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毀的,你縱容裴銘違背祖宗規矩,繼而趁機放走他,既然這裡連後代子孫都困不住,留之何用,不如一把火燒了。”裴琛懶洋洋地依靠著圈椅,語氣溫和得不行。
族長年紀高邁,一聽這句話登時擼起袖口就要上前打人,護衛以刀抵住,“莫要放肆。”
兩相對峙,外間來了許多族人,齊齊湧了進來,聲討裴琛。
裴琛依舊很冷靜,慢慢說道:“裴琛教授旁人裴家槍時,你們怎麼無動於衷,他跑了,你們無動於衷,怎麼,我要燒了這等無用之地,你們就開始慌了,是不是有些晚了?子孫不肖,你們不知,知後無動於衷,現在衝我發火?”
“奉勸各位,你們放走了裴銘,我便放火燒無用之地,讓祖先們看看你們這些子孫無用至極,九泉之下,橫豎是你們先死,你們先解釋。”
“來人,點火,燒。”
“不準燒,我看誰敢動手。”族長聲嘶力竭,拉著護衛就不讓他們動手。
裴琛嗬嗬乾笑兩聲,麵上再現鄙夷神色,回首看著這些靈位,“招搖將軍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這些人做了什麼事?”
族長聞聲色變,想起往事,招搖將軍去後,靈位想送進來,可惜被他拒絕了。
裴駙馬記恨至今嗎?
“此地容不下有用之人,放走裴氏敗類,留之有何用呢。”
“我可以讓招搖將軍的靈位請進來。”老族長急急開口。
“晚了,發什麼愣,將這些叔伯們請出去,點火。”裴琛冷笑,率先走出去,走了幾步還是回去將裴開的靈位抱了出去,罷了,就當為原主做些好事了。
裴琛一走,其他人不敢留下,提袍就跑,唯獨老族長拚命阻攔,可惜被四個護衛抬手抬腳地抬了出去。
等人走出乾淨了,牆角的火苗撲上空中,登時間,大火起。
老族長還想折騰,口中大喊我爹、我爹,其他人這麼一想也紛紛跑出去搶奪自家祖先的靈位,護衛不管,由著他們去搶。
搶到最後就剩下裴銘父親的靈位留在裡麵,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可這時大火攀上屋頂,進去就出不來了。
火光衝天,族長癱軟在地,指著裴琛大喊:“你、你,我要將你逐出裴氏一族。”
“族長,你大可試試。我萬般不好,卻也是陛下的女婿,太後跟前長大的。”裴琛揉著自己酸疼的額頭,“你試試,我先回家睡覺了,此事未曾結束,你若不拿出最好的答案,故意放走裴銘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能燒祠堂,就能燒了你的府邸。”
“你還有王法嗎?”族長大喝一聲,拚儘力氣去扯著裴琛的衣袍。
裴琛止住,道:“王法,我站在王法之內,而你,站在王法之外,有什麼資格與我說王法。”
離開裴氏祠堂,天色微微亮,打馬回到府上,天色大亮,溧陽已去上朝。
沐浴淨身,將自己洗得香噴噴的,又吃了頓香噴噴的早飯,回床去睡覺。
午後,溧陽歸來,將人喚醒,“小祖宗,你惹禍了。”
“放心,沒事的。”裴琛翻過身子還要去睡。溧陽伸手去拉她,她不耐,將人直接放上床榻,不由分說將人壓在身下,肌膚晶瑩,顧盼瑩輝,裴琛眉開眼笑,道:“你要和我睡覺嗎?”
溧陽嚇了一跳,腦袋磕在枕頭上,身子渾然一輕,少女清甜的氣息撲麵而來,她整個人一顫,腦袋裡一片空白。
裴琛壓著她……
她掙紮起來,裴琛忽而傾身吻上她的唇角。
甘甜的泉水流淌過心河,唇間相貼,溧陽忽而安靜下來,裴琛貼著她吻,沒有攻城略地,沒有探入舌尖,隻一路往下,咬著她的脖子。
一瞬間,她不禁輕.顫,而裴琛在不斷吮.吸,輕微的疼痛讓人的腦子愈發清晰。
她清楚地感覺到牙齒碾壓的軌跡,就像是車軲轆軋過地麵,地麵上留下一串痕跡。
她緊張起來,這一回,她是清醒的,沒有藥力,她清楚地看到了裴琛麵上的絨毛。
“裴琛、裴琛……”
“在呢。”裴琛抬起頭來,眼若星辰,她坐起來,看著溧陽。
襟口微開,瑩白的肌膚展露人前,溧陽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兩人對視一眼,裴琛挑眉,“你可記得裴氏族長不肯讓招搖將軍靈位入宗祠的事情?”
“記得,那又如何?”溧陽抬手,袖口遮擋住屏風前的旖旎,俯身坐了起來,“你想借著這件事生事?”
