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184(1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7405 字 4個月前

唐家是商籍,處心積慮地想攀關係無非是想找個靠山,唐恒雖是唐家人,但自幼仇恨他們,恨不得他們死絕,真要把唐恒接回唐家,家宅恐怕難以安寧。

鄭鷺娘就不同了,她是女子,女子本弱,寡婦尤甚,鄭鷺娘這些年沒少被人非議,有人傳她與很多人眉來眼去不清不楚,鄰裡就沒有婦人不討厭她的,同意這樣的人進府,不止會讓她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而且能牽製住唐恒,但凡鄭鷺娘在,唐恒就不敢來唐家囂張。

生恩不及養恩大,唐恒畢竟是鄭鷺娘帶大的。

偏偏遇到唐恒那個油鹽不進的橫生出枝節來,唐老夫人不喜道,“此乃我唐家家事,譚老爺便是帝師轉世也不能過問咱們家事吧?”

說到最後,她自己不確定了。

帝師啊,那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麼就不是唐家親戚呢?

“祖母,他不是咱能惹的,沒聽他說去衙門說嗎?這位譚老爺做事雷厲風行,親兒子都能親手送進監牢,何況是咱們了。”唐複不明白唐老夫人心裡打什麼主意,在他看來,父親使的手段上不了台麵,真鬨到官府,保不齊被安個逼良為娼的罪名,那可是重罪,花多少錢都把人贖不出來。

而且官府看在譚家的份兒上會不會報複他們都不好說,唐老夫人想想也是,彆引狼入室害了兒子,她不敢再提鄭鷺娘的事兒,而唐老爺和幾個兒子,更是滿目驚懼的去客棧見譚盛禮,擔心譚家覬覦他們家產,硬是買了身舊衣衫穿著。

他們去客棧找譚盛禮時,唐恒正跪在桌邊求譚盛禮。

唐家人欺人太甚,鄭鷺娘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唐恒擔心她有個好歹,“表舅,我不要譚家家產了。”他表情凝重,“我能否求表舅一件事。舊時光文學.oldtimescc.cc(請來原站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黔州民風保守,女人隻能依附男人過活,鄭鷺娘帶著他受了很多冷眼嘲諷,他以為鄭鷺娘不會將此放在心上,直至剛才鄭鷺娘告訴他離開黔州回夫家,鄭鷺娘是嫁過人的,成親不到半年丈夫就死了,夫家人嫌她晦氣要將她嫁到很遠的地方去,姐妹情深,他母親想法子將人接到家裡來。

然後家裡出了變故,就剩下他們兩人,鄭鷺娘在母親墳前發誓要把他撫養成人,這些年任勞任怨地照顧他,不是沒有男子上門求娶,鄭鷺娘都沒答應,還說有他就夠了。

他心裡一直都這麼以為的,打心裡將其認作自己親娘。

沒想到鄭鷺娘會想離開。

黔州的宅子已經賣了,他們沒有落腳的地,鄭鷺娘在黔州靠什麼過活?而且唐家那群人不要臉,他不在,隻會不斷地找茬...

“表舅,我隻求你一件事...”唐恒仰起頭,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你...能否娶我四姨,你放心,我們發誓不奪譚家家產。”

人們說他四姨命苦,男人死了,好不容易撿個兒子養老送終,可兒子攀上高枝了,可憐她人老珠黃無依無靠,還說他四姨那些年就該再嫁的,否則早有自己的子孫能安享晚年了,類似的話唐

恒以前就聽過不少,但從沒像現如今難受。

明明他讀了書識了字,將來會有大筆的家產,人們為何篤定四姨跟著他會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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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恒想不明白。

譚盛禮垂眸,掃過臉頰淤青的唐恒,他駝著背,神色沮喪又滿含希冀,“你四姨呢?”

“在房裡,要不是大表姐聽到她屋裡有動靜,沒準她就背著包袱偷偷走了。”明明說好相依為命的,鄭鷺娘卻要離開了,譚盛禮看了眼桌上的書,“先起來吧,我去看看她。”

惡語傷人六月寒,世人眼裡,鄭鷺娘守著外甥不嫁是不被理解的,如今看唐恒改邪歸正,不乏眼紅羨慕者亂說,就像趙鐵生考中秀才後不也是這樣的情形嗎?

譚盛禮剛敲響鄭鷺娘的房門,唐家人就到了,所謂男女有彆,他們看譚盛禮堂而皇之的隨鄭鷺娘進屋,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底愈發害怕。

原來,譚老爺中意鄭鷺娘!

