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立即調轉方向,誰知,三公主眼尖,一眼就瞧見了她們:“是那兩個呆子。”
兩人逃跑計劃作廢,轉身哂笑,“三姐姐。”
裴琛聞聲笑了,耳畔傳來太後哀歎的聲音,“真是一對悶葫蘆姐妹花,也不知便宜哪兩個狗男人。”
溧陽聽得心驚,愈發坐不定了,再觀裴琛,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她掃了一眼,暗自沉思。
裴琛探首,伏在溧陽耳畔:“我有辦法解了你的困擾,讓四公主嫁給心裡想嫁的人,如何?”
溧陽抬眼間,隻見少年人頸間雪白的肌膚,一時間,心神繚亂。她驀地有些呆,來不及回應裴琛的話。
無事可做的太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看著溧陽的臉色由白皙慢慢地變成粉紅,隨著裴琛坐直,變得一片通紅。
少年人動不動就臉紅,也是一種美好的回憶。
隻見裴琛等不到回應,伸手去摸向一側的人,黑暗中抓到溧陽的胸口,猛地又收了回來。
太後樂了,抓起一側的果子就塞到自己的嘴裡,多好看的一幕啊,真精彩。剛要行禮的四公主五公主被太後一個眼神定在了原地,大氣不敢出。
裴琛看不見,自然不知道太後盯著自己。她摸了一回失敗了,也算清楚了大致方向,第二回伸手就摸到了溧陽的側臉,溧陽回過神就握住她的手,回之一笑。
太後哦豁一聲,失望,溧陽應該拒絕才是,她朝著兩個悶葫蘆擺擺手,坐在一側,彆說話。
一直被眾人忘記的二公主得以喘息,也跟著坐了下來。
裴琛握著溧陽的手,立即靠過去,小聲詢問:“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溧陽蹙眉,她沒有聽到。
太後哀歎一聲:我聽到了。
這時陛下從內寢走了出來,眾人立即起身行禮,女帝威嚴,視線在眾人身上梭巡一番,明顯不快,而太後開口:“太醫怎麼說?”
“不敢隨意下藥。”女帝朝著太後行禮。
溧陽想說話,裴琛依舊握著她的手,指甲紮進她掌心的肌膚內,疼得她皺眉。
一瞬間,她想鬆開裴琛,她做不到坐視不管。
八公主是她的妹妹,如何見死不救。就算要奪位,也該正大光明才是,而非使些陰謀詭計。
她鬆開裴琛的手,上前一步回答:“陛下,裴府有一位大夫,或許可以一試。”
裴琛大為失望。
太後挑眉,看向溧陽:“你該知此事的嚴重性,此事本與你無關,倘若你推薦來的大夫救不活八公主,溧陽,你該知自己要承擔的後果。”
“回太後,駙馬的眼疾便是她治的,臣確信她可以。”溧陽下跪叩首,脊背挺直,傲而不絕。
太後無奈搖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妥嗎?為何非要牽扯進來呢。她看向明昭:“陛下覺得如何呢?”
“去裴府將那名大夫請入宮,若真能救活了,朕賞銀萬兩。”女帝並未遲疑,她相信溧陽不會對八公主做什麼不妥的事情。
內侍立即去請,女帝大步走近將溧陽攙扶起來,深感欣慰,讚賞她:“你的心意,朕知曉,你放心,就算治不好,朕也不會怪罪你的。”
太後翻了翻白眼。一側的四公主五公主看著祖母翻白眼,皆是一怔,而後兩人雙手緊握,無形中互相鼓勵安慰,接著相視一笑。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太後年歲大了,堅持到子時便離開,順勢將病秧子裴琛帶回壽安宮,臨走前憂心忡忡地看了溧陽一眼。
溧陽垂眸,俯身作揖,脊骨雖彎折,卻有不悔之意。
太後悠悠歎了一聲,拉著裴琛上鳳輦。
夜色深深,蒼穹之上無月無星,似被烏雲遮擋,明珠蒙塵,朦朦朧朧之間叫人看不真切。
坐上鳳輦後,太後語重心長地說教:“你這個媳婦腦子一根筋,唉,與我家那位還有幾分相似,不是腦子不夠用,而是不屑去用陰謀詭計,這樣的人容易吃虧。裴銘的事,我一直在等你們的回應,你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
麵對蕙質蘭心的太後,裴琛不敢疏忽,說道:“裴銘的事情是家事,我讓人去查過,那名奉茶的宮人悄無聲息的死了,追查下去,裴銘最多隻有誣告之罪,不算大罪。”
“哦,我明白了,你在等機會。”太後頷首,轉身去看少年人,肌膚雪白,精神了許多,隻瘦弱得厲害。
裴琛鬆了口氣。
車軲轆在黑夜中轉動,咯吱作響,打破了悠長宮道中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裴琛終究忍不住詢問:“太後娘娘,我有一疑問,不知該不該問?”
