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陽與裴琛麵麵相覷,知識麵似乎又擴大了,尤其是裴琛絲毫不覺得露骨,這是無人教授她的一麵。她索性將青莞當作先生,追著去問一句:“你獻.身過幾回。”
“一回,還沒給銀子。”青莞有些鬱悶。
溧陽忍不住笑了出來,扶額悶著偷笑。
“那是她不厚道,你怎麼不追著去要?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裴琛故意裝出吃驚的模樣,畢竟想要更好的吃瓜就要站在當事人的一麵去說話。
裴琛這麼一說,青莞立即拍桌決定:“我今晚去要錢,明日再回來。”
裴琛狠狠點頭,小表情極為豐富,看得溧陽傻了眼,小東西看熱鬨不嫌事大,簡直是根攪屎棍啊。
青莞立即走了,裴琛笑得伏案不起,方才的陰霾已然煙消雲散了。溧陽不覺鬆了口氣,看著明媚的人兒,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而裴琛很快收斂好自己的心情,筆直的坐好,儼然一尊菩薩。
溧陽莞爾,加上身子舒服不多,她欲說幾句好話,裴琛忽而開口:“你想不想去看戲?”
“去林家?”溧陽驚訝。
裴琛點點頭,在她懂事之際,林新之便成了林相,孤單一人,至於顧照林,她從未聽聞此人的名字,反而是毒三娘青莞阻擊裴銘大軍事情傳回京城。
什麼事情能讓青莞豁出性命呢。
溧陽沉吟須臾,“好,我讓人去安排。你方便走路嗎?”
“你做我的眼睛,帶你翻牆都可。”裴琛立即換了一副麵孔,笑靨如花,清秀明媚,看得人心生蕩漾。
溧陽皺眉,裴琛卻如無事人一般站起來,說道:“太後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青梅竹馬打不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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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未至漆黑,觸目一片朦朧,一雙人影越過牆壁,輕鬆落下。
行事沉穩的溧陽何曾做過這般鬼魅之事,當即嚇得魂不附體,險些忘了掐著自己纖細腰肢的一雙手。她愣了須臾,耳畔傳來裴琛的聲音:“看過地圖,往哪裡走?”
裴琛主題明確,來這裡就是為了八卦,而不是發呆。溧陽回過神來,隻覺得耳畔發熱,扭頭一看,觸見裴琛嫣紅的唇角一張一合。
裴琛的唇角很好看,以前過於蒼白,失去了美感。如今恢複過來,飽滿嫣紅,引人采擷。
然而溧陽慣來心性穩定,立即打消不該有的念頭,轉首掃視周圍,按照地圖裡所畫,自己應該來到了後院。
後院通往內宅還需一段路程,這段路程該如何走,又該如何不被發現,是需要很大難度的。話本子中飛簷走壁過於玄幻了,但是不乏有人可以,裴琛眼瞎,溧陽又是文弱女子,斷斷不會飛簷走壁的。
這時裴琛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林府腰牌。
溧陽一愣,“你哪裡來的?”
“青莞身上的,她丟在了客院,婢女撿到了本想還給她,找不到她的人就順勢送到我這裡來了。”裴琛淡笑,唇角斜斜地彎起了些許弧度,細細一看,邪魅極了。
溧陽一時無語,能將偷盜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也隻有裴小公子一人了。
兩人拿著林府的腰牌自然是暢通無阻,這種令牌是大家府邸給客人準備的,書房女眷這等府邸是去不得的,但是尋常之地,不會有人過問。
“她二人會在何處?”溧陽有些頭疼。
裴琛卻說道:“應該在待客的內廳,她兩還沒有好到去臥房說話。”
溧陽覺得也是,林新之解毒後連錢都不想給,可見對青莞也沒有憐愛之意。
尋常主人家待客在外廳,親眷一類的客人在內廳說話。青莞不算尋常客人,勢必就在內廳了。
兩人迅速到了內廳,婢女將她們攔住,溧陽無奈,裴琛立即說道:“她是溧陽公主,休要阻攔。”
話音落地,她立即抬手劈暈了婢女,手法利落之極,絕對不是第一回。
溧陽又是震驚,平生第一回見瞎子也這麼利落。她睜大了眼睛,裴琛扶住了婢女,道:“此人必然是林新之的心腹了。”
屋外就放了一人,明顯是信任之人,倘若再多放幾人,隻怕無法靠近了。
兩人靠近門邊,裡麵正吵得厲害,兩人皆是屏息凝神。
“林新之,你抓藥看病不用花錢嗎?”
