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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0702 字 5個月前

孫婉娘的熱絡眾人看在眼裡, 舉人們還好點, 平日專心讀書不會太八卦,隨行的家眷就不同, 湊堆就聊孫婉娘心儀譚盛禮而死纏爛打的事兒,不知誰說了句,‘譚老爺風度翩翩,前途無量,怎麼會在這時候續弦,等他日高中後再娶不好嗎?’,畢竟她們也算有點見識,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乃讀書人最向往的。

以譚盛禮的姿容和才華, 進京後不知會得多少人親睞喜歡,孫婉娘保養得再好都不如京裡貴人, 她做個妾室還差不多, 做正妻身份有點低了。

話傳到孫婉娘耳朵裡,她怒不可止,在屋裡摔了通茶具, 又去找孫姨娘商量對策,好幾日都沒往譚佩珠和汪氏跟前湊,但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知道她沒死心,這個年紀的寡婦,難得能有看入眼的男人,除非譚盛禮另娶他人, 否則孫婉娘不會放棄的。

就在她們暗搓搓等著看孫婉娘怎麼再被譚家人拒絕時,馬車慢悠悠駛入了平州境內,去過京城的人都知,平州是最亂的,山裡土匪橫行,經常搶劫過往的商隊路人。

親生經曆過土匪搶劫事情的陸舉人自馬車到了平州境內就不曾闔眼睡過好覺,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決定事先提醒隨行的舉人,哪怕這次他們人多,保不齊土匪們更多,真要遇上,得有個心理準備,他讓陸從把舉人叫到屋裡來商量此事。

“老爺,不如我去吧。”孫姨娘在旁邊,眼珠轉了轉,主動攬下跑路的活兒。

陸舉人還不了解她的心思?知道譚盛禮要過來,想給娘家姐妹露個口信呢,他皺眉,“你去作甚,我們有要事相商,真以為是平日呢?”

他為人識趣,縱使想和譚盛禮攀關係,但不至於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況且譚盛禮態度明確,說了無心再娶,他再勸未免就過分了點,朝陸從道,“你去吧。”

陸從拱手,慢慢退了出去,孫姨娘心裡不太舒服,但看自家老爺情緒不佳,悻悻的沒有說話。

片刻功夫,隨行的舉人們都來了,譚家隻有譚盛禮出麵,陸舉人招呼大家坐,眉頭緊鎖,“我請大家來是有事想提醒大家。”

平州土匪殘暴,他們需需提前備些銀兩,真要遇到,表明身份然後給錢消災,隻要乖乖給錢,不多話不抵抗,土匪不至於為難他們,他叮囑大家,“碰到他們,尤其不能硬碰硬。”

舉人們麵麵相覷,不太讚成陸舉人的說法,“咱們人多,還怕群土匪不成?”

“是啊,咱們是舉人,乃天下讀書人表率,如果向他們跪地求饒不是辱沒舉人的身份嗎?”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依照陸舉人的說法,他們完全丟了讀書人的氣節,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陸舉人沉眉,抓著茶杯的手泛白,隱有青筋凸顯,切齒道,“他們是群混不吝的土匪,隻認錢不認其他,你和他們談氣節不過是白白送命而已。”

提到送命,那人不說話了,陸舉人看向周圍坐著的人,都露出凝重之色,尤其是譚盛禮,他低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陸舉人問他,“譚老爺有何高見?”

眾人齊齊望向譚盛禮,他端著茶杯,表情沉著而冷靜,看到他,眾人像有了主心骨,紛紛問,“譚老爺以為該怎麼做?”說實話,他們不太讚同陸舉人的做法,縱使保得短暫平安,他日高中,向土匪低頭的事傳開亦會被貽笑大方,又有何顏麵入仕為官。

他們人多,遇到土匪不見得會輸。

“譚某以為不妥。”

眾人點頭,譚盛禮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帝師後人,被群土匪嚇得繳械投降委實丟臉,他們無法想象這樣清風雅正的人在土匪麵前低下頭顱時的模樣,真有那天,就到讀書人沒落的時候了。

“譚老爺想怎麼做,我們定鼎力支持,絕不退縮!”有人拱手,斬釘截鐵的附和。

譚盛禮掃了圈在場坐著的人,最後,視線定格在陸舉人身上,陸舉人被看得心慌,隱隱猜到譚盛禮想問什麼,他心虛的移開了目光,譚盛禮將視線落向彆處,低低道,“譚某還沒想到辦法,想到了再和大家說如何?”

“好。”

各自回屋和身邊人說起此事,換來極大的反對,“陸舉人說得對,花錢消災,咱們手裡又不是沒錢,能保住命就行,你還想硬碰硬?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那些人命不值錢,咱們拿什麼和他們拚?”

“你懂什麼?”如果是以往,花錢保命他再讚成不過,這次不同,這次有譚家人在,譚盛禮品德為天下知,所到之處無不受人景仰敬重,他們如果向土匪低了頭,會讓多少人心寒,他們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其他讀書人,怎麼能和土匪低頭。

婦人家哪兒懂那些,撇嘴道,“我不懂,我隻要活命。”

“......”

