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太後洗腦啦。”溧陽無奈。
“可太後如今活得就很健康。”
“那是因為她比先帝年少,兩人本就不同歲,小了整整十歲。”
裴琛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的功夫就被溧陽拉著坐下,將她給自己盛的魚湯推到她的麵前。裴琛揚唇低咳,不覺側身避開,溧陽沒有避諱,而是給她理了理襟口,“裴銘已送入裴氏宗家那裡,我也找到了劉舒會裴家槍的證據,兩人是拜把的兄弟,證據確鑿。”
“你什麼時候辦的?”裴琛驚訝。
“想辦的時候就辦了。”溧陽起身給自己盛了魚湯,麵上顯出濃濃倦意,她生出一雙細眸,微笑間眼梢微彎,可笑意不顯,朦朦朧朧,猜測不透,總給人一副高深莫測之意。
裴琛不問了,低頭喝魚湯,殿下自小聰明,知微見著,那日擂台賽後應該就有所準備了,且她的人脈比自己的人脈廣,做事更為迅速。
兩人各自沉默,不再言語,直到靜靜地吃過晚飯,兩人坐在院子裡透氣。
溧陽說起了外間的趣事,裴琛靜靜聽著,月上梢頭,夜色靜謐,朦朧的光自薄紗中緩緩透出,時辰過得飛快,突然間至亥時。
“小八的毒已除清了,凶手也捉到了,是她身邊的宮娥被人買通後下毒,好在小八不貪吃,一塊點心吃了一半。”溧陽的語氣輕而緩,似是在說著家常小事,過於懶散顯出她的心情。
裴琛在猜溧陽將小八隻當做妹妹,當做責任,而沒有親情。
裴琛倦了,靠在她的肩膀上,聽著心跳聲,她沒有表態,亦沒有說話,隻默默地闔上眼睛,睡過去了。
溧陽說了許久話,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低眸去看,那人已閉緊了眼睛,修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顯然睡過去多時。她沒有動,而是轉首看著明月,繼續說道:“即將到鬼節了,熙兒,你常問我鬼節能不能看到鬼。我說捉鬼道士能看到,你便去找捉鬼道士。”
那年裴熙捉來十數個捉鬼道士,裴熙隻有八歲,她跑便京城去找鬼,嚇得捉鬼道士見她就跑。
鬼節當晚,孩子們早就睡了,她偏偏要去找鬼,領著十個捉鬼道士布陣。捉鬼道士擺設靈壇,轟轟烈烈地鬨了一夜,天明之際,一隻鬼都沒見到,更彆提捉鬼來玩了。
裴熙氣了幾日,將這些道士丟出京城,最後被林新之一隻糖葫蘆哄好了。
溧陽輕笑,扭頭觸及熟睡的裴琛,笑意戛然而止。哪怕自己找到裴熙,也看不到那樣愉快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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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陷入了平靜中,日出日落,朝朝暮暮,平靜得如流水。
七月底的時候,熱意到達頂端,這時南疆時辰來京獻禮,欲與大周換取物什,結同盟之好。溧陽接待使臣,鴻臚寺為輔,二公主明瀾非要查上一腳,溧陽隻得將她帶上。
南疆使臣說南疆語,鴻臚寺卿作翻譯,將人送進驛館,晚間備宴招待。大周雖說是女子為帝,可男兒亦有平等的地位,甚至,反是女子地位稍微低下。而南疆則是男尊女卑,男子納妾是家常,來的是南疆□□兩位皇子,一路走來,不知招攬了多少女人,都快塞不下驛館。
從驛館出來,明瀾腿腳都軟了,拉著溧陽就說道:“我就沒見過這麼多女人的男人。”
“那是你孤陋寡聞,你去問問太後,前朝帝王後宮多少後妃,那麼大的宮殿足以塞下千人。”溧陽拂開她的手,“南疆有種情蠱,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離他們遠一些,此藥無解。”
明瀾愣住了,“怎麼會這樣,我先走了。”
她匆匆離開,溧陽登上馬車回宮複命,今夜有晚宴,她要將駙馬帶上一起參觀南疆人。
裴琛聞及南疆使臣也是倍加驚喜,赴宴之際少不得多加打量對方。一行人有十餘人,前麵兩位是皇子,容貌相似,彪形大漢,濃眉粗狂的臉型,看人的時候凶巴巴的,他們各帶了一個女人,聽聞是王妃,其餘的人是他們南疆的屬臣,類似於大周的鴻臚寺。
如此熱鬨的場景自然少不了太後,她坐在女帝一側,目光在南疆時辰中來回穿梭,最後無趣的自己一人喝酒。
酒過三巡,八皇子放下酒杯質問溧陽:“你們大周沒有女人助興嗎?”