幾人麵色慘白,縮著脖子,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準備等譚盛禮忙完正事再說。

譚盛禮隱隱明白鄭鷺娘心裡想什麼,鄭鷺娘不懼流言蜚語也要獨自撫養唐恒,她做什麼都是為唐恒好,唐恒以前混,做事不著邊際,如今讀了點書,鄭鷺娘就擔心自己是否拖累他了,女子柔弱,但為了家人什麼都能犧牲,唐恒祖母是,譚佩玉是,鄭鷺娘也是。

“恒兒很擔心你,他滿身惡習但真心想孝順你給你養老。”

鄭鷺娘背著身整理包袱裡的衣衫,語氣聽不出異樣,“我知道,隻是我有手有腳的,哪兒用得著他給我養老。”

“他說你同意了的。”

鄭鷺娘頓住,又說,“那時他年紀小,我自是順著他說,我夫家在黔州東邊小鎮,離得不遠,他要是想我了隨時來便是。”她公公早些年就過世了,就婆婆還在,飲食起居需要人照顧,妯娌來信問過她,若想回去回去便是,但要照顧婆婆。

她覺得不難。

“你知道他不喜歡黔州。”以唐恒的性子,往後回來的次數恐怕不會多。

鄭鷺娘沉默了。

“你是不是害怕拖累恒兒?”譚盛禮又問。

“不是。”鄭鷺娘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

譚盛禮歎氣,“果然如此。”

鄭鷺娘皺眉,放下衣衫,回眸看了譚盛禮一眼,忽然問,“譚老爺以為我錯了嗎?”她名聲不好,跟著唐恒不是拖累是什麼,唐恒性格急躁,與其讓他因為自己和人打架鬥毆,還不如她離遠些,左右沒多少年頭好活了,不給唐恒添亂不是更好嗎?

譚盛禮沒有正麵回答,隻說,“你以為的成全,會讓他這輩子內心都不得平靜。”

他語氣平靜如常,卻讓鄭鷺娘想到了唐恒祖母,那個為了娘家人毅然決然自殺而亡的人,譚盛禮的意思是她的做法猶如恒兒祖母吧,人死了,留給娘家人卻是還不儘的恩情,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顧及唐恒性子,又忍住了。

有些事情,她認為

裡做應當,可在唐恒心裡不見得那樣吧。

“跟著恒兒吧,讓他陪著你。”

鄭鷺娘啞然,“我...”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人總要往前看,否則受折磨的還是自己。”譚盛禮說,“至於外邊閒言碎語,哪天轉了風向也不見得。”

世道待女子嚴苛,認為女子不嫁有罪,和離被休有罪,死了丈夫有罪,生不出兒子...認真想想,她們罪在哪兒,嫁不嫁人是自己選擇,和離被休是逼於無奈,做寡婦更不是她們所願,但人們就是認定她們有罪,連她們自己都是這麼認定的。

他進宮遞辭呈時,皇上問他,“祭酒,朝廷安頓乞丐幫扶弱小是由讀書人起的頭,你說各州各府的讀書人都能心懷蒼生為民做事這天下會如何?”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幼有所養,老有所依,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無為而治也!”

世道會變得很好,但他覺得還能更好。

譚盛禮沒說唐恒所求之事,他無心男女情愛,鄭鷺娘真要注重那些,他給她一個名分又何妨,“我娶你如何?”

若是能讓她過得好點,不礙事的。

鄭鷺娘愣住,沉默半晌,低低道,“我...你與恒兒說我不走了,守著他娶親生子。”人貴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譚盛禮娶她不過希望她不去計較外人閒話,鄭鷺娘哪能給他添麻煩。

“我和他說。”

而他求娶之事,鄭鷺娘沒應,譚盛禮也沒再問。

他們是兩日後離開的黔州,清晨早早就退房離開,沒有驚動太多人,倒是在兩州交界的小鎮看到很多乞丐站在街頭等候他們,“譚老爺,以後咱們都能去嶺南嗎?”

聽說那是天下乞丐的家,去了那,他們就能擺脫顛沛流離的生活,踏踏實實以種地為生。

“除了嶺南,你們還有可去的地兒。”

“真的嗎?”乞丐們驚呼,“有飯吃有衣穿?後人能考讀書考科舉?”

譚盛禮:“對。”

“那是哪兒?”

“朝廷會安排的,相信等不了多久各州官府會通知你們。”

京城周邊的縣城已經緊鑼密鼓的宣揚了,最遲這個月朝廷就會來消息,譚盛禮讓他們配合官府做事,千萬彆做犯法的事兒,乞丐們點頭如搗蒜,馬車停靠在路邊,乞丐們站在幾步遠外,扯著嗓門問問題,譚盛禮有問必答,待了兩個多時辰才重新動身。

急著回去主持譚振學婚事,路上他們沒有多做停留,唐恒倒老實,但凡有空閒就和乞兒去砍柴,賣柴的錢會給如蘭買零嘴,等到京城,如蘭和唐恒關係親近很多。

這可把譚振興嫉妒壞了,眼睛沒少向唐恒射刀子,唐恒也不怕他,有空就帶如蘭就街上轉,想到自己與秀才的恩怨,他特意去岔口找人,借錢不還有違人德,想親自賠罪道歉,誰知那兒的人告訴他秀才走了,說是要去北邊轉轉。

唐恒回去和譚盛禮說起此事極力撇清自己關係,那天後他就沒見過秀才,秀才離開

京城和他沒關係。

“那人灑脫隨性不受拘束,隻怕早想離開京城了。”

