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183(2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9052 字 4個月前

玉佩落在地上,碎成兩半,衙役們不敢再言,被拽著衣領的衙役憋屈地說了句,“多有冒犯,還請諸位見諒。”

學生們這才鬆開他,“彆以為咱是學生就好欺負,朝廷懲治犯人尚且要公示其罪名,你能淩駕於朝廷之上?”

被打的學生被同窗扶起,連連道謝。

“咱們是同窗,出門在外自要多加照應。”讀書人乃天下人表率,連他們都窩裡橫,天下人會看不起他們的,平時在書院互相看不順眼是一回事,出門在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沆瀣一氣,一直對外,譚振業教他們的。

彆說,譚振業教的很有道理!

衣服上留了一個腳印,被打的學生低頭拍了拍,見拍不乾淨,索性放棄,抬頭看向衙役們口中的大人,看清楚人後,他臉色微變,“方...方表叔?”

委實不敢相信八麵玲瓏爹娘稱道的表叔為官會是這麼副麵孔,他臉色難堪起來。

方舉人額頭的青筋抽了抽,僵著嘴角道,“賢侄,你怎麼來了?”

用不著說,奔著譚盛禮來的。

衙役們再傻也大概清楚形勢了,看來這些人大有來曆不是他們能惹的,再次拱手彎腰,“小的們冒犯了,這就自行離去。”

“你們在抓朝廷通緝犯?”譚盛禮突然出聲。

知道他是這群人的頭兒,衙役們不知怎麼回答,抓通緝犯是個借口,盤查戶籍路引撈錢才是真實目的,他們齊齊轉身看向兀自扶額不語的縣令大人,含糊其辭地說了兩句,有讀書人不解,“這兒地處偏僻,但位於兩州交界,路過的商人多,通緝犯哪兒敢躲到這兒來?”

何況朝廷根本沒有公布告示說有什麼通緝犯。

裡邊有貓膩。

方縣令自知難糊弄過去,尤其是譚盛禮,那是在天子腳下待過的人,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猜到他打什麼主意,他揉了揉眉頭,拱手邀請譚盛禮去僻靜的地方說話,譚盛禮站著沒動,“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方..縣令若是不嫌棄,等譚某看完這些文章如何?”

譚盛禮雖辭去祭酒職務,但皇上沒答應,知曉他來黔州祭拜故人,還交給他新的差事,譚盛禮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故而在外人眼裡,他是白身。

方縣令笑容勉強,“怎麼會嫌棄。”

看縣令大人在這位頭兒麵前都矮了三分,衙役們不敢造次,快速退了出去,方縣令有求於人,再沒耐心也得等,見閒雜人等走了,譚盛禮問被打的學生感覺嚴重不,看衙役出腳的力道不輕,彆傷著了。

“無事,譚老爺繼續吧。”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不出門真不知道人還有兩副麵孔,真真是開了眼界了。

方縣令臉色白了瞬,他站在廊柱旁,譚盛禮埋在桌前看文章,他還像記憶裡那般溫和,談吐儒雅,而自己呢,方縣令低頭看自己,小肚便便,身材臃腫,容貌趨於油膩。

看完文章,譚盛禮一篇一篇的講解,不想讓旁人知道文章的可以單獨聊,不避諱的他就當麵講,當譚盛禮說起此事,方縣令臉色又變了變,掌櫃以為他累著了,搬了張椅子來,“方縣令,坐吧。”

方縣令沉默,椅子擺在身側,他站著沒坐。

就這麼等啊等,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夜幕降臨,等到夜深人靜,晨光熹微...直至日上東山。

譚盛禮花幾個時辰才把文章講完,他不講遣詞鑿句,隻講立意,立意好的鼓勵他們繼續鑽研升華,有瑕疵的提出修改方向,見他疲憊,讀書人識趣地不敢再叨擾,自行離去,離去前忍不住問譚盛禮是否還回綿州,到時早早準備著,不用像這次唐突。

