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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2577 字 4個月前

譚振興摘了頭上的草, 解了身上的草衣,顫抖地揮起砍刀欲和土匪拚個死活, 哪曉得老土匪見了自己後,怒目圓瞪, 啊啊啊怒吼兩聲後, 倒地不起了。

譚振興:“......”

他摸摸自己的臉, 莫不是自己長相太好看把老土匪迷暈了?

還剩下老土匪的孫子,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譚振興沒動手呢,他轉身就往坑裡跳去了, 譚振興:“......”

譚振學和譚生隱沒有露麵,仔細在山裡搜尋, 確認沒有土匪埋伏後才走向官道, 譚振興奪了老土匪手裡的木棍,借著月光看向坑裡的土匪們, 有點不敢相信,“憑我們就把平州的土匪給滅了?”

說好的暴虐成性,殘暴狠辣呢?傳言不可信也。

等官差們舉著火把浩浩蕩蕩的跑來, 就看譚振興他們彎著腰在捆綁個老頭,還溫聲提醒他們,“中間有坑,小心點。”

“大公子,你們在做什麼啊?”

“沒看到在綁土匪大當家嗎?”

官差:“......”明明是個老頭子,怎麼看都不像土匪, 幾位公子莫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他們沿著官道兩側走,驚訝的發現坑裡有好多人,橫七豎八的躺著,哀叫連連,見到他們,仿佛見到救苦救難的菩薩,嗚嗚嗚哭泣,“官差大人,救命啊官差大人。”

“你們是何人?”官差舉高火把,仔細的盯著他們看。

“我們乃山裡土匪...”

官差:“......”

山裡土匪向他們求救,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猶記得他們以前來追,土匪很凶殘囂張來著,怎麼突然成這樣了?他們指著坑裡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問譚振興,“真是土匪?”

回想從前追逐土匪被樹林裡的枝椏刮得慘不忍睹的情形,再看如今懨懨不能動彈的土匪們,官差們幸災樂禍的同時又心有不甘,他們日日操練,在捉匪方麵竟不如讀書人,傳出去不是丟臉嗎?他們不甘心的俯身問,“你們怎麼被捉住的啊?”

不是跑得像泥鰍嗎,鑽進山林就沒了蹤影,到頭來連讀書人都跑不贏。

土匪們仰著頭,接收到官差們‘你們特太沒用了吧’的眼神,隻能露出苦澀的笑來,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捉住的,沒留神就被踹得心窩痛不能動彈了,他們有什麼法子啊。

後邊幾輛馬車徐徐駛來,為譚盛禮他們趕馬車的是其他舉人的侍從,聽說譚振興他們抓到了土匪,激動地向譚盛禮報告。

“譚老爺,振興哥他們真的沒事。”乞兒掀起車簾,探出身子,好奇地望向前邊,他回去告訴譚盛禮土匪在官道挖了坑,其他舉人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陸從直接收拾包袱勸陸舉人回綿州,土匪來勢洶洶,他們肯定會栽大跟頭,回綿州是最好的法子,譚盛禮勸陸舉人再等等,等譚振興他們回來就有法子了。

哪曉得左等右等不見人,他有些擔憂,譚盛禮則鎮定自若,和其他舉人商量,直接動身過來,讓官差舉著火把在前走。

“譚老爺,你是不是料到振興哥他們有法子脫身啊。”所以才胸有成竹完全不擔心。

譚盛禮望了眼窗外,緩緩道,“危險麵前,人會格外冷靜,你振興哥他們不會衝動行事的。”若譚振業在,他會擔心他們跟對方硬碰硬,但譚振興完全不是那樣的人,譚振興膽小怕死,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亂來,不過他們的表現超出他預料,他以為頂多摸清楚土匪的窩,不想他們還動上手了。

這時候,有官差跑來,要他去前邊看看怎麼辦,譚盛禮看了眼天色,溫聲詢問,“不知能否去衙門喊知府大人來。”

他沒有官身,不好插手這種事,具體怎麼處理還是得知府大人說了算,官差反應過來,拱手行禮,騎上馬就朝衙門方向去了。

官差們想法子把坑裡的土匪弄上來,同行的舉人們紛紛過來瞧,場麵壯觀,令人心驚,借著火把的光,陸舉人認出幾張熟麵孔來,心底久藏的屈辱湧上心頭,撿起路邊的石頭,毫不猶豫砸過去,切齒道,“是你們,就是你們,就是你們這群土匪...”

