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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4504 字 5個月前

說話間,他回頭看了看,幸虧他以前天天砍柴,腿力無人能及,就算挑著水也比那些人跑得快。想到幾人纏著他買水的情形,他嘻嘻笑了笑,“咱們的水好像很受歡迎啊...不對,是我挑的水很受歡迎,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嫉妒了?”

譚振業翻白眼,留下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就要走人。

譚振興琢磨這句話的意思,上前問他,“你是在罵我嗎?”

“大哥不知她們為什麼追你?”譚振業斜眼。

“還能為什麼,喝了舉人老爺挑的水更聰明唄。”譚振興是個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但看譚振業麵露鄙夷,他想想似乎不對,譚振學名次比他靠前,不圍著譚振學都來圍自己作甚,莫不是自己譚家長子的身份更顯赫?不可能,譚振學挨的打比他少多了,他茫然地問,“為什麼呀?”

“看上大哥了。”譚振業斬釘截鐵。

噗...譚振興差點被口水嗆到,那些人看上自己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洗得泛白的衣衫,“她們怕不是眼瞎哦。”

譚振業:“......”

這次,譚振業是真走了,譚振興滿臉困惑,追上前,“她們真看上我了?我成親了啊。”且這輩子都不會休妻的,那些人腦子裡裝的啥啊,莫不是想給自己做妾,想到自己納妾譚盛禮可能有的反應,急忙夾緊了屁股,哆嗦道,“不是害我嗎?”

雖說被人仰慕是件很高興的事,若會招來殺身之禍那還是算了,譚家祖上到現在就沒納妾的習俗,他還能越過祖宗打破譚家習俗不可?鄉試結束後他有短暫想過這件事,律法規定,尋常百姓不得納妾,隻能娶平妻,有功名者則根據功名高低來,他是舉人,納妾很平常,奈何譚家家教森嚴,不允許他納妾,隻能在心底一聲長歎。

看他想得明白,譚振學欣慰,“大哥知道就好,男女有彆,日後避著點吧。”

前幾日他出門也遇到姑娘主動上前搭訕,初始不明白,還是徐冬山提醒他才反應過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敢與人私定終生,因此再出門就不和她們說話了。

其實以譚振學的年紀,在村裡已到說親的年紀,也是他父親擔心他成親後意誌鬆懈無心讀書,要等譚振學考取秀才後再說,誰知考了秀才又要考舉人,譚盛禮似乎忘記了,從來沒有聊過這件事,他不聊,譚振學也不問。

譚振興也猛地想到這點,以過來人的身份安慰譚振學道,“要我說啊,你年紀不算大,城裡二十定親的比比皆是,沒必要著急,再過兩年,等考上進士再做打算吧,你看我,於微末時娶了你大嫂,連休妻都不敢,哎...”

譚振學:“......”

“你知道就好。”

汪氏自嫁進譚家,孝順長輩,善待小叔子小姑子,無微不至,休妻委實沒有道理。

“我知道。”說到汪氏,譚振興最嫌棄她的地方就是生不出兒子,生了二丫頭也有兩年了肚子還沒動靜,往後不能生怎麼辦?他還等著有兒子繼承他英俊的外表淵博的才華呢,沒兒子豈不後繼無人?他問譚振學,“如果你大嫂生不出兒子怎麼辦?”

譚振學語噎,沉吟道,“也無妨,有侄女們呢。”

譚振興:“......”就那兩個胳膊肘往外拐的閨女哪兒比得上兒子貴重,他想了想譚家祖上,貌似還真有位沒生出兒子的,就是他曾曾祖父的弟弟的兒子,他成親多年,彆說連兒子,連閨女都沒有,因著這事,沒活多少歲就死了,很有可能就是被氣死的。

看他又在胡思亂想,譚振學催他,“趕緊走吧。”

穿過巷子就是平信街,街上有認識他們的讀書人,或彆扭或微笑的給他們打招呼,許是太久沒出來,譚振興竟然看到有賣舊衣的成衣鋪,價格還不低,他抵了抵譚振學胳膊,“我沒眼花吧。”照那價格,他身上這件衣服豈不能買近二兩銀子?哪兒來的有錢人竟有如此癖好啊。

