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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晚膳, 宴皇要繼續去處理公務, 而皇子們也到了就寢的時間,在皇子沒有受封離宮開府前,一言一行都要妥帖, 一舉一動都要受製,什麼時間該起了,什麼時間去太學, 什麼時間用膳, 什麼時間就寢, 旁邊都會有專人盯守。寒寧雖然不必受這個限製,但彆人都睡了,他想找人陪他玩,除了宮中的侍衛太監也沒彆人了,所以也隨之養成了同步的作息。

成年後的寒寧倒是不會這麼早睡,但這個身體還小, 晚膳還沒用完, 眼皮子就開始沉重起來。

看到他這樣,宴皇無奈開口:“再喝兩口湯就回你的長寧殿歇了。”

寒寧點了點頭,一旁伺候的太監上前來盛湯,宴皇又準備朝太監總管吩咐什麼, 寒寧連忙抱住他的手臂:“皇叔, 吃完飯我想坐轎攆回去。”

宴皇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蛋:“是是,不會給你忘了的。”

在宴皇吩咐太監總管去準備轎攆的時候,寒寧看向桌對麵的太子, 見他麵色如常,甚至還點了幾道他覺得味道不錯的菜讓隨侍太監給他夾過去,一如往常。寒寧笑了笑低頭吃菜,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他不先主動開口去要,皇叔卻主動讓人給他安排轎攆,也不知道太子會如何想,如果是他主動索要的,也許可能會好一點點,雖然也許對太子來說似乎並無差彆。

寒寧以前從未在意過這種小事,從他記事開始,他的生活模式已經定格了,一個人很難跳出從一開始就習慣的模式去看待一些事情,如果沒有人指出,他甚至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事情。就好像你父母,你兄弟姐妹從小就對你好,你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那自然不會覺得他們對你好的這個舉動有什麼問題。

如果有人指出這個問題,寒寧一定會意識到,可是從未有人跟他說過,他親近的幾個皇子,朝夕相處的太子哥哥一樣對他寵愛有加,他又怎麼能想的到,原來有些東西,並不是像表麵那樣和諧。

活在溺愛中的人有個通病,會很自我,如無必要,他不會去刻意觀察旁人,去注意旁人隱藏起來的情緒,會坦然接受所有人想要呈現給他的那一麵,並且理所當然的覺得應該就是這樣。跳出這個框框來看,寒寧覺得如果上一世真的是太子給他下的毒,自己也算是死的活該了。

不是自己的父親,卻將所有的疼愛都給了自己,與他最親近的太子日日看著自己的父親去寵愛另一個人,換做自己,寒寧隻怕會對那人恨上心頭,更不用說還要承受著自己也不得不對他好的扭曲。

可是這樣一想,寒寧又覺得太子好可怕,記憶中太子的好,一瞬間變得麵目全非。在沒有證據,確定是太子毒死自己之前,寒寧不想以這麼大的惡意去揣測太子,可是他知道,自己與太子哥哥的親密無間,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著這些令人頭疼的問題,寒寧深深的歎了口氣。

守在他床邊的弘二聽到主子止不住的歎氣,忍不住掀開了床簾的一角,探頭進去小聲道:“主子,您還沒睡呢?”

寒寧翻了個身,麵朝著弘二側躺著,一張小臉上儘是煩惱:“弘二,你家裡有兄弟姐妹嗎?”

弘二頓時笑道:“主子您忘啦,我們都是孤兒,要說兄弟姐妹,我現在最親的兄弟就是弘一了。”

寒寧枕著自己的手臂:“那如果有一天,你們中間多了一個人,弘一對他事無巨細的百般照顧,對你卻諸多忽略,你會怎麼樣?”

弘二不解:“除了主子,還有什麼人能讓弘一事無巨細百般照顧的?”

寒寧嫌棄的瞪了他一眼:“我說如果,如果,你和弘一之間有了第三個人,他這樣,你會怎麼樣?”

弘二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出來這種情況會發生在弘一身上。”說著再次搖頭肯定道:“想不出來。”

寒寧白了他一眼,再次翻身,仰麵躺下。

弘二還在旁邊道:“主子您要是睡不著,弘二陪您聊天呀,我最近聽了不少宮中秘聞。”

寒寧將被子往腦袋上一蒙:“睡覺。”

弘二哦了一聲,無法宣泄出口的八卦讓他憋悶了幾分,不過再憋悶,也不能影響主子休息,小心的攏好床簾,弘二想著主子剛剛的問題,再次無聲搖頭,主子怎麼儘問一些不可能發生的如果呢。

棲凰殿中,皇後考校了太子一番,見所問的問題都能悉數答上來,麵露滿意之色:“聽說你父皇今天去了太學?”

