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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寧見他忙著吃,又將一碗果茶推到他跟前,然後靠在長廊的柱子上,吊著小腳發呆。

姬遊見他這次來不像以前那樣開心,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嗎?”

寒寧搖了搖頭,突然問了一句:“你想上太學嗎?”

姬遊咽下嘴裡的糕點舔了舔嘴巴,卻沒說話。寒寧也不急於要一個答案,他不想說他就不問了,上一世好像是自己看他可憐,問都沒問就跟皇叔說了,說他的冷院子裡還有個連字都不認識的皇子,太可憐了,後來姬遊就被送出去上太學。

可是冷宮裡好歹無人打擾,除了那些個捧高踩低的宮女太監們克扣他一下,他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傷害。畢竟是皇子,哪怕是冷宮裡的,再猖狂的奴才也不敢對主子動手的。

但出去了那就不一樣了,會見到更多,認識更多,也會受到更多的傷害,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過了好一會兒,姬遊才低聲道:“想的。”

寒寧側頭看著他:“可是如果出去上太學,你會遇到很多的皇子,還有他們身邊的伴讀,外麵並不美好,你得勢的時候許多人巴結著你,你失勢的時候,連地上的一塊爛泥都不如,你的母妃是罪妃,你久居冷宮,在宮裡無權無勢,如果出去了,會很難過。”

姬遊卻是笑笑:“可是如果不出去,就可能永遠都出不去了。”他不是什麼都不懂,以前嬤嬤還沒老到眼瞎看不見的時候,是有教過他認字的,也說過很多外麵的事情,有美好的,也有不美好的。可是無論是好還是不好的,他都想要自己出去看一看。

寒寧沒在冷宮呆太久,上午的太學他可以不上,但是下午的武學他是想上的,上一世他被養的驕縱,吃不了苦,自然也不會下多大的力氣去學武,結果卻那麼不美好。現在既然能從頭再來,不說練成個多厲害的武林高手,至少也要會個一招半式,總歸無害。

結果還沒等他搖擺著小步子走多遠,就被跟著皇叔身邊的湯大總管找到了。

寒寧看著笑眯眯恭候在路邊的人,無奈的歎了口氣。

等被送到宴皇身邊的時候,宴皇剛叫人將午膳擺上桌,好像算好了時間一樣。

寒寧自動上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專用椅子上,宴皇看都沒看他一眼,沉聲質問:“你今天去哪裡了?”

如果換個人,就聽皇帝這聲音估計都被嚇個半死,寒寧卻從來不怕,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皇叔你明知故問。”

宴皇屈起手指在他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皇叔連問都不能問一下了?”

寒寧的小短手捂著自己的腦袋:“皇叔,疼!”

宴皇輕哼了一聲:“疼什麼疼,我都沒用力。”嘴上這麼說,手上卻還是扒開了他的小爪子,看了看剛剛敲的地方有沒有紅,又道了聲:“嬌氣。”

寒寧扒著宴皇的衣袖:“皇叔,那裡麵的小孩是不是就是三皇子啊?”

宴皇瞥了他一眼:“問這個做什麼?冷宮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你以後不要去了。”

寒寧道:“他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但是卻連一個字都不認識,我比他厲害多了!”

想到早上才看過被太傅送來的那幾張狗爬字,宴皇冷笑了一聲,沒搭理。

寒寧拽了拽他的衣袖:“皇叔,你把他放出來跟我玩吧。”

宴皇冷酷的將自己的衣袖拽了回來:“玩什麼玩,你有伴讀有護衛,還有那麼多小皇子陪你玩,還缺人玩啊。”

寒寧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宴皇:“缺啊!皇叔,你就放他出來陪我玩嘛,好不好啊皇叔,寧兒最喜歡皇叔了,皇叔...”

被這樣眼巴巴的看著,軟聲求著,彆說宴皇本就對他沒有任何拒絕之力,現在更是要什麼給什麼了。

不過這一世跟上一世還是有點區彆的,上一世隻是寒寧隨口提了兩句,宴皇過了兩天,也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覺得身為皇子大字不識不應該,將人放出來上太學,可是人依舊住在冷宮裡。這一世寒寧主動去求,宴皇不僅允許姬遊上太學,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宮殿。

宮中的皇子都有自己的宮殿,會根據受寵程度居住到距離皇帝主殿的遠近不同,太子宮是距離最近的,這是規製,其次便是寒寧了,而皇帝賜給姬遊的不止遠離後宮居所的中心地帶,還小的可憐。不過因為靠近宮外,反倒是離太學挺近的,上下學也方便。

