒走吧。就你們有故人啊。我的事兒也多著呢。”
“咦，您是夏伯母嗎？”到了醫院，正好一撥兒輕工廠裡的同事來看方淮清，原來方淮心還沒注意，可聊了幾句，從方淮清跟一位大姐的聊天裡，她聽出來了，那位好像是夏天的媽呀。
“你是？”夏天媽也是在夏天在北大荒受了方淮心不少照顧之後才主動跟方淮清走近的，她是一線的紡織女工，正好在田野的車間。以前吧，覺得跟人家大車間主任，大會計的，離得遠著呢，從來不去抱那個大腿，就本本分分的乾好自己的活兒就完了。可自家兒子受了人家恩惠，再當沒事兒人一樣就說不過去了。才厚著臉皮主動跟方淮清打招呼的，沒想到方淮清一點兒也沒瞧不起她，反而是特彆熱情，還說早就知道自家兒子跟她妹妹在一起插隊的事兒啥的。之後這關係才越走越近的。今兒個一早上沒見田主任上班，聽主任說是家裡老婆生孩子。她就留了心，趁著午休的時候，就過來了。
“阿姨好。我叫方淮心，是夏天在農場的工友。”方淮心就自我介紹。
“是小方兒啊。知道，知道。你這是回來看你姐姐的吧？阿姨一直說要謝謝你，都沒機會呢，今兒個總算是見到人了。”夏天媽很驚喜的樣子。
“阿姨您太客氣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您，我本來還想下午到您家裡去呢。夏天給家裡寫了信。您先坐著，我這就回家給您取去？”誰能想到會在醫院遇到呢，不可能把那些信隨身攜帶的。
“不用，不用。再折騰你一趟。我也這也坐了半天了，這就走了。我跟你一起去拿吧。”夏天媽就起身告辭，她今兒個來，就是來看一看方淮清，沒過三天呢，不算是正式的探望，也沒帶什麼東西。
那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