譚振興關在家,不知外邊的事,譚振學簡短地和他說了兩句,譚振興聽得瞪大眼,“這麼重要的事兒為何不早說,咱們豈不錯過掙大錢的機會?”要知道,譚振業為了掙錢被打得屁股開花,若能堂堂正正掙錢,譚盛禮必會答應的。

“說了又能如何?”譚振學看了眼成衣鋪,前幾日生意火爆,這兩日冷清許多,他說,“衣服穿在身,舒服最重要,讀書人以才學論高低,不會因你穿金戴銀就奉你為才子,也不會因你穿著簡陋就輕視你,這話若被父親聽到,免不了又會挨打。”

“知道知道。”譚振興連連點頭,神色恭敬,譚振學:“......”

怎麼感覺譚振興把他當成父親了?

平信街繁華,偶爾會碰到幾個讀書人,或彆扭或微笑地給他們打招呼,在一間客棧外,他們碰到了李逵,他背著包袱從裡出來,身上穿著件樸素的長衫,見著他們,李逵拱手,“想不著在這遇到幾位公子,李某有事請求。”

他今天啟程回家了,鄉試過後病好就該回家的,雖然他以還錢為由留下,實則不過貪慕虛榮罷了,認識了兩個書生,沾沾自喜的以為打進了讀書人圈子,抄書掙了點錢就愈發以為自己了不起,混進詩會,和舉人老爺說兩句話心就更飄了,如今想想譚盛禮對自己的態度,還有什麼不懂的。他從包袱裡拿出封書信,是給譚盛禮的,請譚振學轉交給譚盛禮,“李某自知讓譚老爺失望了,那日聽譚老爺講《孝經》,隻覺得一記悶棍而來,整個人如夢初醒,譚老爺之教誨,李某銘記於心再不敢忘啊。”

譚振興想說,何止你不如,世間少有人能比得上。

譚振學收了信,拱手道,“父親常說,有人聽他講學是他的榮幸,初心不改,沒人會對你失望的。”

信裡,李逵向譚盛禮懺悔,並感謝的他教誨,譚振興在旁邊看了幾行,浮華迷人眼,李逵的情形和劉子俊差不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沒什麼大不了的,比起他們,譚振興更擔心自己,他問譚盛禮,“父親,兒子有疑惑,能問嗎?”

街上許多人都拿譚盛禮和韓山長比較,論才學,韓山長不及譚盛禮淵博,論胸襟,韓山長不及譚盛禮豁達,論修養,韓山長就更差了,就這樣,譚盛禮竟然說自己沒有信心去書院教學生,讓其他舉人情可以堪啊,當然,他問的不是這個,他問的是,“父親,你博古通今,為師綽綽有餘,如何認為自己沒有信心呢?”

那日韓山長來,譚盛禮說教不好兒子沒臉教其他人,但在譚振興眼裡,父親教他們教得很好,沒有哪個父親能教出兩個舉人兒子的。

譚盛禮收起信,定定望著譚振興疑惑不解的臉龐,輕歎了口氣,“有古人雲,動人以言者,其感不深,動人以行者,其應必速,觀汝心性,為父覺得差很遠。”朝夕相處的兒子都教不好,讓他如何有自信和旁人家的孩子天天同處,這是譚盛禮兩輩子的真心話。

他上輩子教子,教他們讀書認字做文章,不曾教他們立身於世如何摒棄浮華回歸本心,這輩子與譚振興他們相處,雖有糾正陋習,然效果甚微,想他滿腹經綸,卻教不了兒子,何嘗不是種悲涼。

書房裡寫功課的譚振學和譚振業皆停筆不言,譚振興眨了眨眼,眼眶微濕,“是我們給父親蒙羞了。”

“為父亦有不足。”譚盛禮歎氣。

“是兒子不孝。”譚振興潸然淚下,“兒子德行有損啊,不瞞父親說,兒子又差點做錯了件事,鄉試過後,兒子差點納妾啊,嗚嗚嗚...”

譚盛禮:“......”

譚振學和譚振業:“......”

