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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21221 字 4個月前

譚振學張了張嘴,沒有多言。

到家後,四人擔心露出馬腳,識趣的不主動往譚盛禮跟前湊,譚振興緊張許久,直到晚上回屋睡覺心才漸漸落回實處。

在家憋得話都不敢多說,清晨出門就憋不住了,像大難不死的人,嘀嘀咕咕說著自己心情。

霧氣重,時辰又早,不太看得清腳下的路,好在巷子裡住人的人家門口亮著燈籠,他們剛搬來好像不亮,天冷後才亮的,譚振興不曾留意過,聽譚振業問起,他沒有多想,“亮著方便咱們看路,管那麼多作甚。”沒準是晚上亮燈籠忘記吹滅的,他們若上門提醒,往後就隻能摸著路跑了。

譚振學和譚生隱倒是有印象,也不是有印象,猶記得他們出門跑步的那天外邊還黑漆漆的,第二天就明亮許多。

想到什麼,兩人麵麵相覷,隨後看向譚振業,後者點頭。

鐵匠家門前已經換了扇新門,嶄新的門,未刷漆的,質樸得很,譚振業問譚振興,“大哥不踹嗎?”

“又踹壞了怎麼辦?”一扇門人家不和你計較,兩扇門還能不和你計較?譚振興蹭了蹭腳底,老實道,“不踹了。”

譚振業推譚振學,“二哥你去。”

譚振學明白譚振業的意思,毫不客氣的上前,抬腳狠踹了兩下,譚振興看得瞠目,要知道,譚振學踹得比他重多了,門框直接搖晃了兩下,他忙上前勸譚振學,“你輕點,踹壞了怎麼辦,走走走,趕緊走。”

傳到譚盛禮耳朵裡,他都不知道要挨多少棍子喲。

儘管他勸譚振學輕點,奈何鐵匠的院門不爭氣,幾天又被踹壞了,這次譚振興注意到門裡邊是落了門閂的,也就說鐵匠家有人,譚振興拉起譚振學的手撒腿就跑,生怕鐵匠追出來要他們賠償,奇怪的是,鐵匠好像不知道誰人所為,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然後,譚振興就眼睜睜看著譚振學踹壞門後,譚振業又踹壞了門,接著譚生隱,輪流踹壞了鐵匠家的門。

到過年,鐵匠家換了四扇門,鄰裡老人家耳朵背,隱約聽到清晨有聲音響起,不禁懷疑是賊,“冬山,是不是有賊了啊...”

鐵匠解釋,“風大了點而已,沒事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城裡賊多,少有往這片來的,不過還是提醒鄰裡警醒些,彆不小心被偷了。

譚盛禮也收到了消息,是老太太親自上門說的,完了寬他的心,“你也彆緊張,咱們這片少有進賊,太平得很。”以前熱鬨時經常發生進賊的事兒,後來人們搬走,來的賊少了,也有那不死心的,青天白日翻牆入室,運氣不好,碰到鐵匠,被鐵匠送去衙門,打板子又坐監,幾次過後,賊也不來了。

想到過去,老太太話又多了起來,和譚盛禮說,“以前咱們這片很熱鬨的...”有的話,很多年不曾和外人說起了,實在還想撮合譚佩玉和徐冬山,老太太忍不住想說說以前的平安街。

以前的平安街不輸現在的長安街,住的多是市井百姓,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也多,清晨的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熱鬨非凡,光私塾這條街就有兩個,是一對父子開的,老夫子規矩嚴苛,小夫子性格有趣,父子兩很受歡迎,其他街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這來求學。

更彆說街上的攤販了,從街頭到街尾,賣什麼的都有,過年更是人多。

客棧,酒館,茶肆,這條街是最多的,直到有天,周圍住的人開始出事了,先是私塾的老夫子,授課時暈厥,倒地後就沒了呼吸,衙門派人來也未查出什麼原因,當晚,客棧有個姑娘遇到歹人,跳樓自殺了,不出兩天,對麵巷子的婆子突然提刀在街上砍人,砍傷了好幾個。

不知誰說的,這片風水不好,好好的人住在這也會出事。

起初沒人信,誰知不到半個月,又出現了死人的事兒,商人們怕了,不敢再來,街上突然冷清許多,然後,商戶們也紛紛搬了出去,等旁邊街開起棺材鋪,這邊就更無人問津了。

“恍惚十來年過去了,說來也怪,我們在這住到現在都沒事。”巷子裡的人,有人生來就住在這,有人是嫁過來的,熱鬨時住著高興,冷清時住著安寧,她們不是沒想過搬走,終究是舍不得,而且,連她們都搬走了,以後誰還肯來啊。

