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184(2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7405 字 4個月前

譚家祖籍在安樂鎮,沒準是他回來也說不準。

惠明村和以前沒什麼變化,真要說有,就是山腳的學堂,書聲琅琅,洪亮有聲,半山腰掩映在樹木中的宅子舊了些,薛葵陽沒來過惠明村,見此山清水秀,喜歡不已,“難怪譚老爺願長住此地不肯入仕,此乃人間仙境也。”

譚盛禮笑笑,“走吧,引薦趙兄給你認識。”

趙鐵生考中秀才後,在十裡八村很有聲望,本以為考上秀才能改善家裡條件,但趙家仍不算富裕,趙鐵生收的束脩不多,勝在學生多才不至於往裡賠錢,共有四間學堂,學生們雙手搭在桌上,脊背筆直,整齊的讀著書,在他們麵前的講台旁,豎著兩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籍。

趙鐵生拿著戒尺,沿著書桌轉了,餘光瞥到窗外的人,剛開始沒往心裡去,直至掃到譚盛禮臉龐,手裡的書差點滑在地上,學生們困惑的抬頭,就看平日嚴苛的夫子紅了眼眶,嘴唇顫抖著,“譚...譚老爺...”

譚盛禮回村是大事,不多時,村裡的百姓們都來了,馬車進村時他們以為是東家來檢查田地的情況,譚盛禮當年把田地賣了後,人家看在譚盛禮的份上對他們頗為照顧,年年都會來此查看詢問情況。

“譚老爺,真的是你呢,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真的能見到你。”

趙鐵生丟了戒尺,激動地握住譚盛禮的手,這些年來,譚盛禮每年都會給村裡送書,學堂的書已經很多了,趙鐵生指著書架給譚盛禮看,“孩子們很珍惜。”

人多,趙鐵生隻來得及說幾句話,剩下的就被其他人搶去了,譚辰風還是村長,喚長子去請殺豬匠來殺豬款待他們,譚盛禮好笑,“哪兒用得著鋪張,隨意吃點就行。”

這天,他們像在北邊時賞月把酒言歡,薛葵陽興起,做了兩首詩給村裡人,譚辰風說要請人去村頭離個石碑,把詩刻上去,村民們熱情,酒到半夜都不見停,薛葵陽有些喝高了,見譚盛禮從祠堂出來,舉起快見底的酒杯,“能認識你是這輩子的幸事。”

“薛兄喝高了。”

“不高。”

唐恒扶著他,“我扶你回屋吧,乞兒來幫忙。”年紀大喝酒沒個節製,明天就知道厲害了。

乞兒躺在涼席上,望著夜空中的月亮,想到爹娘在天上看到今天的自己是欣慰的吧,還有老夫子,他至今仍能想起他慈眉善目的模樣,“譚老爺,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唐恒抬頭,看了眼懸在空中的殘月:“......”醉鬼,都是醉鬼!

他們在惠明村逗留了幾日,然後繞去了嶺南,黃山野嶺間建起了很多木屋,木屋旁邊是梯田山地,還有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藥田,嶺南這塊山共有好幾個村子,村長是朝廷選的,年紀老少不等,來這邊安家後,他們多數都成了親,這點出乎譚盛禮意料,乞丐裡男子更多,哪兒來的這麼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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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咱們搶的,是朝廷從外邊帶回來的,有些人家重男輕女...”還有青樓從良的女子,村長解釋,“咱們聽譚老爺的話,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譚盛禮:“你們做得很好。”

勤奮的人,到哪兒都不會餓死,譚盛禮把搜集來的草藥集給他們,讓他們若是去山裡見著就挖回來,賣也行,種也行,嶺南的地勢利於草藥瓜果,若能以此營生,多年後條件就好了。

離開嶺南,譚盛禮他們又去了南境,到那邊是夏天,遇到乾旱,好幾個鎮上的人為水源打架,官府溝通無果,派人鎮壓,南境民風彪悍,百姓們不懼官府,幾次下來,兩敗俱傷,譚盛禮他們到時正是最嚴峻的時候。

官府知道他極有聲望,迫不及待的上前求助。

縣下邊共有六個鎮,天氣炎熱,田地乾裂成縫,莊稼收成不好,縣令已經上報朝廷,就等朝廷指示了。

舟車勞頓,譚盛禮身心疲憊,這幾年四處奔波,身體大不如從前,沒來得及喝口水,外邊衙役來報說村民們又打起來了。

縣令跺腳,“怎麼又打起來了?”還嫌受傷的人不夠多是不是?力氣都花在打架上,等秋收時怎麼辦?