果然,離譚振興遠點不會有錯。

“振興。”譚盛禮遞上手帕,溫聲道,“無礙,為父在,你想納妾不過奢想,莫哭了。”

“嗚嗚嗚...”譚振興哭得更凶了。

院子裡有打家具的木匠,猛地聽聞哭聲,驚了跳,隻看跑來個模樣可愛的小姑娘,細聲細氣解釋,“彆害怕啊,是父親在哭,父親做錯事,祖父打他呢。”

老木匠身邊跟著兩個徒弟,聞言麵麵相覷,他們看大公子言行舉止極為得體,如何會做錯事?

畢竟乃譚家家事,老木匠不好多問,軟著聲道,“好。”

譚盛禮隔兩天就去書鋪講學,受譚盛禮鼓勵,綿州書院的學生們不再藏頭藏尾,大大方方的穿著平日的衣衫過來聽課,不過麵料有明顯差彆,連那腰間的玉佩也質地不等,書院收學生,並不會調查所有人的家境,難免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混進去,以前藏著捂著不敢叫外人知曉,如今已坦然接受。

遇到那些樸素的讀書人,態度謙虛許多。

從前綿州書院的學生以和窮酸書生為友而為恥,而今在平安街,他們相處得極為友好,偶爾譚盛禮會留個問題供他們討論,無論高低貴賤,討論得熱火朝天,真正的文會,理應是以交流學問為主,許多學生不曾領會,如今在平安街倒是見識到了。

哪怕討論得麵紅耳赤,心裡仍暢快,而不是擔心自己是否說錯話,是否舉止有差,膽戰心驚不敢開口,在平安街,他們能暢所欲言,能肆無忌憚,這種感覺,是在書院裡沒有的。

有時擔心在街上影響其他人,索性約著去酒樓,平安街的酒樓,天天生意爆棚,因為除了譚老爺,譚家幾位公子也會參與,幾位公子日日挑水,聽到感興趣的會進酒樓坐,幾位公子性情不同,主張不同,但都乃至真至善的人,聽完他們的話,比書院老師還受用。

尤其是譚小公子,儘管是個童生,學識已經在很多人之上,沒人敢輕視他去,幾天下來,平安街又開了幾間客棧,裡邊住的多是讀書人,有那趕路經過的商人,多也是衝著譚家名聲而來,至此,平安街再次繁華如初了,熱鬨勝過從前。

就是平安書鋪,在綿州也名聲大振,雲尖書鋪仍然是藏書最多的書鋪,卻不是最有名的了,算算日子,那幾位舉人老爺許久不曾寫過文章和詩冊放書鋪裡了,連以前的文章和詩冊也儘數收了回去。

人活於世,總是要臉的。

譚盛禮知曉此事後沒有多言,倒是韓博源,又上門拜訪,比較上次,韓博源看著老了好幾歲,不再以叔伯自居,“可是打擾你了?”

“有朋自遠方不亦說乎,韓山長嚴重了。”譚盛禮拱手,邀請眾人進屋,除了韓山長,還有幾人,有三人譚盛禮見過,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江仁嘴角微僵,那日鹿鳴宴上,瞧著譚盛禮確有修養有氣質,不曾想其影響力如此強,在書鋪講學,幾次就把學生帶偏了,他雖心生怨懟,但不敢發作。

來時平安街有許多人瞧見了,如果傳出去,自己名聲可能更糟。

“見過譚兄。”

“寒舍簡陋,還望眾人見諒。”譚盛禮還禮,邀請他們去了堂屋,譚振興他們出去了,譚盛禮喚大丫頭出去找人,江仁看向角落裡的女孩,詫異道,“譚兄不怕令孫出門被人拐子擄走了?”綿州年年都有孩子被擄的事兒發生,有些追回,有些至今杳無音信,這般大的孩子,沒人敢放她獨自上街。

“無事,就在街上酒樓,離得不遠。”

江仁不來平安街,不知道平安街的風氣,彆說孩子在街上沒人擄,攤販的板車放在街上都沒人動,甚是安寧,從沒發生過偷雞摸狗的事兒,就是行乞的乞丐,到平安街後都忍不住先正衣冠,街上的攤販聊起這事都覺得稀罕。

大丫頭出門,他是不擔心的,叮囑她道,“早去早回。”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很不現實,作者君很想描述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環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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