“他們敢鬨,我就敢將這件事鬨到太後麵前,看看究竟是誰會吃虧。”裴琛冷酷一笑,“男女有彆,重男輕女,陛下與太後都不會高興的。”
溧陽沉吟,裴琛說得對,太後與先帝提倡女學,選拔女官,為的就是讓女子的地位提高,裴氏族長的做法與她們的理念完全違背。
“這是其一,其二,當年太後大病一場,有人提議她是天生的鳳凰,需中宮寶地養病這才讓她入住中宮。其中京城女學遊說各方,平息百姓不滿,這回,我也想讓女學出麵,裴氏不尊女將軍,你說,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其三,裴銘跑了,不知去向。我便讓天下人知曉他是被趕出裴家,宗族除名,是不孝不忠之人,看他日後如何仗著裴家名聲行事。”
溧陽震驚,裴琛看似放蕩不羈大逆不道的舉止中透著如此多的故事,她不禁沉思下來,自己確實不如她想得周到,看來自己想多了。
她沉默下來,裴琛笑嘻嘻地躺下來,伸手去替溧陽除去外衣。溧陽如何肯,幾乎滾下床榻,半跪在踏板上,“青天白日,不許胡鬨。”
“你、十八歲而已,怎麼古板得像三十八歲。”裴琛不滿地嘀咕一句,乾脆用被子蒙著自己,“我要睡覺,你走吧。”
溧陽求之不得,走到門口還回首看了一眼,脖子有些疼,她伸手摸了摸,餘光掃到眼神古怪的白露白霜。
“你二人怎麼了?”
“無事、無事。”兩人訕笑。
溧陽摸著脖子,有些不適,但今日要商議南疆的事情,需要趕去鴻臚寺,自己也不好耽擱,登上馬車就走了。
床上的裴琛翻來覆去睡不著了,摸摸唇角,果然,欲.望無止儘,亦可讓人興奮,她喜歡上親吻了。
今晚再接再厲。
裴琛在白露的伺候下起床了,中午喝雞湯吃魚肉,太後賞賜許多補藥,放入食物中做食補,慢慢地調養。
吃過午飯,裴琛去練槍。
溧陽到達鴻臚寺,鴻臚寺卿正與八皇子等人吃飯,到後,入座。
八皇子一眼看到溧陽脖子上的紅痕當即大笑,鴻臚寺不解,八皇子說道:“看來我兄長亦不俗啊。”
溧陽莫名其妙,不予理睬,慢吞吞的吃了一口飯。八皇子接連笑了兩回。
商議結束後,溧陽與鴻臚寺卿回宮複命。一入殿,女帝莫名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將鴻臚寺卿趕走,讓人拿了一麵鏡給溧陽。
“裴琛昨夜放火,白日與你耳鬢廝磨,比朕這個皇帝都快活,明日讓她滾去步軍報道。”
溧陽捧著鏡子羞得滿麵通紅,明白八皇子笑話她的原因了,奇恥大辱。她將鏡子遞給宮娥,心中憤恨,麵上平靜無波瀾,淡淡道:“臣明白,明日就讓她滾過去。”
“裴氏族人已到朕這裡來告狀了,你讓裴琛去道歉。”女帝說道。
溧陽搖首:“您自己與駙馬說。”
“她不肯,她犯下大錯還鬨什麼?”女帝拍案。
“錯不在他,祠堂不準招搖將軍靈位進入,他們又放走裴銘,本就是一丘之貉,為何要道歉。”溧陽據理力爭,“您若要她去道歉,太後也不會答應的,當初她老人家本來就不滿裴氏族人所為,如今,她怎麼會高興裴琛去道歉。”
女帝沉默下來,對女兒的意思也有幾分默認,曾經的記憶被喚醒,當即說道:“剝奪裴銘指揮使之職,號令各地,不準錄用裴銘,膽敢違令者斬立決。”
“謝陛下。”溧陽意外,不想陛下會這麼容易就做出決定,有了這道聖旨,裴銘如喪家之犬,世家各地也不會和他有來往。
當真斷了裴銘的後路。
女帝說道:“不必謝朕,他若無過錯,怎麼會買通守衛逃離祠堂。”
“陛下聖言。”溧陽誇讚。
“好了,朕也是眼光不行,八皇子對朕誇讚裴琛,說她文韜武略,心地不錯。看來是朕對她有偏見了,罷了,你喜歡就成。對了,你多關注你二妹妹,恨嫁呢。”女帝扶額,二女兒一門心思要嫁人,三女兒日日不見人,其餘幾人也是看不見人,不知所謂。
溧陽領旨。
母女二人細說南疆一事,說至夜色入黑,溧陽才匆匆離開。
女帝枯坐大殿,枯坐無趣,出外行走,宮娥們提步跟上。偌大的宮殿不知去處,走走停停,悠長的宮道似無儘頭,怎麼走都走不完。
不知怎地她到曾經的宮殿,學堂內同窗多,中宮皇後總會等著她們姐妹三人下學,說說笑笑,先帝時常過問功課。先帝看向自己皇後的眼光讓人羨慕,誰也想不到那般淡漠的人會將一個女子記掛在心,一念就是一輩子。
她羨慕先帝又羨慕太後,自己終究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了下來,曾經的女學,如今空無一人,空空蕩蕩,寂靜的黑夜下顯得幽深荒涼。
女帝望著夜空,腦海裡浮現那張明麗的麵容。
“阿昭,我陪你去外放。”
“不成,皇後娘娘不會答應的,陛下會打死我的。”
“我偷偷過去,姑母不會知曉的。我會讓姐姐代替我的,橫豎她們都分不清我和姐姐。”
“不成,我自己去。你彆胡來啊。”
“好吧。我知曉你不喜歡我。”
後來,她沉默了,確實,她不喜歡。直到那人死了,她也不喜歡。
她望著黑夜下的樹木,一幕一幕走馬觀花般湧入眼前,她不解,自己為何不能與先帝一般得到江山也可得到美人呢。