他抿著唇,雙手顫抖,握著石頭的手青筋直跳,那個土匪被砸得嗷嗷直叫,血順著臉往下淌,在暈紅的光照下觸目驚心,陸從害怕砸死人,忙過去阻攔,“父親,再砸就砸死人了。”

“讓開...”陸舉人像瘋魔似的,高高的舉著石頭,石頭上沾了土匪的血,一滴兩滴的往下掉,陸從害怕地往後縮,後邊譚盛禮上前抓住陸舉人衣衫,“人已經抓住了,等知府大人來了後再說吧。”

“你...”陸舉人側目,看清是譚盛禮,動作僵了瞬,譚盛禮拿了他手裡的石頭,“問問情況吧。”

換作以往,土匪最瞧不起的就是讀書人,性格懦弱貪生怕死,用不著他們出聲恐嚇,讀書人老老實實就交上銀錢,比孝敬父母還積極,誰知道到頭來竟栽到最瞧不起的讀書人手裡,土匪們再不敢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了,因此,譚盛禮問什麼答什麼。

尤其是剛入土匪窩沒兩天的新土匪,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順便把土匪的窩也供了出來。

土匪們的房子是建在樹上的,就在旁邊那座山頭,為求將功補過,他們願意帶他們去,那有女人有孩子,女人是土匪花錢買的婆娘,兒子是自己生的,新土匪給譚盛禮他們磕頭,“求諸位老爺饒了小的啊,小的雖是土匪,從沒參與過打砸搶劫。”

“去他娘的,敢出賣老子,看老子逃過這劫將來怎麼收拾你。”有土匪恐嚇道。

新土匪嚇得瑟瑟發抖,陸舉人抬腳踹向說話的土匪,“你以為你能逃得掉,根據律法,在場的誰都彆想逃。”

律法是什麼土匪們不清楚,但他們知道,落到官差手裡是凶多吉少了,陸舉人要新土匪接著說,喚官差他們跟過去把剩下的人全抓了,為首的官差有些為難,看向譚盛禮,“譚老爺以為如何?”

都是舉人,但他該聽誰的心裡還是有數的,譚盛禮沉吟,“等知府大人過來再做定奪吧。”

官差暗暗鬆了口氣,天都黑了,要他領著人去土匪窩,心裡終究沒底,假如有埋伏等著,他們不是自投羅網嗎,不知譚振興他們怎麼抓到的人,提到剿匪,他心裡突突跳個不停,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

陸舉人不滿譚盛禮的說法,虎著眼道,“等知府大人來剩下的土匪都不知逃到哪兒去了,趁勝追擊,該把其他土匪先抓住再說。”

“該逃的早逃了。”譚盛禮歎氣。

譚盛禮說的沒錯,等知府大人帶著人追到土匪窩,該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她們甚是驚慌,跪地給知府大人磕頭,知府大人將她們帶下山,期間,和兩個不知道往哪兒逃的土匪撞著個正著,知府大人嚇破了膽兒,忙躲去官差身後,誰知對方乖乖跪地求饒,束手就擒。

知府大人:“......”

這場剿匪,沒有任何傷亡。

而官道旁,所有舉人都了無睡意,燃了堆篝火,圍坐著聊土匪的事兒,不敢相信譚振興他們有這等魄力,尤其是私下偷偷備好銀錢的舉人們覺得自慚形穢,嘴上說著威武不能屈,譚盛禮真讓他們啟程時,誰沒有在錢袋多放點錢呢?

“譚老爺,你是不是料到幾位公子有能耐將土匪們製服啊?”

“譚某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知會成這樣。”譚盛禮如實回答,而譚振興聽得心花怒放,湊到譚盛禮跟前,笑得好不得意,“父親,我們表現得怎樣?”