“不該問就不問。”太後半合著眼眸,你當我是文縐縐的古代人呢。
裴琛一問,險些無法接下後話,她大著膽子詢問:“八公主是否陛下親生?”
太後猛地一震,出於本能般直勾勾地盯著眼盲的小姑娘,心中提了一口氣,想到她看不見,自己也不用裝什麼鎮定的表情,麵上立即染了幾分深沉,“怎麼說的?”
“猜的,陛下今夜愛女心切,讓我羨慕了。”裴琛嘴角翹了兩分,扮出無辜之色,顯得真誠可愛。
太後摸著自己的耳朵,險些被眼前人蒙騙過去了,扮豬吃老虎呢。她笑了笑,道:“我也很羨慕,你不必羨慕的,你阿娘也愛你呢,沒有你,她早就去死了。”
裴琛不知不覺被太後帶進坑裡,想起顧夫人的容顏,心中暖了不少。顧夫人雖然不愛見客,可每回見她,都是一副慈愛之色。
相信若沒有陛下,顧夫人也是日日關心她,日日愛護,忙碌娶妻一事。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當年先帝計的何曾一兩件事,捧在手心裡養成的儲君。”太後不覺感懷過往。
裴琛恍然回神,剛想附和拍拍馬屁,突然這個話題就過去了?
太後果然是老奸巨猾。
回到壽安宮,宮娥引著裴琛去休息,有專門伺候她的宮人,不必在意自己身份泄露,與往日一般無二。
殿內點了安神香,裴琛一覺到天亮,次日一早與太後一起用早膳,順勢聽著八公主處的回報,消息都是第一手的。
內侍說:“裴府的太醫醫術精湛,診脈後就知曉是何等毒藥,立即下藥催毒,如今已脫離危險了。陛下大為高興,立即賞銀萬兩。”
太後有些掃興,哀怨地看著裴琛:“你從哪裡找來的攪屎棍?”
裴琛一噎,“路上撿到的。”
太後覺得她言不由衷,不免多問一句:“哪條路撿的。”
“林府前的那條巷子。”
“我去撿,還能撿到嗎?”
“您撿來做什麼?”
太後道:“亂棍打死,省得出來攪事。你媳婦頭一個亂棍打死。”
裴琛笑得伏案不起,太後繼續喝著燕窩粥,目光威儀,看向內侍:“既然沒什麼事了,就將大夫送回裴府,那是裴駙馬保命的大夫。”
裴琛大為感激,內侍誠惶誠恐地回去複命了。
太後神態慈和,吃完粥就問起林府前的那條巷子是怎麼回事。裴琛為感激太後,將林新之與青莞的故事當作趣事一並說給太後,描繪得繪聲繪色,太後聽得睜大了眼睛。
“原來還可以不用負責任的,領教了。”
裴琛不解,“您讚同林大人?”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讚成了?”太後不快,“我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
裴琛言不由衷地搖搖首:“不是。”
太後哼了一聲,看著人偶娃娃一般精致的少年人,托腮看了須臾,最後才惋惜道:“以前看你瘦得沒形,隻當便宜了你。現在這麼一看你才感悟是便宜了溧陽。罷了,你二人早日收養一個孩子,也算領先一步,贏在起跑線上,至於宮裡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休要多管多問。功績站得住,便有底氣,可知道。”
裴琛受教,由宮人領著出宮去了。
回到府上,顧家大舅剛好要出門,兩人說了幾句話,裴琛詢問太後的心情。
顧朝諳嘴角抽了抽,想起姑母當年的壯烈事跡不忍般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你可以輕視陛下,莫要輕視太後。她看似不管朝堂事,可哪一樁事錯過她的眼睛。她能以女子之身入宮為後,可見心性。阿琛,記住,她活著,就是你最穩固的靠山。莫要忤逆她,不然你的小命就沒了。”
裴琛蹙眉,太後不似狠厲的人。
若照舅父這麼說,八公主中毒一事,與太後有關。這麼一想,又不對勁。太後昨晚阻攔溧陽,顯得心胸坦蕩,不似陰險小人。
裴琛迷惑,令人去送顧家大舅出城,囑咐人一路小心。
走過垂花門就見到了裴銘。
裴銘一襲勁袖長袍,長發束起,身材魁梧,與他一比,裴琛瘦弱不堪。裴府裡的人都習慣,並沒有當作一回事。
嫡出與庶出擺在眼前,裴銘將來做不得裴家的主人。
裴銘照舊給裴琛規矩地行禮,“叔父。”
裴琛有些小得意,微微點頭:“你去何處?”