“要回的。玄.幻文學_enx(請來原站.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譚盛禮又讓他們幫忙捎口信給巷子裡的人,佩玉隨她去黔州後去京城,過幾個月才能回綿州,讓鄰裡莫擔心。

學生們齊聲回答,“記住了。”

譚盛禮送他們出門,掌櫃備了饃饃,想到自己霸占人家一宿的後院,哪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饃饃,花錢將其買下,又添了點小費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他們年歲不大,但做事有章程,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與他剛到綿州時截然不同,譚盛禮欣慰至極,文章如人,看他們的文章譚盛禮就看得出他們較之前有很大的進步,做人亦是如此。

回到後院,方縣令還杵在那,像石雕泥塑紋絲不動,譚盛禮輕輕喚他,嚇得他跳了起來,“譚...譚老爺。”

任何讀書人在譚盛禮麵前都是自慚形穢的,方縣令也不例外,他不求譚盛禮為他保密,隻求譚盛禮給他留點麵子,他自己辭官,他跪在譚盛禮麵前,情真意切,像借譚振學的文章為自己揚名被拆穿後那樣,譚盛禮問,“譚某還能再信你嗎?”

方縣令磕頭,“求譚老爺給在下幾分體麵,在下感激不儘。”

想他幾歲入學,寒窗苦讀幾十載才得進士,回綿州親戚好友無不頂禮膜拜點頭哈腰,想不到竟會落到這步田地,他滿臉哀戚,“方某上有老下有小,名聲蒙上汙點會影響孩子們參加科舉的,譚老爺大仁大義,還望給方某一個機會啊。”

說著,他已聲音哽咽泣不成聲,“十年寒窗苦,一朝入仕歡,方某是得隴望蜀樂極生悲啊...”

譚盛禮重重歎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方縣令額頭貼著地,掌櫃過來時惶恐不已,“方..方縣令,你這是作

甚?”

方縣令抬頭,滿臉是淚,卻看眼前哪兒還有譚盛禮人影,不由得怒從中來,愈發悲傷,方家族人眾多,得知他考中進士,紛紛上門借錢,家裡入不敷出,他不想些法子怎麼行啊。

走出客棧,他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衙役從角落裡鑽出來,抬手攙扶他,砸吧著嘴說,“大人,那位譚老爺是個大人物。<ahref=://enxu>玄幻文學</a>_enxu(請來原站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昨日來時他沒打聽清楚,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大人,眼下咱們怎麼辦啊。”

低頭望著搭在胳膊上的那隻手,方縣令嫌惡的拂開,他是正經科舉出身,最看不起街頭混混,想到自己竟與這麼個玩意為伍,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心生埋怨,“你還有臉說?要你們做事謹慎點,這次衝撞到貴人了吧。”不說譚盛禮在京城的威望,單說在綿州,衙門都得看他麵子。

而他不過區區縣令,方縣令拍了拍衙役抓過的地方,眼底閃過絲陰狠,“我辭官歸隱,你們另謀出路吧。”

衙役慌了,他以前名聲惡臭,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好不容易做了衙役名聲好點,哪舍得繼續回去當地痞,他問,“是不是譚老爺準備把我們的事上報朝廷?要我說啊大人,你還是心腸軟了點,左右在咱們地界,那人是死是活還不是咱說了算?”

無毒不丈夫,對付那種讀書人,還是得用拳頭說話。

方縣令沒吭聲,幽幽盯著衙役看,看得衙役心裡發毛,聽他肅然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門下學生一人一滴口水就能把他們淹死。

“不就是帝師後人嗎?擋我路者,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我不敢。”方縣令直言不諱。

“此事不用大人出麵,我們兄弟就能搞定,你放心,就算事情敗露也絕不會供出大人你的,隻是大人,我家還有兩個弟弟,你看...”