譚盛禮追著縣令出去,唐恒陪著他,唐恒鞍前馬後習慣了,提醒譚盛禮,“表舅,待會你得站遠些,彆不小心傷到你了。”

打架的是群婦人,還有老人,有的人要將水引向自己村子,有的人不肯,打得不可開交,唐恒明顯聞到了血腥味,縣令上前勸架也挨了幾棍子。

這是一處天然湖泊,受旱情影響,水位低了很多,譚盛禮喊破喉嚨也沒人聽他的,還是唐恒聲音粗

,怒吼了一聲,打架的婦人們這才停了。

但也僅僅是一瞬的事兒,因為接著她們鬨得更厲害了。

唐恒:“......”他儘力了。

多說無用,譚盛禮去檢查截流的水源,共有好幾道溝渠,但水流出的隻有兩道,縣下六個鎮,哪兒夠啊,旁邊甚至有挑著桶來挑水的。

等她們打夠了,譚盛禮問他們是哪個村的,讓縣令將村長請來,水源問題重大,各村互相體諒相互協作比較好。

“我們村長受傷了,來不了!”

“我們村長也是。”

“我們村也是。”

譚盛禮:“......”

接下來幾日,譚盛禮帶著唐恒每個村每個村拜訪,因他是外來人,說的話並不管用,百姓們隻要水,除了水其他免談。

連續半個月,譚盛禮天天早出晚歸,累得脫了一層皮,還是隨著廖謙的到來才讓這事有了轉機,廖謙曾祖父在當地很受愛戴,即便很多年過去,廖謙曾祖父都已不在了,但聽說廖謙是廖家人,仍然願意聽他安排。

廖謙已經過了殿試,特意請求皇上派他來此,他想完成曾祖父未完成的事兒。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有廖謙安撫人心,譚盛禮和薛葵陽想辦法引水,又過半個月才將事情解決了,但莊稼還是受了影響。

等到秋收時就明顯感覺到了,朝廷雖免了稅,但還是有吃不飽飯的人家,譚盛禮又去地裡查看土壤,農作物,因地製宜...

在南境逗留了近兩年,初來時沒人聽他說話,後來天天有人拿著農作物來找他,他離開南境時,南境的農業水利明顯改善很多。

上輩子學生就曾問過他,他雖寫了很多東西,到底不如親自到南境看得清楚。

勞累太久,他身體已經不太行了,薛葵陽也累得脫力,問譚盛禮要不要回京調養身體,便是回綿州也行,譚盛禮的身體他心裡有數,“去東境吧。”

遺誌是很偉大神秘的事兒,譚家子孫後代受譚盛禮臨終前囑托,代代努力讀書考科舉,廖家受祖上感染,畢生致力於民生。

這輩子再讓他留下什麼遺誌,大抵就是國泰民安了吧。

譚盛禮他們在南境調養了些時日,但身子骨終究比不得以前硬朗,硬是撐到東境,在東境待了兩年回京後去世的。

那時,幾個孩子們守在床側泣不成聲,譚盛禮半點不覺得難過,相反,腦子格外清醒,他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單獨留下說話,譚振興悲痛欲絕,幾度暈厥,“父親,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哪。”

“你已經是五品官員,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譚盛禮的病日積月累起的,南境那次隻是個引子,譚盛禮說,“這些年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

他雖不在京城,但幾個孩子表現如何都有人寫信告知,他告誡譚振興,“遇到事情多思考,多反省,有錯改之無則加勉。”

譚振興抹了一把淚,哽咽出聲,“是。”

“盧狀那孩子,時機成

熟讓他考科舉吧。”這些年,盧狀認為自己可以出師了,要報名參加科舉,譚振興覺得他德行不好,還得繼續磨練,兩年前讓其去東境遊曆,盧狀愛說大話,以為有譚振興這個老師就萬事無憂,結果差點被人算計入贅做了人家女婿,自此後,盧狀收斂多了。

“是。”

“讓振學進來吧。”

譚振學教太子功課教得好,對他譚盛禮沒什麼不放心的,提醒他與人相處,像譚振業多長個心眼,好好輔佐太子成為一代明君。

接著是譚振業,對他譚盛禮叮囑的話很多,等譚佩玉進屋時,譚盛禮有些口乾,譚佩玉服侍他喝水,“佩珠過得很好,你彆擔心我。”

她嫁進楊家,有夫君照顧,哥哥們幫襯,過得不錯,譚盛禮喝了兩口水,嘴唇濕潤起來,說,“你是小女兒,父親多有疏忽,你嫁人父親也沒回來...”這門親事是譚振興做主定下的,楊嚴謹的品行無話可說,就是楊尚書幾名妾室有些鬨心,他說,“受了委屈就與你哥哥們說。”

譚佩珠眼睛通紅,到這時,她很想大著膽子喚他一聲祖宗,他這輩子為她們的付出她都懂,她的父親道貌岸然,學識淺薄,彆說沒有治國之才,自己都胸無點墨怎麼可能為人師呢,在祖宗拎起木棍揍大哥,攆他去砍柴時譚佩珠就覺察到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她知道那人不是她父親。

最初她擔心占了父親身體的是惡鬼,心裡怕得不行,漸漸地,發現其品行高潔,學富五車,待她和長姐真心好,她也不管那是不是惡鬼了...