“抓藥看病是要錢,可誰又知曉是不是你事先算計我呢?”
“你無恥,要不是我心善,你早就死了。”
“毒三娘何時善良了。”
“毒三娘是不善良,可比起你林扣扣要講誠信多了,我知曉吃飯會給銀子,看病會給錢。”
“是嗎?那我們算一算,你在我林府內吃食花了多少錢。”
接著,一片無聲。
裴琛已是震驚,修長的羽睫擦過白紗,發出輕微的聲響,她不可置信世上竟會有這麼算計的人,她發出感慨:林新之怎麼做到丞相之位的?
是陛下眼瞎,還是殿下識人不清。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溧陽歎氣:“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裴琛深深點頭,“見過林大人後,世間都是懂得廉恥之人。”
兩人一陣無語,裡麵想起林新之的叫聲,“你咬我。”
“咬你都是輕的,顧大人慧眼識人,難怪不喜歡你,誰嫁給你,誰倒黴。老娘就當作撿了一條狗拿著好藥材去救它的狗命了。老娘下回遇到你,就當不認識你。今日一事,我必告訴顧大人,好讓她認清你是怎樣的人。”
“悉聽尊便。”
“林新之,癩□□都比你好看,狗都比你討人喜歡,豬都比你懂廉恥,豬狗不如的東西。像你這種人,就該孤獨終老,一輩子淒慘度日,你就不應該穿這麼好的衣裳,去路邊撿人家不要的衣裳穿,正好省錢。穿得人模狗樣,骨子裡寒酸至極。”
裴琛仿佛成了一座經年不化的石像,風吹日曬,眼都不眨了下。溧陽更是捂住了眼睛,優雅如她,何時聽到這麼肮臟的話,當即不知所措。
屋內驟然安靜下來,似乎是青莞在等著林新之最後的話。
可惜,林新之一言不發,青莞抬腳就走,迅速開門,門外兩人來不及避讓就撞得滿懷。
溧陽尷尬至極,裴琛看不見,隻覺得麵前多了一人,她下意識拉住溧陽的手腕,將人護在自己的身後,她臉皮厚,不怕羞恥。
“三娘,我們來找林大人的。”
青莞看著倒下的婢女,唇角一歪,“你們看人的方式可真特殊啊。”
裴琛訕笑,下一息,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青莞說道:“裴駙馬,我給你做妾吧。”
裴琛石化了,溧陽終是探首看向猶在氣恨中的青莞。青莞相貌與大周人士有些不同,偏於英氣,又有些異域風情,算是眼前一亮。
溧陽認真打量著青莞的容貌,心中在猶豫,而裴琛從震驚中走了出來,斬金截鐵地拒絕了:“不成,我答應過陛下……”
話沒說完,溧陽就捂住她的嘴巴,代為答道:“好,我應下了。”
裴琛急了,耳畔傳來溧陽小聲的話:“先幫她過了這關,不會讓你納妾的。”
裴琛:“……”八卦八到自己的身上了。
造孽啊。
三人有序地離開林新之,而主人家都沒有出來相送,著實不合禮數。
登上馬車後,青莞靠在車壁上不說話了,似乎是被氣狠了,溧陽看著她,有看向裴琛,最後自己也裝作沉默。
直到下車了,夜幕低垂,黑得過於壓抑,青莞才不情不願地開口:“我剛剛是一時氣話。”
溧陽淡笑,“你說了什麼話?”