不是她的錯,為何讓她來承擔。
錯的究竟是誰?女帝捫心自問,造成如今局麵的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她忽而蹲了下來,以手掩麵,滿麵淚水,早已不能自製。
夜,黑得太深,深到看不見光明,隻有一幕幕痛苦的過往,翻來覆去地在自己麵前湧現,痛苦加上痛苦,夜色如濃墨,吹不散、洗不淨。
不會哭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她回身去看,是太後。
太後負手而立,麵帶無奈,“難得見你如此軟弱。”
“朕比不得您幸運。”女帝麻木地站了起來,身影虛晃。
“不是我幸運,而是我們磨礪歸來,踏火前行。你最大的錯誤是外放,她不死,你們之間便無橫溝。”太後無奈,她是幸運,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並非一味的坐享其成。
女帝轉身走了,抬手擦淨眼淚,腳步虛浮,背影透著倔強。
太後無奈搖首,遙看明月,她要堅守到幾時了。明禕,你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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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裡的淒楚相比,裴府較為安樂。食案上,裴琛給溧陽剔魚刺,氣氛極為溫馨。
吃過晚飯,溧陽去書房處理公文,裴琛翻看裴府賬簿,兩人各自忙碌。
至亥時,溧陽回來,裴琛坐在屋簷下品酒,溧陽皺眉,道:“你的病好了嗎?誰讓你喝酒的。”
嘖嘖嘖,語氣一如當年,裴琛叫苦連天,“我就喝了一口,你來的真及時。酒能助興,你可知曉。”
“助興?你做什麼?”溧陽不悅,瑩白的指尖撫上纖細的玉頸,輕輕摩挲嬌嫩的肌膚。
裴琛托腮凝著她的舉止,滿麵壞笑,笑得偏偏又那麼肆意坦蕩。溧陽本有理,被這麼一看,彆說是底氣了,回望的勇氣都散儘了。
明明陰沉如冰的女孩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縷春風,刮亂了頭發,吹亂了心扉。
溧陽轉身要走,裴琛攔住她的去路,“我們坐一坐。”
溧陽隻得坐下,桌麵上兩盞酒,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果味濃鬱,酒味不大,飲上一壺酒都無事。
酒盞放下,溧陽開口說道:“你變化很大。”
“是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死後好多人欺負你。我在想我要好好活下去,照顧你,成為你的助力。”裴琛笑得狡猾極了,卻又那麼暖人心。
溧陽不與她計較,繼續說道:“太後對你的變化很高興,陛下也很欣慰。駙馬,我覺得我肩上的責任輕鬆許多,名單上的人都已除了,以各種名義,有些事情你做起來很難,我卻很容易。同樣,有些事情,我很難做,你卻很簡單。你可以不講理,我卻不可以。”
“我喜歡這種互相理解的生活。”裴琛接過話,“你不是普通人,身邊的人更不能一無是處,我敢娶你,自然就敢對你負責。”
溧陽展顏,笑道:“你很自信。”
“因為我有底氣。”裴琛傻乎乎的跟著笑了。
兩人相視一笑。
“我讓人去找裴銘,此人心計深,不可留。”裴琛說道。
溧陽搖首:“我來做吧,你畢竟是他的叔父,外人知曉會說你不肯容長兄之子。”
這就是裴琛做起來很難,溧陽容易做的事情。
裴琛猶豫,“我怕他過於狡猾,你不是他的對手。”上輩子就吃虧了。
聽見‘你不是他的對手’,溧陽忍不住閉上眼睛,是啊,自己愚蠢,如何是一梟雄的對手呢。
然而自己重活一世,怎麼會對付不了尚未成事的裴銘。
“不會,陛下奪他職位,各地不得錄用,他如今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裴琛驚有些錯愕,忙問道:“陛下為何下旨?”
“被關祠堂就該好好受罰,買通守衛私自逃離,能有幾分好性子。陛下並不愚蠢,自覺自己被裴銘欺騙,如今幡然醒悟,自然會做出彌補。”
裴琛這才露出幾分喜色,常舒了口氣,道:“陛下聖明。”
言罷,她起身握住溧陽的手,“好了,**苦短,我們睡覺吧。”
溧陽原本一直靜靜坐著,被這麼一說,雙腿登時軟了,“夏日了,不是**。”
裴琛沒什麼文學,聞言後想了想,道:“一樣的,都說**苦短,我不過是隨大流罷了,不算有錯。”
溧陽瞪她一眼,收回自己的手,眼中帶了幾分不滿。
裴琛呆呆的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