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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3123 字 5個月前

“不會...”會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堂屋傳來譚盛禮的冷喝,“振業,到堂屋來。”

譚振業渾身僵住,譚振學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就料到會有今天,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早,譚振興還真是...招得迅速啊,出賣兄弟,他永遠是最快的......譚振學都能想象待會堂屋裡會發生怎樣慘絕人寰的場麵,今日的譚家,勢必是要響起驚天動地的哭聲的。

堂屋裡,譚振興麵朝牆跪著,譚盛禮沒有打他,但他太怕了,怕得就忍不住嗚嗚大哭,譚盛禮懶得多言,打發他去跪著,譚振興眼淚如傾盆暴雨,嘩嘩嘩的落在地上,兄弟友恭,謙讓和睦,他給譚振學甩臉色不對,更不該指責他,嗚嗚嗚,他哭啞著嗓子高喊,“父親,我錯了啊...”

譚盛禮:“......”

任何時候,但凡譚振興哭,就能哭出天崩地裂的絕望來,譚盛禮皺著眉,輕輕揉著太陽穴,而看不清他表情的譚振興哭得愈發大聲,“啊啊啊...嗚嗚嗚...”

男兒有淚不輕彈,譚振興哭聲高低起伏,比茶館說書的還有張力,譚盛禮冷斥,“住嘴。”

嗝,譚振興打了個嗝,不哭了。

堂屋安靜下來。

譚振業就在這時進的門,繃著臉,渾身僵硬,“父親。”

“你長姐的鋪子怎麼樣了?”譚盛禮淡然出聲。

譚振業斂目,低頭道“出了點問題,此事還未和父親詳說。”任譚振業機關算儘也沒算到布莊動作迅速,等不及這兩日就請人來裝潢籌備開業事宜,譚振業腦子快速動著,而地上跪著的譚振興聽到鋪子兩字,嚇得肝膽欲裂,彆說哭,連呼吸都忘了。

“無事,你慢慢說,為父有時間。”

譚振業站著沒動,而譚振興心知完了,雖不知譚盛禮從哪兒聽來的風聲,秉著坦白從寬的道理,他大聲道,“父親,我知道,我來說。”

譚振業:“......”

不等譚振業找好說辭,譚振興已經把他出賣了個徹底,從開頭到結尾,連他喝連幾杯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且沒有半點添油加醋的成分,語氣真摯感人,不知道的以為他聲淚俱下地講故事,譚振業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譚振興說得起勁,把譚振業要他扮賬房先生幫忙算賬的事交代得徹徹底底,想他怎麼也是個舉人,人前低聲下氣不是不委屈的,說到難過處,嗚嗚嗚啜泣了好幾聲。

譚振業:“......”

他哭得傷心,譚盛禮麵上卻沒什麼情緒,“你說你扮作振業的賬房先生?”

譚振興劇烈地點頭,是啊,你說委屈不委屈。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譚振業又投機取巧坑人錢財,違背家風,確實該好好教訓教訓,天知道這件事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做夢都是譚盛禮握著木棍居高臨下地要打他,為此,他差點摔到床下去,今時把這番話說出來,他可算鬆了口氣。

人哪,不能做壞事,否則心驚膽戰就容易睡不著。

自己雖是從犯,至少要比譚振業輕吧。

可是最後,他發現自己想錯了,譚盛禮沒有揍譚振業,而是冷若冰霜地望著他,如夢境裡那般冷目森然,譚振興打了個哆嗦,嗚嗚嗚痛哭不止...

譚盛禮不與他多言,指了指旁邊長凳,要他趴上去挨打。

譚振興:“......”

嗚嗚嗚,整個院子,再次充斥起譚振興嘹亮的哭聲,聲音淒厲,嚇得籠裡的兔子縮著身體躲到了角落,任大丫頭怎麼拿青草逗它都不肯張嘴,大丫頭晃了晃兔籠,嫩聲嫩氣道,“彆怕啊,祖父打父親呢,父親不聽話,該打,你乖乖吃草,我不打你哦。”

旁邊還蹲著粉雕玉琢的二丫頭,也司空見慣的樣子,伸長手裡的草,喂到兔子嘴邊,“吃草草啊,好吃。”

譚振興這頓打挨地有點重,譚盛禮收了木棍他翻身下凳,屁股像燒紅的鐵燙過似的,痛得他直吸冷氣,眼淚如汪洋大海沒有止儘,好在譚振業有點人性,扶著他站起身,因著疼痛他彎著腰,不敢伸手摸屁股,害怕摸到黏噠噠的血,嗚嗚嗚。

“父親啊,兒子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他就知道,和譚振業混逃不掉挨打的命運,可恨他明明知道卻還往裡跳,嗚嗚嗚,他委屈,告狀道,“是徐冬山,徐冬山也是幫凶。”要不是看徐冬山縱容譚振業,他也不至於被善良和嫉妒衝昏頭腦就從了譚振業,他可是時刻謹記譚盛禮教誨不曾忘的啊。

嗚嗚嗚,他挨得冤啊。

聞言,收了木棍的譚盛禮再次沉了臉,怒道,“伸手。”

譚振興莫名,乖乖伸出左手,結果又挨了一棍。

至此,他啥也不敢說了。

嗚嗚嗚。

此時,躲過一劫的譚振業並不覺得輕鬆,甭管怎樣,譚振興終是受他連累,他屈膝跪地主動認錯,“父親,兒子亦有錯。”

“你以為你逃得了?”譚盛禮喘了口氣,放下木棍,端起桌上還有餘溫的茶抿了小口,沉沉道。

譚振業:“......”