青莞陡然一驚,笑得不行,道:“我沒有說話,謝公主體諒,您放心,我一定治好小公子的弱症,一月一回不成問題,爭取一月十回。”
裴琛悶笑。溧陽窘迫,眄視青莞一眼,直接下車。
裴琛隨後,最後是青莞。青莞站在巍峨的府門前長長地歎口氣,望著匾額上龍飛鳳舞上的字跡後莞爾一下,嘀咕一句:“日後這裡是我的住所了,去她娘的林新之。”
那廂兩人回到主院,顧朝諳遣人來報,明日離開京城回餘杭了,不必相送。
溧陽看了一眼裴琛,擺手讓人離開,自己扶著裴琛進屋。
吃晚飯的時候,溧陽舊話重提,詢問顧家人入朝一事。裴琛放開碗筷,認真說道:“舅父人不錯,不知才學,殿下以為呢?”
顧朝諳教書育人,上輩子並沒有主動避開災難。在叛軍來襲的時候,他領著人上城樓抵抗禦敵。一介書生風骨傲氣,可見品性。
溧陽同樣也想到了顧朝諳的風骨,頷首道:“是不錯的人選。從顧氏子弟中挑選幾人放入朝中試試,隻是少了契機。”
裴琛冷笑,道:“陛下想為八公主鋪路,自然不會用顧家的人。”
溧陽沉默。
晦深莫測。屋內驟然安靜下來,溧陽不願麵對不想麵對的事情,裴琛則無所畏懼,敞開直言:“陛下所想,是為了八公主。太後知曉八公主的身份,自然不會應允。同樣的情況下,陛下不會用顧家人,而顧太後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好奇,上輩子陛下為何就勝了。
“不可胡說,小心隔牆有耳。”溧陽低斥一聲。
她們成親的時候,宮裡賞了一批人,分布在各處,看似是做些不打緊的事情,誰又能確信不是探子呢。
裴琛拿起筷子,“殿下謹慎又如何,或許日後就敗在這份謹慎之上呢。”
兩人又是一陣不快,溧陽剛想說話,婢女急匆匆來稟報,宮裡來人了,八公主中毒,昏迷不醒。
溧陽震驚,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而裴琛卻笑了,道:“你說,是誰做的?”
“或許是吃了些相克的食物。”溧陽睨她一眼,話雖如此,可心中依舊在擔憂,轉身欲走,似又想起什麼事情,轉身問裴琛:“與你有關嗎?”
“若是我,她已經死了。”裴琛淡笑,現在還沒有到動手的地步。
大周亡國的根源不在裴銘,就算沒有裴銘,也會有其他人,儲君的人選尤為重要。但現在太後活著,就還輪不到自己出手。
裴琛歪了歪頭:“我喜歡殿下的直爽,但我的猜測若是對的,那麼太後活著,陛下不敢隨意立儲。你最好保佑太後長命百歲。”
上輩子太後先薨,陛下立儲君,接著,陛下駕崩,儲君繼位。倘若太後一直長命百歲呢。
裴琛笑了,笑意古怪,看得溧陽頭皮發麻。
溧陽決意入宮,裴琛也打算跟著,兩人穿戴整齊後,齊齊入宮。
至宮門口,溧陽囑咐裴琛:“入宮見到陛下,不許胡亂說話。”
“曉得了,我又不是傻子,你也不要隨意說話。陛下為長,豈有我們置喙的餘地,一切交給太後即可。”裴琛慢悠悠說道。
對付陛下的事情,最好還是交給太後。太後是天,壓得住所有人。不是自己無能,而是天外有人,沒有必要強出頭。
相比較她的擔心,溧陽心中很緊張,接下來不發一語。
下車時,裴琛一腳踩在踏凳上,前方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大姐姐,你怎麼才來,小八都吐了兩回血了。”