方縣令回眸看了眼客棧,沒有作聲,走出去很遠才啞聲說,“你若出了事,你弟弟就頂你的職位。”

富貴險中求,他已經不是那個膽小怕事的方舉人了,譚盛禮再有威望,死後不過一培黃土罷了,自己還怕他不成?他提醒衙役,“做得乾淨點,被人看出破綻彆怪我沒提醒你。”

衙役咧嘴笑了,“大人請放心。”

他們雖沒殺過人,但還沒見過殺豬?

殺了剁成塊煮熟喂狗,誰分得出是人是豬啊。

譚盛禮不知危險降臨,方縣令離開後,他上街打聽方縣令為官如何,剛開始人們支支吾吾不肯說,有人開口後人們抱怨就多了起來,譚盛禮心裡有個盤算,見禮後就回了客棧,他走後還有人忐忑地問同伴,“怎麼今天這麼多人打聽方縣令,會不會出事啊?”

看他們模樣非富即貴,能為咱們做主就再好不過了。

譚盛禮不知衙役對他起了殺心,回客棧後,他給兩州知府各寫了一封信,又給京裡葉老先生寫了一封,方舉人是他學生,為官不為民做主,竟夥同地痞混混欺壓百姓,為師失職也,譚盛禮沒有指責葉老先生的意思,但學生做錯事,做老

師的難辭其咎,隻望葉老先生日後收學生謹慎些吧。

將信送出去,這才回客棧休息,剛躺下,迷迷糊糊的聽人呐喊說走水了...

譚盛禮被驚醒,外間傳來乞兒的聲音,“譚老爺,火已經撲滅了,你接著睡吧。”

樓下柴房走水,得虧掌櫃盯得緊發現及時,否則就釀成大禍了,自譚盛禮進門掌櫃就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生怕哪兒招待不周怠慢了貴人,剛剛有個人鬼鬼祟祟往柴房去他便多了個心眼,誰知去後院查看,那人正往柴上潑油點火,掌櫃失聲大叫,逢乞兒他們回來,掌櫃要他們趕緊去樓上喊譚盛禮。

得知譚盛禮在樓上睡覺,唐恒不由分說地去井邊打水救火,風馳電掣舍我其誰的架勢嚇得掌櫃以為譚盛禮睡在火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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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火撲滅了,除了損失點柴和油,客棧沒有更大的損失。

以為譚盛禮他們會清早離開,誰知半夜突起興致要走,小鎮沒有宵禁,馬車能出城,掌櫃在櫃台邊撥弄著算盤,見他們下樓,愁眉不展地迎上前,“譚老爺要走了?”

掌櫃踟躕,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有人會在他客棧縱火,直至傍晚送菜的農戶來,兩人聊起此事,農夫問他是否得罪了什麼人,縱火不是小事,惹出人命是要坐牢的,普通人誰敢啊。電石火光間,掌櫃想到了昨天跪地不起的方縣令,頓時脊背發涼,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問譚盛禮,“此去黔州可有人前來接應?”

“此去祭拜故人的。”

就是沒人接應了,掌櫃有些著急,看向譚盛禮懷裡歪著頭酣睡的孩子,溫吞道,“譚老爺沒來過黔州吧,以前黔州土匪窩子不少。”

唐恒聽不懂掌櫃的話,他不喜歡黔州,但畢竟是他故土,不愛聽人抹黑,嗆聲道,“官府不是都將其安頓好了嗎?”

沒犯過大錯的重新做人,有罪的坐牢抵罪,罪孽深重又拒不從良的直接排官差剿匪,怎麼就還有土匪了?

他語氣衝,掌櫃不好再多說,讓譚盛禮稍等,去後院拿了個包子出來,訕訕道,“這是內子做的,黔州特產,譚老爺嘗嘗吧。”

唐恒嗤鼻,他,土生土長的黔州人,從來沒聽說包子是黔州特產,哪怕掌櫃送包茶也比這強吧,不過看譚盛禮臉色似乎很喜歡,臨走時還多給了幾文錢,“多謝掌櫃了。”

唐恒毫不留情地告訴他,“表舅,你被騙了。”

譚盛禮沒吭聲,夜裡寂靜,車輪輾過青石磚的聲響格外響亮,馬車行駛得很快,快得車裡的唐恒坐不穩,很想衝外邊抱怨,但看譚盛禮神色冷峻,硬是憋著不敢吭聲,“表舅?”