溧陽淺笑:“大周有男人助興。”
八皇子揮手,“我們帶了女人,讓我們的女人給你們的皇帝陛下助助興,你放心,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必了,我們皇帝陛下不需要女人助興。”溧陽直接拒絕。
八皇子一怔,被拒絕了,他轉而看向溧陽身側臉色白得發光的裴琛:“這是你的男人?”
溧陽皺眉,很不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被對方激怒,而是穩穩的點點頭。
接著,八皇子發出震天般的笑容,南疆其他使臣也都笑了,狠狠嘲諷大周駙馬瘦弱不堪。
女帝皺眉,她顧慮萬千並沒有發怒,而太後心思深沉,並沒有說什麼,隻等著對方發難,畢竟按照電視劇的劇情,此時該有一場比武。
挺不錯的。
果然,九皇子站起身走到裴琛麵前,一雙大眼直勾勾盯著她:“我喜愛你的妻子溧陽公主殿下,我們比試如何,我贏了,你讓給我。我輸了,你把她給你。”
他回身指著自己座位上的女子,女子一襲梅色裙裳,腰肢纖細,發冠上點綴著數顆紅寶石,在燭火的折射下散著紅光。
裴琛掃了一眼,搖首道:“我不要。”
九皇子不高興了,“那你要什麼?”
“你的這個……”裴琛伸手指著對方的□□。
溧陽忍住了笑,半側過身子,唇角彎了彎,女帝見狀,也是以袖遮麵狠狠地笑。太後摸摸自己的發冠,心中誇讚了一句:好樣的。
九皇子愣了一下,皺眉沉悶,裴琛卻捂唇低咳一聲,削瘦是肩膀輕顫,顯得那般弱不禁風。
這時八皇子用南疆語開始叫喊著自己的弟弟:“答應、答應,廢物、廢物。”
接受到自己兄長的鼓勵好,九皇子拍案答應下來,“好,你若輸了,你的妻子是我的。”
“好,你若輸了,你就切下來喂狗。”裴琛輕笑,尖尖的下顎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她笑得天真而無辜。
兩方達成約定,愉快又美好,南疆使臣顯得很激動,頻頻看向溧陽,目光貪婪又癡迷。
裴琛惡心至極,而溧陽卻很平靜,甚至握住她的手,“不要被他們影響,眼神罷了。”
“我知道。”裴琛垂下目光,抵唇輕咳,纖細的五指緊握成拳,慢慢地聚集力量,她相信自己會贏了。
溧陽抿唇,上一世也有南疆使臣入京,她問過情蠱一事,使臣們壓根不知解藥,但八皇子看中了四公主,九皇子看中了五公主。她看向身側的空出來的位置,今夜兩人避開了。
但願無事。
殿內已然準備好,中央空出很大的位置,前後左右足足數丈,侍衛們抬出兵器,禁軍指揮使特地將槍提了出來遞給裴琛,道:“駙馬,臣在此先恭賀您了。”
“借您吉言。”裴琛謙虛,低頭打開藥瓶直接吞了兩顆藥丸。
“你比武那日,我也在。”禁軍指揮使淡淡一笑,然後俯身退下。
裴琛勾了唇角,壞笑得坦坦蕩蕩,接過槍,不及走到殿中央,對方持著砍刀劈來。她使搶,用的是巧勁,十年如一日的磨煉。而對方明顯用的是蠻力,兩把砍刀閃著寒光,震懾大周文臣。
溧陽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她害怕自己又在裴琛的身上看到裴熙。她的裴熙還在公主府內,是個未及滿月的嬰孩。
殿上諸人皆屏住呼吸,眼前比試並非兩者恩怨,涉及兩國尊嚴,更是一國公主的尊嚴。