太子點了點頭:“去了,問了一些問題,老四答得挺好,父皇賞了一套文房四寶,老六沒答上來,被父皇數落了一頓。”

那幾個小的不怎麼成氣候,母妃位份也低,皇後並不怎麼在意:“可考問過寧兒,寧兒表現可好?”

太子看了母後一眼,道:“沒有考問寧兒學識,就是問了寧兒近期看了哪些書,太傅教了哪些文章,可曾理解通透,隨後賞了寧兒一套雙耳鬥玉壺,一對玲瓏玉螭球,一箱玄海粉珠,還有新進貢來的玉貂狐鬥篷黑白兩色各一件。”

皇後低呼道:“你父皇將玲瓏玉螭球給寧兒了?”玲瓏玉螭球的貴重不在玲瓏玉的稀有罕見,而在於球身上所雕刻的螭,她以為,她以為皇上之前扣下這對螭球是打算賞給太子的。

太子無聲默認。

皇後這才意識到太子的問題所在,堂堂一個太子,卻將皇上給寒寧的賞賜,賞了哪些東西記得如此清楚,心中自然不可能沒有想法。

皇後壓下心中的不快,溫聲安慰道:“母後知你心中所想,但華兒,你要清楚,你最終想要的,是什麼。”

太子看向皇後,目光沉沉:“可我已經是太子了,有些東西注定了早晚都是我的,這並不意味著,我為了這個東西必須要放棄什麼。”

皇後歎了口氣:“華兒,你自小聰慧,你該知道,有舍必有得,因你是太子,在你麵前你的父皇先是君臣,再是父子,你注定不可能如同寒寧一樣,你不行,其他皇子更加不行,唯獨寒寧可以,你明白嗎?”

太子到底年幼,還沒有後來的心機城府,儘管心中明白,可是明白歸明白,真正感受到那種求而不得的差距,不是當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皇後將太子攬入自己的懷中:“華兒,你有母後呢,你父皇也是疼愛你的,這一點你該十分清楚,但那個位子上的人,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太多無處安放的東西,華兒,母後希望你能體諒你父皇。”

太子沉默點頭,算是應了,不點頭,他又能如何。

看他這樣,皇後忍不住再次叮囑道:“養久的貓狗都有感情,更何況一個本就喜歡的人,母後知道你心中有著許多的不快,但成大事者,絕不能拘泥於此,所以上次的事情,母後絕對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這次有母後替你擔著善後,若再有下次被你父皇察覺,你可知這件事的後果!”

太子推開皇後的懷抱:“不就是個廚子,死便死了,母後不必一再提醒,我今後行事會有分寸的。”說罷轉身回了自己寢殿。

看著兒子的背影,皇後忍不住歎了口氣,終究年幼了些。

寒寧讓弘一將一個都快趕上他一半大小的食盒放在了長廊上,擺了擺手讓他們在外麵去等著,隨後將食盒裡的糕點一樣樣的拿出來,一邊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所以讓人一樣放了一半,這個是碎雪如意糕,裡麵紅色的細碎果肉是山楂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還有這個,福祿壽三果,內陷不同,有酸的甜的和鹹的,我沒讓禦廚告訴我裡麵都是些什麼,你自己一個個的嘗。”

不一會兒圍繞在他們四周的長廊上,已經擺滿了各種糕點,姬遊長這麼大,彆說吃了,連見都沒見過這麼多,他吃過最好吃的糕點還是好久以前,有個負責了這裡一段時間膳食的小宮女,偷偷給他的上頭賞賜下來的天香雪梅酥,那個香味過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記得。

那段時間是他難得沒怎麼餓肚子的時期,彆的宮女太監會克扣一些送來的膳食,那個小宮女卻不會,有時候還會關心他有沒有吃飽。隻可惜,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換人了,他又開始了被人克扣的生活。

見姬遊看著糕點不說話,寒寧伸手戳了戳他:“你怎麼了,你不喜歡吃這些?”

姬遊連忙搖頭:“不是的,我喜歡的,就是太多了,不知道從哪一個下口,而且它們這麼好看。”

寒寧拿起一塊金箔千枚酥遞到他手上:“這個是鹹的,吃起來不會那麼膩,你試試。”

姬遊點了點頭,小心的將上麵做的像花瓣一樣的一角給吃掉,一股鹹酥的香甜在他口中炸開,他第一次,吃到這麼精致好吃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還是寒寧特意帶來給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