譚振興心裡平衡了,他就說嘛,始作俑者是譚振業,沒理由自己挨了打他沒事,他忍著疼痛,把長凳挪到譚振業跟前,痛哭流涕道,“自己趴著吧。”誰讓自己是親哥呢,幫著挪長凳,弟弟能少走兩步路,瞧瞧,到這時他都是體貼的兄長。

譚振業:“......”

譚振業主動趴上去,雙手緊緊抱著凳子,誰知,譚盛禮的木棍遲遲不落下,等待受刑的滋味太難熬了,他喚了聲,“父親?”

“你自幼天資過人,心思卻不用在正道上。”譚盛禮站起身,握住棍子,狠狠地揮下,“借你兄長為自己造勢,和坑蒙拐騙有什麼區彆?”

幾個孩子,性情不同,譚振業深諳鑽營之術,譚盛禮最不喜歡他這點,真想做事,光明正大地和人打交道,非耍小聰明,還把徐冬山和譚振興拉去為自己造勢,譚振興是賬房先生,徐冬山怕是侍從護衛,真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出門左擁右護?

譚振業這種行為他是堅決不能容忍的。

譚振興在邊上為譚振業數著,十棍子,比他多兩棍,心裡舒暢了,待譚盛禮停下,急急上前攙扶譚振業,不知譚振業是不是疼懵了,抓著他手腕不放,譚振興使勁扶他起身,卻因用力過猛,身體直直後退,屁股撞到了牆上,“哎喲...”譚振業怕不是故意的哦。

譚盛禮罰他們半個月不準出門,就在家抄書,不抄他們自己的文章,而是抄《中庸》,反反複複的抄,抄到最後譚振興手都抽筋了。

而譚振學照樣出門挑水,有讀書人遞文章過來,他就提了兩句平安書鋪的事,譚家的文章是詩冊在平安書鋪有,能直接賣,也能自己找紙筆抄,也供眾人借閱,不過數量不多,借了後四日得歸還。

聽聞此話的讀書人急不可耐的奔向書鋪,問了價格後,眼睛都瞪直了,平安書鋪藏書不少,再問其他書,價格極為便宜,整個綿州,恐怕沒有比平安書鋪更便宜的書了,爭先恐後的要掏錢買,不知誰說了句“譚老爺把文章放到書鋪是希望眾人都有好文章好詩讀,振學公子說數量有限,咱們哄搶光了,後來的人怎麼辦?”

世上存有良知的人多,譚盛禮拒絕雲尖書鋪分成的提議,轉身以這麼低的價格放到書鋪來,其意不言而喻,既然這樣,他們怎麼好意思占人便宜。

那人走向櫃台裡的徐冬山,拱手問紙筆的價格,買了紙筆,借了書桌,直接自己抄起來。

見他這樣,其他人倒是不好太過分,斟酌過後,都紛紛學那人買紙筆自己抄。

以譚盛禮的聲望,徐冬山以為片刻就會在城裡傳開,讀書人會蜂擁而至,實則不然,等傍晚,平安書鋪的讀書人才多了起來,但多是自己帶了紙筆,甚至有抬了桌椅過來自己抄書的。

其中有幾歲大的孩童,穿著半舊的衣衫,坐下後就不說話了,抄得尤為認真,徐冬山注意到,埋頭抄書的多穿著這樣的衣衫,素淨長衫,有些顏色洗得泛白了,看著他們,徐冬山生出幾分感慨來。

天漸漸暗下,他掌了燈,挨個給他們倒茶。

“勞煩掌櫃了,不用管我們,我們抄完就走。”有少年不好意思地衝徐冬山笑。

肯自己抄書的多家境貧寒,且不是綿州書院的,綿州書院束脩高,普通老百姓根本承受不起,聽說平安書鋪有譚老爺的文章,價格便宜能借閱,抱著瞧瞧的態度來的,不成想所言非虛。

“慢慢來,不著急,書鋪今晚不打烊。”徐冬山平日多是自己在書鋪抄書,突然多出幾個人陪著,竟有些不習慣,時不時抬頭望著光下專心致誌抄書的臉,消瘦柔和,那雙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樣的光芒,許久不曾在綿州見到了。

他隱隱明白譚盛禮為什麼拒絕雲尖書鋪的條件了,想為寒門學子開條路,便宜也能讀到好書,踏踏實實做學問,終有天會成材。

燭火明亮,猶如他們眼底的光。

譚家人的文章和詩冊在平安書鋪有賣的事不日就傳開了,湧入平安街的學子不計其數,人人都買的話早就供貨不足了,然而不曾有那樣的事兒發生,多是來抄書借閱的,借閱也不離鋪,就在鋪子裡看,看完後就走,有那少數離家遠的,又或者幫朋友捎的,不得已買了書離店。

或許是讀書人多了,平安街熱鬨了些,有推著車來賣包子的,也有挑著桌椅板凳來開茶鋪的,時不時有走街串巷的吆喝叫賣聲響起,便是那南飛的燕子,都在屋簷下築了巢,嘰嘰嘰嘰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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