“嗯。”

唐恒沒話了。

片刻功夫,馬車突然停了,唐恒撩起車簾看向車外,借著車裡的光,看清了車外情形,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車輪極其蹩腳的輾過兩側草地,唐恒:“怎麼不走官道?”

耳旁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旁邊有簇竹林,唐恒不解其意,但聽譚盛禮輕描淡寫道,“

砍柴如何?”

唐恒:“......”譚盛禮覺得他白天偷懶了?他怎麼可能偷懶,他要是偷懶乞兒就會跟著學,柴少賣的錢少,譚盛禮花出去的就多,分到他手裡的就少,他怎麼可能偷懶!!

譚盛禮太瞧不起人了點。

“怕死嗎?”譚盛禮又問了句。

唐恒不說話,默默抄起刀就任勞任怨的走向竹林,隻是這時節沒什麼乾竹子,好在譚盛禮要求低得很,隻要新鮮的竹子,兩頭還必須是尖的。

譚佩玉抱著如蘭站在邊上,鄭鷺娘則提著燈籠照明,譚盛禮和朱政袁安在小路上不知嘀嘀咕咕些什麼,唐恒隱隱覺得氣氛不對,抵了抵賣力砍竹子的乞兒,“表舅是不是被煙熏壞腦子了?”

乞兒:“......”

譚老爺是怕客棧走水乃有人故意為之吧,方舉人為人虛偽,保不齊殺人滅口,見唐恒幾下就砍斷了竹子,手法熟練,他沒有多言,無知者無畏,他問唐恒,“恒兒怕死嗎?”

唐恒:“......”

看了眼不遠處的譚盛禮,唐恒挺起胸膛,“不怕。”肯定是表舅考察自己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他怎麼可能怕死,永遠不會怕死的。

乞兒笑了,手下愈發用力,“我也不怕。”

想到掌櫃給譚盛禮的包子,乞兒塞給唐恒,“譚老爺讓我拿給你吃的。”

唐恒堅決搖頭,“我不吃,給如蘭吃吧!”他要好好表現,爭取多分點家產,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包子就功虧一簣,他又說了一遍,“包子給如蘭吃。”

“恒哥...”乞兒必須說句實話,“其實你和振興哥很像。”

唐恒:“罵人也不帶這麼罵的。”

乞兒:“......”

他們動作很快,一盞茶不到就砍了很多竹子,且削得尖尖的,乞兒給朱政他們抱去,兩人跳下挖好的坑,將竹子插.進去,然後在上邊鋪上稻草,往前還鋪了幾步,看著像哪個農戶除草後扔在路邊沒來記得收走的,農戶們除草,草都背回家曬乾當柴燒,有那嫌濕草重的,隨手扔在路邊曬著,曬乾了再背回家。

因此有主人的田地旁放著草基本沒人會拿,這是農戶們默認了的。

一切準備妥當,朱政問,“咱們是找地方藏起來還是繼續趕路?”

“等著吧。”他已經給兩州知府去了信,隻要拖住他們,幾個時辰內就會有答複了,以防兩州知府互相推諉勾結,他特意讓譚佩珠寫了封信給平安書鋪的掌櫃,那個掌櫃收到信會想法子的......守在這是以防追來的人不是衙役是普通人,掉進陷阱就遭殃了。

讓朱政和袁安將馬車藏進草叢,他們躲在暗處等著。

唐恒琢磨出點意思,“有人追咱們?”他怎麼不知道?

譚盛禮搖頭,“不是追,是殺吧。”

唐恒驚住了,殺他們,誰這麼有眼不識泰山啊,譚盛禮可是國子監祭酒...等等,他瞪大眼睛,“客棧放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