譚盛禮斜眼,“可圈可點。”

那就是好了,譚振興心裡歡喜,挨了一棍的腳也不疼了,喜滋滋的偏頭,看向譚振學和譚生隱,“父親誇我們呢。”

語畢,但聽譚盛禮道,“不否認有運氣的成分。”

許是土匪派人盯著客棧,知道他們在客棧沒有傾巢出動,如若不然,譚振興他們是沒有勝算的,譚振興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儘量克製心底的得意道,“父親說的是。”不管怎麼說,他們抓到土匪是事實,嘻嘻嘻...

譚盛禮:“......”

天亮時,知府大人帶著土匪窩裡的人來了,老弱婦孺,被官差驅趕著,地上的土匪們看紅了眼,然而被堵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知府大人走向譚盛禮,拱手道,“多謝譚老爺幫忙除掉了平州隱患,本官感激不儘。”

要知道,平州土匪猖獗是出了名的,多少官員都拿那些土匪沒法子,後來索性不管了,這次清剿土匪,年底吏部考核是算他政績的,他真感謝譚盛禮。

“大人嚴重了,此事乃犬子他們運氣好而已,譚某不敢居功。”土匪是譚振興他們捉的,譚盛禮怎好往自己身上攬功。

知府大人抬眸,看向兩步外的年輕人,“令公子文武雙全足智多謀,必將是朝廷棟梁啊。”

譚盛禮拱手,“謝大人讚譽。”他看向官道上發髻淩亂衣衫狼狽的老弱婦孺,她們奔向地上躺著的土匪,抱頭嗚嗚嗚哭泣,譚盛禮問,“譚某冒昧地問句,不知大人準備怎麼處理這些人?”

依知府大人的意思,自是按律法處置,以儆效尤,然而人數眾多,真依照律法格殺勿論未免太過殘忍,畢竟還有好些小孩,他皺眉,“不知譚老爺有何高見?”

“大人,此事還有什麼可商量的嗎?自該秉公執法,全族人判死刑啊。”旁邊,陸舉人磨著牙,眼神憤恨地瞪向欺辱過他的土匪,手裡若有刀,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以解仇恨,聽知府大人的意思,竟是要網開一麵放過他們?

知府大人蹙眉,看了陸舉人眼,沒有吱聲。

“本官問過她們了,她們多是周圍村裡的姑娘,爹娘為了錢財把她們賣給了土匪...”土匪有罪,但那些婦人孩子何其無辜,知府大人轉身,順著譚盛禮的視線望去,有個穿著薄衫的婦人捏著袖子,替土匪擦拭額頭的血漬,她懷裡還抱著個幾個月大的孩子,婦人邊擦血漬邊抹淚,懷裡的孩子什麼都不懂,睜著眼睛到處看。

“罪不至死啊。”譚盛禮感慨了句。

陸舉人怒火中燒,“譚老爺,你這是何意?”他前兩次受的屈辱就白受了?

知府大人眉頭蹙得更緊,不悅地看了眼陸舉人,忍著沒發作,“譚老爺說的是。”

平州境內亂,土匪橫行的地方有好幾處,若處死這麼多人,難保其他土匪不會聯合做出更瘋狂的事兒來,到時候亂起來,他作為平州知府難逃其咎,“不知能否請譚老爺去旁邊說幾句?”

譚盛禮拱手,往前走了兩步,卻看抱著孩子的婦人跪著爬了過來,求譚盛禮救救她丈夫,“譚老爺你心地善良,求你救救他吧...”

她哭聲淒厲,嚇著懷裡的孩子,孩子跟著她哭了起來,其他人見狀,紛紛跪著圍了過來,官差們怕出事,忙過來攔著,婦人磕頭,“我給你磕頭了,給你磕頭了。”

婦人出身農家,因爹娘重男輕女,自幼不受待見,十四歲就被賣進山給土匪做媳婦,“我知道他在刀口上舔血,是人們嘴裡的惡人,但這世上就他對我最好了,我在家沒有吃過口米飯,嫁給他後,他有什麼好吃的都緊著我,進了山,才感覺自己像個人...”而不是牲口,從早到晚都在乾活。

婦人悲痛,其他人跟著抹淚,土匪們看紅了眼,不住的掙紮,譚盛禮看向知府大人,“不知能否解了他們嘴裡的布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