裴琛看不見裴銘的相貌,自然無法觸及他淬了毒光的眼眸,他朝前走了一步,裴琛身後的小廝立即做警惕狀。而裴琛無所察覺,笑得天真無邪。
“叔父,我生了一個女兒,被人搶走了。”裴銘緊緊地注視著裴琛,對方一臉無知,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女兒丟了?你有女兒?”裴琛笑了,“私生女嗎?”
“被人偷了,對方認出是裴府的人,不知小叔父可知曉?”裴銘句句試探,眼神鷹鶩,恨不得上前扯上裴琛。
裴琛搖首:“我讓人去查一查,你很緊張嗎?”
“女兒也是親骨血,侄兒自然心疼。”裴銘緊凝著裴銘的反應,不肯錯過一絲一毫。
裴琛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可恥又可笑,若真是在意女兒,怎麼又會將她丟在破廟內不管不問呢,這個時候裝父女深情,多是可笑呀。
她欲諷刺一二,裴銘又說道:“叔父是一家之主,還望叔父徹查。”
“侄兒交友廣闊,生了女兒也等孩子丟了才回來細說,是將我放在眼中嗎?私生女罷了,又不是府裡的孩子,丟了也就丟了,值得整個裴府興師動眾嗎?你若真心疼,生了就該將孩子領回來,這個時候心疼裝給誰看呢。”
“若不是查到與裴府有關,隻怕你還不會回來細說。怎麼,想看裴府的笑話嗎?裴銘,要麼自己去找,要麼裝作無事發生,裴府丟不得這個人。”
裴琛語氣淩厲,絲毫不將裴銘放在眼中。
裴銘亦是驚訝,對方似乎不是印象中膽小怕事的小叔父裴琛,短短三月間,好似換了一個人。
裴銘沉浸在過往中,裴琛忽而開口:“你將裴家槍傳授外人的事情,宗族不會放過你的。你想好與他們交代了嗎?”
“叔父明鑒,侄兒並未做過這等事情。”裴銘直接跪地解釋,俯身大拜,絲毫不曾顧及自己男兒的身份。
兩人僵持不下,裴琛懶得理會,吩咐小廝:“將孫公子帶回自己的院子,嚴加看守,不準任何人來探望。”
“叔父,侄兒無罪,您不能隨意囚禁我。”裴銘猛地站起身,後退兩步,做出抵抗的姿勢。
裴琛皺眉,以裴銘的功夫,滿府侍衛確實不是他的對手,倘若讓他逃走了,打草驚蛇就顯得得不償失。但是既然已經開口,就不能就此罷休。
一時間,她竟也沒有辦法,糾結之際,她想到了溧陽身邊的斷情絕義,立即吩咐道:“去將絕義請來。”斷情傷了,傷勢未愈呢。
言罷,她看向裴銘:“我不會拿你怎麼樣,但是你既然要反抗,我大可將你逐出裴府。”
“你不敢,我父親為國戰死,追封大將軍。”裴銘咬牙切齒。
裴琛笑了,“我父親也戰死了,追封忠勇侯。”
“你……”裴銘語塞,一時不察裴琛竟如此狡猾,他隻得循序漸進,“叔父為何說我將裴家槍傳授外人?”