什麼時候猜到他是那位祖宗呢,大抵是他不厭其煩地教她們為人處事的道理,想方設法地幫助他人,腦子裡突然就將其和祖宗練習起來。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來,片刻,沙著聲道,“佩珠不委屈。”

“那便好,讓他們進來吧。.oldtimescc.cc(請來原站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唐恒跪在最後邊,譚盛禮沒有單獨留他說話,這些年他跟著譚盛禮走遍大江南北,有些話已經不用特意叮囑了,但他還是充滿希望地看了一眼,就看譚盛禮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唐恒忙跪著上前,看譚盛禮笑著說,“給你的,還有乞兒的。”

乞兒留在東境沒有回來,說想為百姓造更好的屋子,東境臨海,風大,每次大風百姓們隻能找地方躲,長此以往不是法子,乞兒花了很長時間研究房屋結構。

“表..表舅...”

“是家產。”譚盛禮笑著,慢慢垂下手,閉上了眼,唐恒攥緊信封,抱著譚盛禮雙手痛哭出聲,這些年他已經不肖想這份家產了,表舅給他的遠比家產更富足,突然,一道力量襲來,他被擠到了旁邊,譚振興呲著牙,淚眼婆娑道,“這時候還想霸占著父親。”

唐恒:“......”

譚盛禮的後事依照他生前意思辦得很簡單,但上門吊唁的人很多,停喪期間,譚家門庭若市,到出喪時,人們不遠千裡而來,隻為送他最後一程。

他這一生沒有做過官,但握瑜懷瑾,厚德載物,是天下讀書人

的楷模,是天下百姓的表率,值得所有人敬重。

據說在離京城很遠的地方,人們聽聞譚老爺死訊,帶著家人去山上,朝著京城方向磕頭跪拜。

有的人,哪怕見過一麵,這輩子永遠會被其高尚的品德折服。

不知不覺,又到清明時候了,祠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個七八歲大的男孩。

男孩唇紅齒白,眉眼清秀,到供桌邊時,輕輕放下手裡盛肉的盤子,望著麵前的牌位說,“祖父,吃肉吧,小霽孝順你的。”

說話間,他抽出供桌下的蒲團,慢慢跪下,搖頭晃腦起來,“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男孩背的是《論語》,背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突然睜開眼,雙手撐地,磕頭道,“小霽是來向祖父告狀的,父親昨日又打我了,母親讓我彆生氣,父親是太思念祖父的緣故,祖父啊,你能否托夢給父親讓他彆打我了...我是男子漢,也是要臉麵的...你不知道,我哭起來嚇得隔壁小兒都不敢哭了...哎...”

“我問過如蘭表哥,他說大姑父從不打他,問過清和堂弟,二叔也不打他,連最不聽話的樂兒堂弟都沒挨過打,為什麼就我挨打呀,是我功課不認真嗎?二叔明明說我極有天賦。是我不聽話嗎?三叔說沒有比我更聽話的了。是我不孝順嗎?父親都承認我比他小時候強。可他為什麼還是愛打我呢?”

男孩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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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院子裡傳來粗獷的喊聲,“小霽,小霽,是不是又躲哪兒偷懶了,給老子出來。”

男孩轉身,回了句,“我和祖父說悄悄話呢。”

院子裡到處找兒子的譚振興:“......”

“那你記得告訴祖父我很聽他的話喲。”譚振興嗓音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再告訴他你大姑父回來了,如蘭表哥不是商籍了,還有你小姑,給楊家生了對雙生子,地位高得很,連你恒表叔都發憤圖強娶著媳婦了,還有你鄭姨婆也過得很好...”

那年,鄭鷺娘和譚佩玉回綿州,譚振興以為譚盛禮娶了她,嚇得不輕,問譚盛禮譚盛禮也模淩兩可,他以為自己真多出了一位後娘,哪怕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兩人是何關係,要說有關係吧,譚盛禮去世鄭鷺娘都沒來,沒關係吧,鄭鷺娘又住在譚家宅子裡。

怪,怪得很。

隻是父親已經過世,再追究那些沒意義了,譚振興還在說,“讓你祖父托夢催催你三叔,老大不小也不娶媳婦,是想一輩子打光棍嗎?”

那可不行,譚家目前就三個男孩,太少了。

男孩看著纖塵不染的牌位,無奈地聳聳肩,聽著外邊聲音由遠及近,脆聲道,“記得了。”

“小霽..”忽然,門被扒開一條縫,露出譚振興半張臉,“好好和你祖父說說話,求他保佑文曲星附體,振興咱們譚家啊。”

他給兒子取名光風霽月就是希望他做個像父親那般受人景仰的人,延續譚家風光,譚振興瞄了眼牌位,總感覺那兒好像有雙眼睛盯著自己,放下手裡的木棍,退後半步,畢恭畢敬的拱手,“見過譚家列祖列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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