外人隻說風水不好,卻也說不出不好在哪兒,好好的街,就這麼落敗了,說實話,老太太多少有點不甘心。

就當她骨子裡護短吧,聽不得外人說平安街不好,她繼續住著,或許哪天離開的人們就回來了呢,“我和譚老爺說這個沒有其他的意思,咱們這的老人,都長壽......冬山也和外人解釋過,沒人聽罷了......”

譚盛禮不知還有這個原因,城裡人多,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出了事後,人雲亦雲傳得邪乎罷了,譚盛禮安慰了老太太兩句,問起街邊的書鋪來,老太太道,“那書鋪是私塾老夫子的,老夫子死後,外邊有很多閒言碎語,老夫子兒子關了私塾,直到後邊又死人,他妻子不同意繼續住在這,要他搬走,臨走前,他把書鋪賣給了冬山爹,冬山爹死後就由冬山守著的,裡邊的書都是冬山自己抄的......”

老夫子德高望重,冬山接手後就沒調整過書價。

冬山心裡,終究是盼著人們能回來的。

“冬山這孩子認死理,我們勸他搬出去,他不肯,說如果他也走了,平安街怕是連安寧都沒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外人地痞無賴怎麼鬨,都不敢往這片來,就是冬山守著的,有時我老婆子也納悶,你說在長安街的孩子這麼多,怎麼就冬山留下了呢?”她有子孫,兒子在外邊置了宅子,孫子在私塾讀書,少有回來,平日也就冬山幫襯著她們這群人了。

寒風刺骨,拂過老太太布滿風霜的臉,譚盛禮上前半步,替她擋住風,“有你們陪著他,他想來不孤獨的。”

譚盛禮又問了兩句徐家的事,老太太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冬山爹是周圍出了名的鐵匠,以前在街上有個鐵匠鋪,在書鋪隔壁,老夫子經常誇冬山性格老實,心性堅定,若是讀書定有番作為的,冬山爹聽老夫子的話,送冬山去私塾讀書,冬山聰明,跟著老夫子學了很多本領。

但科舉製度等級森嚴,冬山再有出息,都無法走科舉的路子出人頭地。

那時她們沒少替冬山惋惜,冬山不覺得有什麼,忙時打鐵,閒暇時抄書......

“譚老爺,我知道你和旁人不同,不是看人出身的......”說到這,老太太止住了,冬山不讓她再提和大姑娘的親事,冬山說譚老爺性情寬厚,再三提及難免會感到為難,老太太歎氣,“罷了,不說了,冬山這孩子好啊。”

她如果有適婚的女兒,定是要把她許配給冬山的,奈何她沒有,而孫女的婚事,輪不到她做主。

老太太哀歎連連的走了,走出去老遠,譚盛禮都能聽到老人家的歎息。

飯後,譚盛禮和譚振興他們說起此事,譚振興頓覺毛骨悚然,他是相信風水的,猶記得在惠明村時,父親修葺房屋前專程請會看風水的先生來看,先生毫不猶豫的指著旁邊要他們起牆,住進新家,他們家果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不是他迷信,父親能幡然醒悟走科舉,沒準就是新宅風水好的緣故。

譚振業不信,“城裡魚龍混雜,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有可能發生,許是幾件事時間近,人們心裡害怕了而已。”

人活於世,少有像譚盛禮頂天立地的,尤其是某些壞事做多了的人,逃還來不及,哪兒敢繼續住啊。

譚振業附和,“三弟說的有理。”

譚振業話說沒玩,在他看來,還有人故意煽風點火,否則人們不會決定搬家,要知道,搬家是大事,家裡長輩們舍不得搬走,晚輩卻冒著不孝的風險離開,僅憑風水不太準確,不過背後原因是什麼還得再打聽打聽,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像嗅到腥味的貓,眼裡閃過抹幽光,在譚盛禮望過來時立刻收斂了去。

“父親,今年要不要寫對聯?”過年貼對聯窗戶是習俗,周圍多是老人,花錢買不劃算,譚盛禮想了想,“問問徐老板吧。”