“自然有我的證據。”裴琛不說,說了讓他有準備,到了族長麵前,自己反而被動,不如先繼續誘他。
話意落地,一群小廝撲向裴銘,裴銘豈可,當即與小廝們開打。
裴府好歹是將軍府,府內亦有些好手,纏上片刻足以。隻見眾人圍困裴銘一人,裴銘腹背受敵,卻也沒有落於下風。而在這個間隙裡,裴琛在認真思考裴銘說的話,裴府的人將他的女兒偷走了。
誰乾的?
裴府就四個主子,顧夫人,她與溧陽公主,外加裴銘。除去她與裴銘,就隻剩下溧陽公主與顧夫人。溧陽公主與裴銘的私生女麼有絲毫關係,犯不著去偷人家女兒,剩下來的就是顧夫人。
難不成是顧夫人看不慣裴銘以前欺負原主,偷他女兒泄恨?後宅之中雜事多,恩怨也多,唯有顧夫人有動機了。
遐想間,絕義衝了過來,見到人圍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先衝到裴琛麵前:“駙馬,您找我?”
“擒住裴銘。”裴琛簡單吩咐一句。
絕義嘟嘴道:“我打不過他呀,他打架可狠了。”
“打不過也打。”裴琛沒好氣道。
絕義這才擼起袖口衝上人群中,奮力廝殺。
隻聽得一聲接著一聲的哎呦聲,聲音哀嚎,不知真假,但隨著絕義的加入,裴銘漸漸落入下風。而裴琛揪著自己的袖口如無事人一般擺弄,耳畔風聲鶴唳,她不由想起上一世,裴銘也是這麼看著她與十八將交手,絲毫沒有父女親情。
如今,天道好輪回,莫怪她心狠。
隨著裴銘一聲哀嚎,絕義一腳踏在他的心口上,“拿繩子來,免得跑了。”
說完,她轉首,麵上已然挨了一拳,眼睛都腫了,好在不辱使命。
鬨了整整一個時辰,裴府下人傷了十數人,胳膊斷了腿斷了,躺在地上不斷哀嚎,聽得人心中發麻。
裴琛隻開心地吩咐一句:“押回他的院子,將院子裡所有人都換了,等著裴家族長過來發落。叛逆者,罪不容誅。”
可惜她看不見裴銘狼狽的模樣,但她還是走了過去,蹲下來,笑容溫厚,如沐春風,“你算計溧陽公主的事情,我們一起清算。裴銘,我本想著過些時日再與你計較,你偏來算計我,怎麼,你覺得我是軟柿子嗎?你的女兒與我何乾呢。裴銘,你很聰明,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可惜我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魔,不講仁慈、不論良善,更不做謙厚事。
裴銘呆了半天,隻覺得麵前人異常瘋魔,一張白皙的麵皮下裝著惡魔的骨肉,直咬得他遍身發疼。
他欲掙紮,絕義腿上功夫了得,一腳踩得他又隻好躺回去。經曆過適才的變化,他感悟出了些許不同,麵前的人不再是以前懦弱可欺的裴琛,自己裝弱扮可憐,壓根無法撼動分毫。
喘氣的功夫,他細細觀察麵前出奇冷靜的小叔父,道:“侄兒錯了,還望叔父體諒分毫。裴府上下隻我二人相依為命,叔父作為駙馬必然要些助力,侄兒日後必為您做馬前卒。”
“馬前卒就不必了,我沒什麼興趣。”裴琛意興闌珊,上輩子的裴銘陰險狡詐,如今的裴銘尚處與青年時期,還沒有那麼多心計。但不可不防。
她站了起來,吩咐絕義:“你去盯著,辛苦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已然疲憊不堪,費儘心思,如今要到了這麼一步,她反而開始不安。
她渾渾噩噩地走回新房,一路上寂靜無聲,偶爾聽得幾聲鳥鳴。
回到新房,白露白霜迎上前,裴琛隻作未聞,麻木地抬起腳上階,又麻木地跨過門檻。
她做了天地不容的事情,是非過錯,她已然辨不清了。裴銘方才說心疼,是真的嗎?難道他不是故意丟下自己的?
一瞬間,天旋地轉,她無力支撐自己,頃刻間直接倒了下來。
不,裴銘是在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