女帝初見裴琛的槍法,震驚得合不攏嘴,太後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養大的孫女,嘖嘖嘖,連她都瞞,回去少不得一頓板子。
眾人心思各異,明瀾看著大姐夫矯健的身影,心中悔恨,早知如此,自己當初應該選擇裴琛,這樣一來,既得助力又得到太後的支持。如今這些都給了大姐,她看向自己的大姐姐,對方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三公主開始喋喋不休了,“大姐夫勇猛、大姐夫殺個回馬槍、大姐夫小心啊、大姐夫,你是我的夢中情男啊。”
女帝不耐地嗬斥她:“你閉嘴。”
話音剛落,九皇子揮下砍刀,力量如千斤重,裴琛持槍橫擋,力量比拚,裴琛明顯不敵,臉上滲出汗水。
殿內驟然安靜下來,八皇子興奮地搓手,不時看向溧陽,興奮之色難以遮掩。
接著,裴琛抬腳踢中對方下襠,對方哎呦一聲,裴琛趁機逃走。九皇子見狀立即提刀去擋,窮追不舍,追了三五步,裴琛提槍回掃,一槍紮進九皇子下襠,九皇子慘叫連連。
裴琛持槍站立,唇角勾了一抹笑,壞得明明白白。
八皇子傻眼了,當即要追著打,溧陽拍案而起:“放肆,南疆如此不講誠信。”
溧陽嗬斥,不怒而威,嚇得八皇子瑟瑟地坐了下來,嘴中還說了一句:“美人竟如此潑辣。”
委屈的勁,讓眾人笑出了聲,太後誇讚道:“八皇子憨萌可愛啊。”
女帝陰沉著一張臉,反而問她:“您怎麼還誇他啊。”
“他可愛啊。”太後挑眉,“你小時候,我不也誇你可愛,一樣的道理。”
女帝頭皮發麻。
裴琛丟了槍回到座位上,太醫立即將九皇子拖了出去醫治,八皇子穩坐席位不動,不敢看向溧陽了,或許是他不喜歡潑辣美人,開始將目光放在三公主身上。
三公主朝他眨了眨眼,然後立即張大嘴巴,指著裴琛說:“那是我的徒弟哦。”
八皇子覷了一眼裴琛,嚇得坐在座位上不動了,頓了半晌端起酒杯朝裴琛走去,麵色無不快,而是很爽朗地開口:“勇士,我敬你一杯酒。”
裴琛有些驚訝,溧陽卻將茶遞給她,她隻好接過與八皇子碰飲。八皇子歡快地笑了,“勇士,改日我與你討教,你放心,我絕不會再打嫂子的注意。”
裴琛:“……”臉皮夠厚的。
一笑泯恩仇。
大周文臣武將見狀都對南疆八皇子豎起大拇指,敢恨敢愛,也是真君子。
溧陽卻說道:“還望八皇子饒過你兄長的那些師父。”
“哪些師父?”八皇子瞪大了眼睛。
裴琛說:“除去二公主與八公主,其餘公主皆是我的師父。”
“好說,也是我的師父。”八皇子拍著胸脯保證,笑聲震天。
被拋棄的二公主明瀾麵如死灰。
散席後,八皇子很闊氣地拉著裴琛一道離開,溧陽都趕不上,隻好與妹妹們同行,得到八皇子的保證後,她懸起的心放下了。
女帝伺候太後離開,兩人坐在鳳輦上,都是顧慮萬千都是人,說起話來也各有自己的方向。
“步軍統領一職,你還沒定好嗎?”太後倚靠著迎枕,隔著簾看向今夜的明月。
她說話,女帝很在意,她聞言便知太後的意思,方才一番比試已見裴琛功夫。她猶豫了須臾,道:“聽您的。”
“陛下好似很委屈啊。”太後轉首看著她,目光忽而變了,不再是往日的懶散,而是帶了幾分鋒芒。
“您說笑了,您看中的人千好萬好。”
“你既如此委屈就委屈吧,我也懶得與你理論。你有私心,我也有,但我這回並沒有私心。你若能活二十年,活到小八與溧陽抗衡也成。看看姐妹二人如何交戰。”
女帝沉默,一句不回。