譚盛禮無意和薛葵陽提起,薛葵陽覺得遺憾,“這輩子若有機會和他秉燭夜談該是何等暢快之事啊。”

芸芸眾生,人各有誌,薛葵陽忍不住期待這次遊曆的事情了,在譚盛禮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做了很多規劃,譚盛禮要他收著慢慢研究。

譚振學的親事沒有大辦,請的是平日走得近的人,還有街坊鄰裡,廖謙兄妹幾人守孝,隻廖謙送了禮來,禮是交到譚振興手裡的,“孝期不便入門,還望大公子見諒。”

“哪兒的話。”譚振興暗暗打量著廖謙,五官清俊,氣質脫俗,猶記得前些日子楚學士暗暗探他口風打聽譚佩珠有沒有許配人家,楚家門第清廉,若是以前,譚振興會欣喜若狂,但聽譚振業說了楚家的那些事兒後就不太看得起楚家,楊嚴謹他倒是喜歡,人聰明也上進,就是他老子不行,戶部尚書,精於算計,小妹嫁進那樣的人家會很辛苦。

猛地看到廖謙,譚振興看妹婿的心思就來了。

但守孝不能談親事是風俗,譚振興可不敢將廖謙逼成不孝子,擠了擠眼睛,“廖公子啊,我有件事想問你,等你出孝期了能否先來找我啊。”

近水樓台先得月,他看上的人不能跑了。

廖謙拱手,“是。”正好那時候他也有事想問問譚振興,再好不過了。

譚振興以為彼此心照不宣達成共識,轉身回去了,遇到譚振業,還偷偷嘀咕了兩句,“三弟,你覺得廖家如何?”

“不好。舊時光_文學(請來原站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譚振業說,“楊家更好。”

廖謙是長子,要照顧底下弟弟妹妹,而且看其誌向,不像會在京城久待的人,他可不希望譚佩珠守活寡,“楊嚴謹品行更好,而且我打聽過了,楊嚴謹還沒說親,大哥,你要知道,以小妹的聰慧,即便在後宮都能活得風生水起,何況是楊家呢?”

譚振興不就怕楊尚書是戶部尚書太過精明給譚佩珠使絆子嗎,他也不想想,哪有公公給兒媳婦使絆子的,譚振興想多了。

“那廖謙那邊怎麼辦?”

“大哥承諾他了嗎?”

譚振興搖頭,他又不傻,關乎譚佩珠婚事,他哪做得了主啊,譚振業說,“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怕的。”

“父親那邊...”譚盛禮在準備譚生隱下聘的事了。

譚振業道,“父親離京在即,小妹的親事就由大哥來辦吧。”

“我?”譚振興心生懷疑,“我行嗎?”

“最近這些事大哥不就辦得很好?”譚振業拍拍他的肩,“彆怕,還有我呢。”

譚振業說的事情是翰林院同僚送他妾室的事兒,明目張膽的約他出去就往他懷裡塞人,嚇得譚振興身形僵硬,反應過來不惜與他們翻臉,他和汪氏相識於微,汪氏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跟其他人摟摟抱抱像什麼樣子啊,何況譚家沒有納妾的習俗,他是兄長,開了這個先例無異於給弟弟做不好的示範,這種事他不能做。

想到此,譚振興自信油然而生,“好。”

等譚生隱的親事塵埃落定譚盛禮就動身啟程了,離開前他進宮見了麵皇上,本來要先送譚佩玉她們回綿州的,逢冉誠要回綿州把妻兒接來,鄭鷺娘想去綿州,她們結伴回綿州,譚盛禮則和薛葵陽往北去了,北邊是遊牧民族,民風未開化,在那裡,譚盛禮他們遇到了那個秀才。

“譚老爺,你不會又是來找住的帳子吧,巧了,我帶你們去?”

譚盛禮笑著答應,自此,身邊又多了一個人,就在他們離開京城不久,皇上下令在京城往西南的州府縣城大興私塾,束脩根據各地物價來劃分,鎮最低,縣城次之,府郡稍高,但比起現有私塾束脩低得多,普通人家歡呼不已,聯想譚老爺不久前來過,百姓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

朝廷辦私塾,現有的私塾就空置了,出於對私塾夫子的尊敬,朝廷花錢將私塾買下,而夫子若是願意,可以進朝廷辦的私塾教書,也算為朝廷辦事了。

消息傳開,舉國沸騰。

等譚盛禮和薛葵陽他們離開北邊南下,府郡的私塾辦得繪聲繪色,田野裡少有幾歲孩童沒入學的,他回了惠明村,途中碰到了望父歸客棧回來的老人,他佝僂著背,修繕院子周圍的籬笆,旁邊是撒種子的婦人,還有捧著書大聲讀的孩子,他沒有停下來打招呼,馬車駛過時,隱隱聽到孩子的聲音,“娘,我剛剛好像看到譚老爺了。”

婦人抬頭,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笑著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