他們在房間裡爭吵的時候,譚盛禮重新叩響了陸舉人的門,陸舉人似乎有所感覺,哪兒沒去,就在屋裡等著,開門見到譚盛禮的刹那,他嘴角扯出個笑,笑容苦澀,“我就知道譚老爺會來。”

沒錯,花錢消災的事兒他做過,是八年前了吧,他赴京趕考,和綿州商隊的馬車同去京城,經過平州時碰到土匪打劫,和他一塊的還有其他舉人,他們都把身上大半的錢拿了出來,像群可憐落難的百姓央求土匪放過他們,就差沒跪地磕頭求饒了,時隔多年再回想那時,陸舉人仍覺得心像被針刺似的疼,不僅僅疼,還有屈辱。

可要他不掏錢,他不敢,當時馬車裡有個舉人故作聰明的把錢縫進衣衫裡藏著,咬定說沒錢,結果被土匪扒得乾乾淨淨,連裡衣都沒給他留下的掛在樹上,他們也不敢救,隻能無助的等,等土匪們吆喝著離開,他們才敢上前幫忙,想到那日的情形,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額頭青筋直跳,在譚盛禮波瀾不驚的注視下,慢慢歸於平靜,聲音仍帶著憤怒的沙啞,“譚老爺可會嘲笑我?”

說實話,那次後,每每經過平州,他就會顯得焦慮暴躁,睡不著覺,就說這兩日他心緒不寧,聽到腳步聲心就莫名揪緊,心有餘悸得慌,他是想放棄會試的,然而又舍不得,人到他這個歲數,再不抓緊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將來即使有心也沒力氣了,他道,“那些人凶殘,蠻不講理,我與你們說是真心。”

“我知道陸兄是為所有人的安全著想。”譚盛禮說得誠懇,“多謝陸兄。”

站在陸舉人的角度,完全不用特意提醒了又提醒,甚至冒著揭開自己屈辱的過去把法子告訴他們,這份氣度不是誰都有的,譚盛禮沉吟道,“不瞞陸兄說,譚某此來是想問問陸兄還記得上次在哪兒遇到土匪的,土匪橫行搶劫不是法子啊。”

他們這次或許好運能躲開,以後進京趕考的人呢?他想到了譚振業,依著譚振業的脾氣,將來途徑此地,定然會想方設法報複回去的。

是啊,陸舉人歎氣,可有什麼辦法,山路陡峭,當地衙門都拿那些人沒辦法,他們就更沒法子了,他問譚盛禮,“譚老爺問這事是要...”

“譚某覺得世道不壞,不該有土匪橫行霸道...”縱觀曆史至今,土匪盛行多為朝局不穩,或起戰事,或遇皇上昏庸無能,百姓們民不聊生,隻能落草為寇,占山為匪,眼下這世道,不該存在這樣的現象,譚盛禮說給陸舉人聽。

陸舉人不吭聲,覺得譚盛禮要做的事很危險,他是親眼看到那些土匪怎麼傷人的,殘暴至極,譚盛禮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和他們為敵,他想了想,勸道,“咱們人多,或許不會碰到那些土匪呢。”

他去京城兩次,經過平州四次,隻遇到他們兩回,沒準這次運氣好,不會碰到的。

“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譚盛禮道。

陸舉人無法,認真回想平州境內的山路,給譚盛禮繪了張彎彎曲曲的圖,地形他是繪製不出來的,隻記得馬車是怎麼行駛的,經過了哪些岔口,他圈出遇到土匪的地方,以及其他人告訴他遇到過土匪出現的地方,譚盛禮拱手,“多謝。”

平州土匪橫行幾十年,衙門想管也無法,那些人凶殘狡猾,躲進山裡就找不到人,衙門進山搜尋好幾次都無果,隻能放棄。

譚盛禮拿著陸舉人繪製的道路回屋,譚振興迎上來,被他手裡的圖吸引,“父親,這是什麼?”

“是陸兄之前進京走的山路。”譚盛禮沒有隱瞞,他相信凡事總有因果,亂世土匪盜賊橫行是為活命,如今世道好,不該有土匪為亂的,他問譚振興,“平州有土匪,害怕不?”

譚振興挺了挺胸脯,“不怕。”

怎麼說也是帝師後人,幾個土匪有什麼好害怕的,比起土匪,他更怕孫婉娘,據說她好些天沒來過了,不知道是不是想什麼大招,他提醒譚盛禮,“父親,你平時多注意點,彆小心掉進彆人圈套了啊。”真娶個後娘回來,他就沒好日子過了。

譚盛禮會錯了意,以為他擔心自己,“好。”

他細細研究了下陸舉人繪製的圖,準備先去拜訪當地衙門,了解了解情況,誰知道衙門的人主動找到客棧來,說是護送他們的,為首的衙役是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大人說譚老爺德高望重,如果在平州出事,他良心不安,特差我們護送諸位出平州。”

譚盛禮在西南也算是個有聲望的人,品行為讀書人敬重,他如果在平州出事,日後天下人說起平州,恐怕人人避之不及,彆的人大人不管,譚家人不能在平州出事,否則會被天底下讀書人和百姓唾棄的。

聽聞有衙役護送,其他人紛紛鬆了口氣,譚盛禮拱手道謝,衙役拱手,“譚老爺客氣了,大人說西南能出位譚老爺是西南讀書人之光。”

南北文化差異大,提到讀書人,天下人隻知江南和魯州,在這兩地的讀書人眼裡,其他州城都和蠻荒無異,譚盛禮能出山考科舉,為西南讀書人洗清身上的野蠻特征,是好事,綿州和梁州的巡撫大人都有來信,要他們務必保護好譚盛禮的安全。

“大人嚴重了。”

從平州境內過大概要十來天,譚盛禮問衙役要了份平州地形圖,對照陸舉人畫的官道行駛路線,從中標出土匪以往出沒的地點,桌邊還坐著譚振興他們,不懂譚盛禮的意思,“父親,還看這地形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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