太後覺得無趣,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她,悶葫蘆一個,看得人心煩,也不知自己的侄女是不是眼瞎了,竟喜歡上這麼一個悶葫蘆。先帝也是悶葫蘆不假,可好歹對自己會說話,不至於讓自己那麼憋屈。
太後氣得不想說話。
月色高懸,南疆馬車一路朝著驛館駛去,八皇子似乎忘了自己傷勢病重的弟弟了,一點都不擔心,與裴琛天南地北的說著,溧陽隻得做翻譯。
裴琛笑著應對,談笑風聲,在馬車在驛館麵前停下的時候,裴琛故作好奇般問起情蠱。
“情蠱?”八皇子笑意凝滯,擺手道:“那是我□□父搞的玩意,皇室禁用了,我聽過沒有見過,是個陰險的玩意。裴哥哥想要,我也可以給你搞來。”
說完他還有些不安地看向溧陽公主,潑辣女人不好惹。
裴琛裝做不聞,微微一笑,道:“不必,毒藥當有解藥,便不可怕了。”
“沒有解藥,此藥無解。”八皇子揮揮手,“就是無解才被廢止,前些年間盛行,我父親登位後便廢除。南疆民間亦有不少,我們不敢碰,誰敢碰,掉腦袋。”
裴琛失望,落眼於一側溧陽的膝蓋上一雙白皙的玉手,她伸手,握住溧陽的手背,溧陽輕笑,搖首示意自己無事。
八皇子大大咧咧約裴琛明日喝酒吃肉,裴琛不肯,道明日可去街市玩耍,見識大周風情。
“好,明日我去公主府尋你。”八皇子欣然大好,大笑著躍下馬車,領著人呼風喚雨地進入驛館。
車內的裴琛慘淡地笑了笑,溧陽揪揪她的耳朵,“說好一起慢慢過日子,何必在意有沒有解藥,我們回去吧。”
“嗯。”裴琛應了一聲,鼻音厚重。
車軲轆壓出的聲音響在寂靜的道路上,今夜無月,沒有烏雲遮擋,今日是鬼節。
回到府裡,兩人梳洗後就匆匆躺下來了。溧陽睡不著,看著屋頂,腦子裡在想著世間有沒有鬼,倘若沒有鬼,自己怎麼會重生呢。
她合上眸子,眼中都是裴熙的笑容,清純可愛,靈動活潑,裴熙是一輪新出的太陽,是民間聖潔的白蓮,也是雪山上人人都想摘的雪蓮。
也是自己難以割舍的白月光。
她睜開眼睛,身側人翻身湊了過來,呼吸噴在耳廓。
溧陽不動聲色地退後半步,“不睡覺嗎?”
“你可知今日什麼節日?”
“不知,你今日又吃了什麼藥?”
“我天天吃藥呢。”
“與九皇子比試前的藥。”
“青莞給的補藥,說是短時間內可以讓人異常興奮的藥,武學大補藥。”
溧陽噗嗤笑了出來,裴琛眨眨眼,悄悄又貼近幾寸,近在咫尺。
“裴琛,你今日累嗎?”
“吃了藥,不太累,你累了?”
“今日是鬼節,會有鬼魂出沒的。”
“這麼幼稚的傳說你也信?”裴琛挑眉,八歲那年自己領著十個道士開壇請鬼,彆說是鬼了,連個人都沒看見。一夜裡念法施咒語,喋喋不休唱了一整夜,唱的人家出門來罵,自己回家後被殿下揪著耳朵罵。
都是騙人的。
溧陽忽而說道:“我們找幾個道士開壇設法找鬼,好不好?”
“開壇找鬼?”裴琛不可置信地像見了鬼一樣地看著自己麵前美貌端莊得體,行事謹慎嚴謹的女子,大半夜上趕著找鬼這個事有遺傳嗎?
難不成當初是殿下遺傳給自己?
裴琛忽然間找到了自己胡作非為的源頭,嗬嗬笑了兩聲,“半夜去哪裡找道士?還有被陛下知曉會不會挨板子?”
“挨板子也是我來挨,你怕什麼呢?”溧陽立即爬了起來,抓住一側的衣裳披衣而起,“我讓絕義去找捉鬼道士,她最清楚的,你趕緊穿衣裳,多穿一件,夜裡涼,你多注意阿,讓人帶些熱水喝。”
裴琛骨碌爬了起來,看著燭火下身形曼妙的女子,狠狠地咬了牙齒,半夜不歡好就罷了,跑去捉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