皇帝的旨意下的突然,宮中許多人甚至都沒想起三皇子是誰,有些宮中的老人還感歎一句,這可憐的三皇子竟然還活著呢,也是不容易。

就連太子,都不曾想起過宮中的這位皇子,聽到父皇的聖旨時,的確費勁想了一下這是哪位。跟在他身邊的一個伴讀還感歎道:“聽說這個三皇子是不祥之人,所以他母妃不但沒有母憑子貴,還冷宮幽禁一生,皇上也是不喜他的不祥,這才一直關在冷宮裡不曾放出去,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放出來了。”

太子想的比較複雜,宮中一共六位皇子,隻有五皇子和六皇子年歲較小,今年也不過才六七歲。而前四位皇子的年齡差距不大,唯一能看的隻有二皇子的出身,四皇子的母妃依靠著皇後,四皇子也算是□□,現在放出個三皇子,就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然而不管太子想的多深,到了三皇子上太學的那天,所有的猜想全都打破了,那一副瘦弱的樣子,身上沒有一點皇子氣概,大字不識,說話毫無章法,甚至就連跟在六皇子身邊的伴讀都不如,虧他昨晚還想了一晚上的陰謀論,鬆了口氣的同時,眼中也透出一絲輕蔑之意。

寒寧單手撐著下顎靠在窗邊,將太學內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了個清楚明白,自然沒有錯過太子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

重生回來數日,太子幾乎每一天都在打破自己對他曾經的認知,他記憶中的太子哥哥永遠都是溫柔大氣,十分包容的,他甚至還記得上一世,一些皇子和被允許入太學的世家子弟一起欺負姬遊,好多次都是太子出麵製止的。

可惜,人永遠無法活在美好的記憶裡。

眼見著世家子弟中的一個小霸王將姬遊逼到太學最後方的角落裡,姬遊也不反抗的順從,甚至都沒朝自己看一眼求救。寒寧拿著毛筆敲了幾下桌麵,吵吵鬨鬨的太學瞬間安靜下來,哪怕是那個小霸王,那也是不敢招惹寒寧的。坐在寒寧前麵的右側邊的四皇子轉頭問他:“怎麼了寧兒,可是吵到你了?”

寒寧道:“沒事。”然後轉頭朝著自己後座的人看去:“你,讓開,姬遊,坐過來。”

姬遊下意識看向寒寧,整個太學裡所有人的都看向寒寧,那些原本在看戲的人視線更是忍不住在寒寧和姬遊之間來回轉動,想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是啥關係,就連太子都微微皺眉看著寒寧麵露不解。

寒寧見後麵那人沒動,眉頭一挑:“怎麼,聽不懂我說話?”

坐在寒寧身後的是大統領次子,□□之一,為人挺機靈,鬼點子多,以前寒寧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現在一看才意識到,他的前麵是太子,右邊是四皇子,身後是大統領次子,全都是太子的人。

大統領次子魏巡下意識朝太子看了一眼,在太子眼神的示意下連忙收拾自己的東西讓出了位子,姬遊也朝著寒寧走了過來,剛剛各種言語奚落姬遊,欺負的最歡快的小霸王世子一聲都不敢吭。他的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一品大將軍,哥哥是禁軍統領,所以他才能有恃無恐的霸道橫著走。可是這些在父母雙亡的寒寧麵前,那就屁都不是,畢竟給寒寧撐腰的是大宴最有權勢的那位。

見姬遊安頓好了,寒寧掃了眼似乎懵到還未回神的眾人:“他是本王罩著的,以後誰要是欺負他,那就是跟本王過不去。”說著看了那個小霸王一眼:“不信,儘管試試。”

小霸王晉謙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可是下他麵子的是寒寧,他最多隻能冷哼一聲,自己給自己找回場子。

見氣氛有些僵持,太子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尷尬:“好了,小謙也隻是跟老三鬨一鬨,寧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謙,老三剛來太學,總要快點融入才行,太傅快來了,大家都入座吧。”

太子發話了,眾人自然乖順聽從,坐在另一邊的二皇子嘲諷的勾了勾唇,虛偽。

見大家都安靜坐下,開始準備書本紙硯,這才朝寒寧笑道:“寧兒最近應是看了不少江湖雜記吧,這行俠仗義的範兒,可真像極了那些江湖遊俠。”說著不著痕跡掃了眼寒寧身後那個低著頭的姬遊。

寒寧抬頭看向太子,一句話,便不動聲色的在彆人心上紮下一根刺。以姬遊的生長環境,按照常理推算,這人一定膽小怯懦極端敏感,推及己身,明明身為皇子,彆的皇子如天上雲朵,而他卻是地上汙泥,被親父所不喜。而寒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鮮明的對比之下,對方如遊戲一般的出手解救,再被這樣紮下一根刺,得來的究竟是感謝,還是怨恨,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