鄰裡的對聯都是徐冬山幫忙寫的,譚振業主動攬了事,往回徐冬山要寫兩天,有他們幫忙,半日就忙完了。

大年三十這日,安靜的巷子突然熱鬨許多,老人們的子孫回來了,小孩子們在巷子裡追逐嬉戲玩鬨,笑聲彌漫了整條巷子,人人臉上笑逐顏開,老人們閒不住,提著籃子,挨家挨戶贈送吃食,有兒媳做的糕點,有外地捎回來的特產,不多,但也是份心意。

你來我往,好不熱鬨,連譚家院子都改以往死氣沉沉的氣氛,熱鬨得多。

譚盛禮坐在上首,旁邊碗裡放著炒花生,由他提問,譚振興四人搶答,搶到問題回答準確的能獎勵顆花生,有背書,有經義,也有策論和詩文,四人坐成排,麵色緊張又激動,常常不等譚盛禮說完問題,譚振興就舉手,“我,我......”

“搶答,扣掉顆花生。”乞兒在旁邊提醒。

譚振興:“......”

汪氏和譚佩珠在邊上坐著剝瓜子,兩人剝來不吃,而是放碗裡盛著,在外邊玩耍的大丫頭時不時溜進門,抓了瓜子仁就朝外邊跑,汪氏提醒她慢點,小心摔著了。

聲音不大,卻比平日精神得多。

整條巷子,恐怕也就鐵匠家冷冷清清的了,暮色四合時,譚佩玉提著籃子給鄰裡送吃食,經過鐵匠家時,門關得嚴嚴實實的,門上落了鎖,譚佩玉記得老人們說,這兩日是書鋪生意最好的時候,子孫回家,家裡有小孩子讀書的都會從書鋪買書,鐵匠要從早守到晚。

她沒有逗留,先去裡邊兩戶人家,鐵匠從巷子口進來,許是過年的原因,他穿了身喜慶的衣衫,臉龐線條柔和不少,待他走近,譚佩玉道,“做了幾樣點心,送來給你嘗嘗鮮。”

鐵匠先是回眸瞅了眼身後,確認身後無人,忙低頭看向地麵,拱手道,“謝謝。”

點心用紙包著,譚佩玉給他,錯身時,鐵匠卻叫住她,“大姑娘,等等。”

譚佩玉回眸,就看鐵匠開鎖進門,眨眼功夫拿了把嶄新的刀出來,“我是鐵匠,沒什麼好送的,還望大姑娘不嫌棄。”

譚佩玉不曾收到過彆人送刀,她覺得太貴重,可大過年的,不收又說不過去,連連感謝,這才拎著回了家。

院子裡亮了燈,譚振興在堂屋裡翻來覆去的數自己得的花生,怎麼數都數不膩,猛地看譚佩玉拎著把刀回來,譚振興問,“哪兒來的?”

“徐老板送的...”

譚振興不認識什麼徐老板,就沒多想,直到飯後有人敲門,說找大丫頭她們去街上放煙花,還說冬山叔買了很多可漂亮了,譚振興頓時反應過來,徐老板,可不就是鐵匠嗎?他頓時皺起眉頭,神色鬱鬱,大過年的送長姐一把刀,什麼意思啊。

不知道男女有彆啊。

譚振興進灶房,問譚佩玉那把刀在哪,提著就要出門還給徐冬山,送什麼不好送刀,晦氣。

看他怒氣衝衝的,到門口的大丫頭滿臉不解,“父親,你去磨刀嗎?”

天都黑了。

譚振興惡狠狠瞪她眼,大丫頭半點不害怕,指著黑漆漆的天提醒,“父親,天黑了。”

譚振興:“......”他閨女真的是半點不像他,太不懂察言觀色了,沒看他怒不可遏想罵人嗎?

“父親,明日再去吧,白天我去井邊玩,那都沒人磨刀的。”說完這話,大丫頭不再看譚振興,要乞兒牽著走了,巷子裡亮著燈籠,有幾個穿著紅色棉襖的小姑娘在旁邊站著,“世晴妹妹,世晴妹妹快點,冬山叔都出去了。”

年年都會放煙花,孩子們最期待的就是晚上了,兩個小姑娘拉著大丫頭,跑得老快了,譚振興聽到她們說,“世晴妹妹,那是你父親嗎?他也喜歡煙花嗎?”