是三公主。她幾乎衝了過來,麵色焦急,拂開裴琛就抱住了溧陽,哭得梨花帶雨,裴琛踉蹌了兩步,險些摔了下去。
溧陽隻得推開三公主去扶住裴琛,嗬斥妹妹:“穩重些,你姐夫看不見。”
“哦,我忘了,陛下發了好大的火氣,我都不敢進去了。”三公主擦擦眼淚。
夜色黑得厲害,重重建築之上飛鳳簷角,宏偉中帶著森嚴,讓人大氣不敢喘。
溧陽扶穩了裴琛,知她從未來過這裡,自己主動伸手握住她。裴琛的手冷得厲害,酷熱夏日,依舊沒有溫度。溧陽蹙眉,好在很快就適應下來,“前麵有台階,三階。”
裴琛點點頭,照言走了三階。
跟著二人後麵的三公主瞪大了眼睛,兩人卿卿我我,眼裡還沒有她了。
她拚命追上去,遠處傳來陛下的怒喝聲,“你磕頭有什麼用,朕要她活著、朕要她活著……”
裴琛如無事人一般晃動著腳步,嘴中開始不安分,“倘若八公主走了,殿下機會更大些了。”
“裴琛,我該拿什麼堵住你的嘴巴呢?”溧陽無奈,裴琛得理不饒人,明晃晃的小人得勢。
裴琛摸摸自己的嘴巴,囂張至極,挑釁溧陽的底線:“拿你的嘴來堵啊。”
“無恥。”溧陽低罵一聲,眼中卻含著幾分笑意。
裴琛不覺得意外,繼續說道:“我若無恥,今晚你該起不來了。”
“你……”溧陽嗔怒,越說越離譜,她鬆開裴琛就快走幾步。
走了兩步發覺身後沒有動靜,她又回頭,三公主在裴琛一側站著,三公主也不是好人,壞笑道:“被人拋棄了吧,活該,讓你秀恩愛,太後常說秀恩愛,死得快,報應來得太快了。”
溧陽隻得回去,拂開不懷好意的人,“長幼有序的禮數都被你吃了嗎?”
“哎呦,這麼快就護上了。阿姐,你準備何時要孩子呀?”三公主朝溧陽的小腹看過去,不覺搖首,“太慢了、太慢了。”
溧陽無語至極,拉著裴琛加快腳步。
兩人方至殿門口,便見到明瀾跪在殿內,陛下在來回走動,而太後安然坐在主座,捧著茶慢慢地品。
從太後的神色來看,似乎不是什麼大事,亦或是她對八公主無感,壓根不想摻和。
跨過殿門,兩人行禮,太後賜座,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裴琛捂鼻,太後解釋:“陛下方才杖斃伺候八公主的婢女,血腥味是她們的,不是你們八妹妹。這個罪魁禍害給小八帶了外麵的吃食,太醫檢查過,雖說沒有什麼大問題,可陛下還是罰她跪著。”
“祖母,我冤枉啊。”二公主明瀾叫屈至極,“孫女也是一片好心,未曾想到、未曾想到會鬨成這樣。”
“你不冤枉,陛下寵愛小八至深,你還敢沾邊,打一頓板子長長記性才是。”太後哀歎一聲,將茶盞放下,正襟危坐,掃了一眼殿內其他人。
溧陽欲求情,身側的人按住她的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她隻得保持沉默。
三公主也走進來了,悄悄詢問:“老四老五呢?”
話剛說完,殿外有兩人磨磨唧唧地靠近。
四公主緊張道:“我們不進去吧,陛下生氣呢,嫌棄我們幫不上忙的。”
五公主忐忑道:“我也不想進去啊,可是大姐姐都來了。我們若不來關懷,陛下會覺得我們沒有姐妹情分。”
四公主停了下來:“可是我們也幫不了什麼,要不回去。”
五公主點點頭:“我也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