“他不喜歡,他喜歡磨刀。”

燈火朦朧的巷子裡,譚振興聽到大丫頭這麼回答。

譚振興:“......”

街上孩子多,自己要是去的話不就坐實了喜歡磨刀的事實?譚振興決定哪兒都不去,就在門口等,放完煙花鐵匠總要回家吧,他到時候把刀還給鐵匠,彆想趁機跟他長姐套近乎,他這輩子是配不上他長姐的,哪曉得左等右等都不見鐵匠人影。

夜深了,喧鬨整日的巷子恢複了安靜,隻餘隨風搖晃的燈籠還亮著。

他四肢冰冷,不死心地伸長脖子望了望,不甚明亮的巷子,不曾有人進來,冷風直往脖子裡灌,他瑟瑟發抖地進門關上了院門。

定是猜到自己在門口等著,故意不回來的,夠狡詐的啊,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明天,明天就還回去。

結果,第二天仍不見鐵匠人影,譚振興和譚振學商量,“你陪我去趟鐵匠幾家吧。”

“為何?”

譚振興緩緩從懷裡抽出把刀,嫌棄地說,“還回去。”

譚振學:“......”

過年家家戶戶都有送禮,鐵匠就他自己,除了送刀他沒其他好送的,譚振學道,“人家的心意,還回去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我看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譚振學:“......”

“父親知道嗎?”譚振學問。

譚振興搖頭,他哪兒敢告訴譚盛禮啊,踹壞人家門的事還沒說呢。差點忘記還有這樁事,如果把刀還回去,引出踹門的事就得不償失了,他又把刀放進懷裡,“罷了罷了,送刀就送刀吧,管他送什麼,咱們又不吃虧。”

譚振學:“......”

有時候很不想搭理譚振興,但真看不過去了,他問,“大哥,不冷嗎?”

誰會把刀放胸口兜著啊,譚振興真的......

怎麼沒感覺冷,除了胸口沒地藏啊,他捂著胸口,被刀冰得渾身哆嗦,趁譚盛禮不注意,偷偷跑進灶房,把刀放了回去,放回去時不忘提醒譚佩玉,千萬彆用,這刀要還回去的,用過鐵匠不認怎麼辦?

哪曉得年後得準備鄉試,譚振興壓根忘記還有這茬了,等再看到這把刀,已經是譚佩玉嫁人了,毀得他腸子都青了。

不過那是後話。

今年的鄉試要比往年早,共五天,吃穿住都在考棚,比起縣試,鄉試的優待是有床和被褥,能躺著休息,但天兒冷,考棚的被褥不暖和,而且風大,很容易著涼,而且為了防止考生私自夾帶書籍紙條作弊,對考生的衣著有嚴格要求。

也就說,即使冷也不能多穿。

前一天,譚盛禮讓譚佩玉熬了大鍋湯藥,出門時叮囑譚振興他們喝了再走。

天色還早,譚振業趕馬車送他們去考棚,車裡,譚振興顯得尤為激動,因為譚盛禮回答他的問題了,他問譚盛禮這次鄉試有沒有希望,譚盛禮說有。

譚盛禮說有那便是真的有。

他完全不緊張,甚至有點興奮。

譚盛禮靠著車壁,觀察著他表情,“振興很高興?”

譚振興臉上繃不住,揚唇笑了,“有點。”

“振學呢?”

譚振學緊張多過其他,如實道,“緊張。”

“生隱呢?”

“緊張。”

對於兩人的回答,譚振興不解,有什麼緊張的啊,過了這幾天他們就是舉人了,什麼是舉人,就是閉著眼寫幾篇文章外邊讀書人爭先恐後買的那種,他粗略的算過了,把以前寫的文章和詩翻出來,少說能賣幾百兩...幾百兩啊,夠他們在城裡好點的地段買個宅子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話果真不假。

在惠明村和郡城都不曾有這種感受,直到來了綿州,他算感受到讀書的好處了。

難怪祖宗們死前都要他們振興家業,不能放棄科舉,竟是這個原因。

他端直脊背,寬慰兩人,“彆怕,像平時寫功課那般,能做多少做多少,你們要相信,你們不能做的彆人也不見得會做,既然都不能做,沒什麼可擔心的。”

譚盛禮:“......”

“誰和你說的?”譚盛禮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譚振興眉眼難掩得意,“我自己觀察出來的。”怎麼說他也參加過三場考試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譚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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